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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山水樓之春(上)

  這個冬天,沒有下雪。

  園林間,一座小角樓上,何瑤憑欄而望。她能看到遮蓋了天空的建木樹冠,亦能看到那個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雕琢氣太陽。近日里,東土南嶺這片地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來了很多人,南邊的商貿城君安府自然是人滿為患。何家是君安府,乃至整個連滄國最大的家族,而她作為何家現在實質上的掌權人,自然是忙碌了起來。

  也就只好趁著傍晚,晚飯過后這段時間,休息一會兒。

  “瑤主。少爺的樓要竣工了。”貼身侍女懷柔輕輕上樓來,輕聲開口。

  何瑤眉目露出愁容,像是自語一般說道,“依依回來后不說經歷了什么,要我幫他建樓也不知道用來做什么。”

  “讀書,療傷吧。”懷柔猜測道。她同何瑤關系親密,這樣猜測并不逾越。

  “總感覺…”何瑤頓了頓,她也說不出個什么感覺來,好壞與否無從得知。

  “瑤主這段時間勞累過度了。”懷柔說,“應該多休息一下。”

  何瑤搖頭,“這種程度而已。”

  懷柔眉色擔憂,“瑤主,何家那么大的產業,你一個人管不過來的,并非每件事都要親力親為,畢竟何家上千年基業,形成了自己合理的軌跡。”

  何瑤轉過頭,笑道:“你懂得挺多的。”

  “時常聽瑤主說起,也只是知曉皮毛而已。”懷柔低頭。

  “呼——何家還沒適應何瑤。”

  懷柔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見何瑤搖頭,沒有再勸說。

  “走吧,去看看,山水樓。”

  “少爺已經先去了。”

  何瑤起身,懷柔便上前,將她長發挽起,腰帶系起。她們一前一后,朝著何家大院西北方去了。

  幾個月前,西北方是通往白玉山的地方,但是也在幾個月前,白玉山消失了,那里也就成了一片空地。經過幾個月的改造,空地成了何家的附院,移植過來不少花草樹木以及造型奇特的山石,還挖了兩條水渠,一個湖泊,風景柔和,氣氛靜謐,很適合休閑居住,但幾個月里,這里都沒有人入住。

  十多天前,何依依從北方回來了,二話不說便請求何瑤幫他修一棟樓。第五薔薇選址后,選在了這個附院的湖邊空地。何瑤是第一次見第五薔薇,不明白為什么何依依這么信任她,但想來既然是何依依信任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之后,修樓時,第五薔薇寸步不離,親自指導工匠如何修筑。

  起初,何瑤還會同第五薔薇聊聊,但幾天下去,發現她實在是不喜言談的人,就作罷了。問起何依依關于她的身份時,何依依也只是笑著回答是他在北邊認識的朋友。

  其實,最讓何瑤驚訝的,還是何依依這大半年來的變化,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雖說如今是落的一身的傷,但明顯感覺他成熟不少。簡單說來就是不再年少輕狂。何瑤本應為何依依的成長感到高興,但她總覺得奇怪,她覺得何依依這種變化似乎是在葉先生的影子下變化的。

  他變得像是葉先生,但又完全不同。

  何瑤也不知道何依依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她想,如果何依依真的能成為葉先生那樣的人,肯定是極好,如果他只是一味的想要成為,而無法成為的話…又該怎么辦?

  思緒萬千游離之間,主仆二人,到了附院白玉湖旁。白玉湖的名字是何瑤取的,她想留下這里曾存在過的標志。

  那棟樓就立在白玉湖旁,造型并不偉岸,氣勢也并不磅礴,乍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棟樓,甚至沒有何家其他樓更值得欣賞。但,傳遞出了一種十分平和的感覺:這棟樓就應該在這里,這棟樓本來就在這里,這棟樓不是修在這里的,而是在這里生長卡里的。

  像是有了生命,像是與周圍的湖、未開花的桃樹、正要開花的寒梅融為一體了。

  何瑤看著這棟樓,浮躁的心緩緩平和,嘴角的弧度變得柔和。

  懷柔看著何瑤,心情也變好了。

  工匠們正在收拾工具和清掃雜物。何瑤走上前去,負責人便趕著步子跑過來,笑著說:“瑤主,這棟樓差不多完工了。”

  何瑤微笑道,“幸苦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

  “懷柔,安排一下,給匠人們準備竣工宴,工錢還有禮金之類的莫要虧待。”

  懷柔點頭。

  負責人喜流于表,“多謝瑤主。”

  “這是你們應得的。”

  君安府里,每一個工匠屋都想為何家工作,原因無它,回報豐厚。

  何瑤遙遙看去,看到了站在外面打量的第五薔薇,便邁步前去。

  第五薔薇瞧得認真,她是個在意細節的人,不想這棟樓有任何差池。感受到來人后,她回過神望去,見著是何瑤,便點了點頭。

  “負責人告訴我,樓修好了。”何瑤開口。

  第五薔薇點頭,“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主人了。”

  “你和依依住嗎?”

  “嗯,只能他和我。”

  “為什么?”

  “他要養傷,要讀書人,我照顧他。”

  何瑤沉默了一下,看著第五薔薇說,“依依是我的親人,我很珍視他。他說,你是他的朋友。”

  “不,我不是他的朋友。”第五薔薇看了一眼何瑤,“他傷好后,我會自行離開。”

  “這是你的工作?或者說,任務?”

  第五薔薇點頭,“這是我的任務。”

  “誰給你的?”

  第五薔薇沒有說話。

  “不方便嗎?”

  第五薔薇搖頭,“也不是多大的秘密。我有兩個任務,分別是不同的人給我的,一是保護他不受傷害,直到我被召回,而是照顧他到傷好。第一個任務是誰給我的我不能告訴你,至于第二個,你們都叫他葉先生。”

  “葉先生?”

  “對。”

  聽到這個回答,何瑤對第五薔薇的提防消減了一大半。當然,不是她信任第五薔薇,而是信任葉先生。

  “如果,依依傷好后,你沒有被第一個給你任務的人召回,你豈不是要一直保護他?”

  第五薔薇搖頭,“我一定會被召回的,只是,可能是他傷好之前。”

  “那,你決定先遵守哪一個?”

  第五薔薇毫不猶豫地回答,“第二個。”她不怕疊云國的皇帝,但是怕葉撫。

  何瑤笑了笑,“幸苦你了。”

  “這只是我的任務。”

  “有什么需要的話,還請告知。”

  第五薔薇搖頭,“沒有什么需要。”

  何瑤笑道,“那可不一定,畢竟,你是女孩子,依依也是成年男人了,多少會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

  第五薔薇頓了頓,然后點頭,“我有需要。”

  “請說。”

  “我照顧他的范疇只有幫他療傷,以及輔導他讀書修行,飲食、起居等其他方面我一概不管。”

  “嗯,還有嗎?”

  “還有,”她指著樓,“需要給這棟樓上個牌匾。名字就叫,山水樓。”

  何瑤看著樓,細聲呢喃,“山水樓…”

  這里曾經是山,如今靠水,山水樓這個名字,也融入了這里。何瑤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造意如此,她曾經亦是各處留名的天才,不會忽略這些細節。她問,“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何依依自己取的。”

  “依依…”

  何瑤不知道何依依到底經歷了什么,也無法從他那里問出什么來。雖說很想知道,但她選擇給何依依留足夠的空間,畢竟,姐姐總不能一直管著弟弟。

  “好,我這就找人去辦。你要親自監督嗎?”

  第五薔薇搖頭,“一個牌匾而已,不是主要。”

  何瑤點頭,“你們什么時候入住?”

  “明天。”

  “不過個開樓儀式嗎?”

  “脫離主體的一切形式,都是毫無意義之事。”

  何瑤無從反駁,第五薔薇所說她也認同,只是從小到大,習慣了這種儀式。第五薔薇給何依依一種很獨立,很嚴謹的感覺,同時她也能感受到其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上位者與世家氣息。

  這讓她不由得去向,哪里有一個名“第五”的世家呢?

  在記憶力深挖后,她想起了,自己以前曾去過的神秀湖,有一個第五家。

  聯系到何依依說他們是從北方回來的。何瑤基本確定,第五薔薇是北國神秀湖第五家的人。她驚訝于此,也安心于此。第五家的人令她放心,因為她曾認識過一個叫第五鳶尾的人。第五鳶尾曾讓她感到世界很美好。

  何瑤似在回憶著在與第五鳶尾的過往,語氣輕輕地問,“第五鳶尾是你什么人?”

  第五薔薇沉默了一下,“她是我姐姐。”

  何瑤笑道,“那,你們年齡差得挺多的。第五鳶尾現在快兩百歲了吧。”

  “你認識她?”

  “嗯,我去過神秀湖,受了她不少照顧。”

  “那她應該很喜愛你。”第五薔薇說,“她對喜愛的人好到了極致,對一般的人向來止步于善意。”

  “是嗎?我很榮幸。她真的很好。”

  第五薔薇微微仰頭看著何瑤,“姐姐喜愛的人一定是值得人喜愛的。”

  何瑤笑道,“你很在乎她。”

  “…”第五薔薇轉過頭,“我只是闡述事實。”

  何瑤微笑地看著第五薔薇側顏。她覺得這對姐妹完全相反,一個很擅長表達情感,一個很擅長隱藏情感;一個時人際交往的中心,一個是人際交往的邊緣。她想,何依依剛認識第五薔薇時,兩人應該有過不少爭執。

  不過,她相信,受過第五鳶尾熏陶的人,一定不會壞。

  現在,她徹底放心了。總是活在懷疑里,是不自信的表現,而何瑤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她會對一個人產生極大的懷疑,也能輕而易舉地化解這份懷疑。

  “總之,幸苦你了。”

  這次,第五薔薇沒有說“這是我的任務”。她愿意對姐姐喜愛的人更親近一些,相信姐姐信任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晚上城里要過祝冬節,要一起去逛逛嗎?很熱鬧。”何瑤問。

  “算了,我喜歡安靜。”

  “真的不去嗎?來君安府這么久,還沒出去走走吧。”何瑤嘴角彎彎。

  她在向我表達善意…第五薔薇感受到了。她不止一次被人表達善意,但她都拒絕了。

  這次,她也想拒絕,但…

  她看了看何瑤,心想,或許偶爾接受一次,會有新的收獲。

  “好。”她的接受依舊是不咸不淡的。

  何瑤笑了笑,“晚上我來接你。”

  “謝…”

  “什么?”

  “沒什么。”

  第五薔薇邁開步伐,走進山水樓,“我要去里面檢查一下。”

  何瑤看著第五薔薇嬌小的背影,眉頭似水。她只覺,眼前風景很好,讓人想做一個美夢。

  “瑤主——”

  忽然,她身后響起懷柔的呼聲。

  何瑤轉身,見懷柔跑來,“怎么了?”

  “有人…有人找你!”懷柔喘氣道。

  “誰找我啊?這么急。”

  “他說他是守望者。”

  早年間,天下四處游歷的何瑤自然知道守望者是什么,他們專門為落星關工作。忽然聽到這個稱謂,她本已淡然的心一下子浮動起來。

  落星關的來信…落星關,只有一個人會給她寫信。但她知道,那個人已經不復存在了。

  也就是說,這封信或許是絕筆。

  一想到這,何瑤心如同被揪住了,陣陣發痛。她極力維護自己的形象,語氣幽沉地說:“帶我去見他。”

  侍奉何瑤多年的懷柔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的變化,擔心問道:“瑤主,你還好嗎?”

  何瑤笑著摸了摸懷柔的頭,“我不一直挺好的嗎?”

  “你用反問句了…”懷柔低聲說。聽瑤主說了十多年的話,她很清楚,瑤主說話向來干脆清爽,很少用反問句。

  何瑤搖頭,“沒事的。別擔心,走吧。”

  “嗯。”

  會客樓里,徐夫子閉眼等待著。他知道自己眼睛很特殊,睜開的話,會嚇到普通人。

  不一會兒,腳步從外面傳來。

  “久等了。”何瑤走進來。

  “你是家主?”

  “我不是家主,但我知道,你的信是送給我的。”

  徐夫子皺了皺眉。

  “落星關會送到何家的信,收信人只會是我。”

  “寫信人是誰?”徐夫子本著職責發問。

  “祈盼山。”

  徐夫子眉頭頓時松開,“我是守望者徐夫子,這是一封來自落星關的信。本著職責,我有必要告訴你,信是祈盼山本人所寫,但寄信人并非他,是溫早見代為寄的。”

  “代寄…也就是說…”

  徐夫子語氣低沉,“很遺憾。”

  何瑤笑道,“沒什么,有心里準備。”

  徐夫子將信遞給何瑤,“信已送到。”

  “幸苦了。”

  徐夫子搖頭,“我還有一事相求。”

  “請問。”

  “我從落星關里帶了兩封信出來,都是溫早見交給我的,你這是其中一份。但另一份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收信人,所以想問一問你。”徐夫子有些無奈和抱歉。本來,守望者是不應該把兩封信擅自聯系起來的,但是他是在是沒有辦法了,在黑石城問了一圈,根本沒有誰知道什么三味書屋,什么葉撫。

  “收信人是誰呢?”

  “疊云國黑石城三味書屋,葉撫。”

  何瑤頓了頓,“黑石城沒有嗎?”

  “黑石城根本就沒有什么三味書屋,更不要說葉撫了。”

  何瑤沉默了一會兒,“人我是認識了,但既然你都找不到,我自然找不到。”

  “唉…”徐夫子嘆了口氣,這個回答在他預料之中,畢竟他身為天行者都找不到,更不用說常人了。

  “不過。”何瑤說,“葉撫葉先生的學生在何家閉關修行,想必葉先生屆時會再來這里。”

  “那他多久會來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何瑤說,“或許你可以留個聯系,屆時葉先生到來,我再通知你。”

  “只能這樣了。”徐夫子呼出口氣,他揮手,一抹青灰色的印記凝結成一個小牌子,“只需要捏碎這個小牌子,我就能收到通知。”

  “嗯,我收下了。”

  “謝謝你的幫助。”徐夫子點頭。

  “不,是我要謝前輩你。”

  徐夫子搖頭,“我得走了。”

  “再見。”

  徐夫子轉身,大步一邁,消失于此。

  何瑤捏著信,皺眉望著東方,“三味書屋…不見了嗎?”認識葉撫和秦三月后,她去過黑石城三味書屋,也拜訪了書屋里的白薇,之后黑石城開大幕后就一直沒關注過了。

  她想了想,問懷柔,“黑石城發生過什么嗎?”

  懷柔有些驚訝,“啊,我以為瑤主你知道的。”

  “怎么了?”

  “黑石城原本是隸屬于疊云國的,但前段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整座城池消失再疊云國的國境內,出現在極南的海邊了。現在,疊云國正在跟那里的魚龍國商討黑石城的交接管理事宜。”

  “交接管理?”

  “畢竟那么遠嘛,魚龍國肯定也無法忍受其他國家的城池出現在自己的轄土內。”

  何瑤皺起眉,“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瑤主你一定是忙碌過頭了。”

  何瑤想了想,對懷柔說,“把明天的安排推掉,我們私下去一趟黑石城。”

  “啊?”

  “別問那么多。”

  “好吧。”

  懷柔說完,離開了。

  何瑤深吸一口氣,這才將信拆開:

  “瑤,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完成了我作為守關人的使命,這下,你再也不能說我是個半途而廢的人了。瑤,我試著去忘記你,一心修道,但我或許真的沒有修道的天賦,也沒有忘記一個人的魄力,眼見著就是最后一次出關了,卻始終無法釋懷。瑤,你其實并非不能再修煉,你自己也清楚,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丟掉了修煉的心,現在我明白了,是我讓你失望了,讓你對修煉一途失望了。瑤,我知道你并沒有愛上我,只是我的死纏爛打讓你逐漸習慣有我存在的生活,但我早已淪陷。瑤,或許我終有一天會讓你感動,但現在看來,我等不到了。

  瑤,你知道我墨水不多,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就這樣吧。

  你不喜歡我廢話,但我還是想說,瑤,你曾是無數人仰慕的天才,我亦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能在修煉一途上發光發熱。”

  祈盼山的信一直都是這么質樸,沒有優美的文字,只是把他想說的寫出來。

  何瑤看完后,沒有流淚,沒有傷心,沒有痛苦。因為,她在信里看到了一個樂觀向上的祈盼山。她不希望自己以悲痛的姿態去面對最后的他。

  看這封信前,她是痛苦的,看完后,反而釋然了。

  這像是給她最后的解脫,幫她解開了過去束縛她的最后一道枷鎖。

  她沉默良久,眼中滿是溫情,最后取紙提筆,寫了一封回信:

  “你成功感動了我,只是可惜,我決定忘記你。”

  短短一句話。何瑤知道這是最好的回信,即便祈盼山無法收到。

  何瑤知道,祈盼山不希望她愛上一個死人,忘記他是對他最好的答復。

  她將兩封信放在一起,點火,燒掉。

  在信紙燃成死灰的那一刻,她依稀聽到一聲釋然的輕笑。這或許是她的錯覺,或許是同祈盼山那份羈絆使然,不論是哪種結果,總歸是她所思所念的終點。

  她看了那堆死灰最后一眼,邁開步伐,一步從過往走向未來。

  今夜祝冬節上,何瑤久違地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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