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丈之高的一座超大型云林里,巨獸翻覆,出沒在厚重的靈氣云中。云林叫玉清大云林,是得天獨厚的福澤之地,是整座天下靈氣最為充沛,同時也是空中環境氣候最為穩定的地方。這樣的地方,理所當然地會被大勢力所占據。之前,一直是被中州幾個大勢力,同著朝天商行和守林人瓜分的,但某一天,一位霸道之主忽然出現將他們全部趕走,然后獨占此地。
這位霸道之主正是云獸之王師染。
師染回歸后,率領所有空中巨獸,將天空掃蕩干凈,清除了一切本不該在天空上的勢力,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完成了對萬丈以上天空的絕對控制,三千丈至一萬丈的主要控制與一千丈至三千丈的相對控制。在強勢的她的面對,沒有人招架得住,只要乖乖服軟,大部分的勢力甚至還要對云獸做出賠償,當然,師染將賠償視為理所當然,因為這是他們欠云獸一族的。
玉清大云林的中央,有一座懸空山,名叫玉清山。玉清山是整個云林的中心,平衡著云林的靈氣云,使其始終環繞在周邊不散去,同時為珍奇精怪和其他資源提供了生長空間。從玉清山向四周,以云橋連接邊緣的靈氣壁,在沿途中間修筑有各種大型宮殿,這些大型宮殿是給能夠化成人形的云獸使用的,包括了煉器房、煉丹房等許多修煉和資源房,而那些還不能化形的云獸則是蟄伏在靈氣云中。
整個玉清大云林的構造安排十分完善,使得這里根本不像是巨獸居住之地,而像是幾個超級勢力的聚合。
玉清山很大,但整個山上,只有一座宮殿,便是云獸之王,亦是天空之主的師染的行宮。師染沒有給這座宮殿取名字,因為她始終覺得取了名字,就變得庸俗起來了,就像是要專門找個記號打上然后證明這里是獨一無二,顯得沒有底氣。而玉清大云林里的云獸和其他巨獸,則是簡單地將這座宮殿叫做王的行宮。
王只有這一個王,當然,宮殿也就只有這一座宮殿。
玉清大云林入口,正對著的玉清山的一道云梯上,站著一個暗銀色頭發的女人,她穿得很素淡,身上的氣息也很平和,看上去完全無害,但若到她正面,站到她面前,仔細瞧她雙眼,便會發現環繞著眼瞳緩緩流淌的血紅之意,這難以察覺的血紅透露著讓人不安的氣息,起碼,站在她面前的白發老人是這么覺得的。
“太御,你來了。”白發老人右手輕輕貼在胸前,緩緩一禮。興許是有著獨特的氣質,一頭白發配合他的長袍顯得格外優雅。
“叫我師千亦吧,那個稱呼不太適合,你說是吧,司黎長老。”
優雅老人久久地看著師千亦,確確切切地看著她雙眼中細微的血紅,隨后,他輕笑著,臉上的皺紋變形,“當然。不過,私下里,老奴仍舊希望稱你為太御,姓名是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師千亦無悲無喜,“她應該很討厭你們自稱‘奴’。”
“可我們本就是奴,即便不再跪著。”
師千亦看了看玉清山,“她覺得你們不是,你們便不是。”
“這并無兩樣。”
師千亦眼瞼松弛,微笑著說:“其實,她才是對的。我和師九幽都錯了。云獸一族從來都不該是一王眾奴,這并不符合族群的發展之道,在探究族群發展這條路上,師染比我們走得都要遠。”她停了停,低聲說:“可,她獨自一人走得太快太遠了。”
司黎若有所思,“王同我講過許多。”
“你應該將她說的牢牢記住,然后再將其散播到天空每一處。”
“太御你呢?”
“我?”
“你的去往之地。”
師千亦沉默許久,才緩緩道:“我不會回云獸一族的。”
司黎長老顯得很遺憾,“是嗎,很可惜。不過,我仍舊愿意稱你為太御。”
“一個稱號而已,隨你吧。”
司黎長老臉上浮現出柔和優雅的笑意,“王在行宮等你。”
師千亦點點頭,然后一步邁出,身形閃爍一瞬,出現在玉清山龐大的行宮前面。她走到這數十丈高的門前,頓了頓,見門沒有自己打開,便伸手去推,但沒有絲毫動靜,就像是封死一般。
她逐漸發力,但門始終不懂。然后,她意識到什么,手掌曲起,瞧了瞧門。門很大,但她力道也不輕,傳出咚咚的聲音,將周圍繚繞的靈氣云鎮散一片。
門沒有開。
她繼續敲。
門依舊沒有開。
直到她第九次敲門時,門咯噔一聲,然后向里面緩緩打開,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正殿是議事堂,王椅擺在最上,最前,貼靠著印刻了一副大型云獸浮雕的墻上。師染坐在王椅上,血紅色的長袍與頭發,在明黃色的王椅承托下,顯得格外冷厲。
“何必如此?”師千亦看著師染,發問。
師染淡淡回應,“我想。”
“這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滿意?”
“我只是覺得——”
師染強勢打斷她,“你不滿意,不舒服了,我就很開心。”
師千亦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師染。
師染虛目,“不樂意的話,你可以轉身就走。師千亦,我給你離開這里的機會。放心,我絕對不攔你,也不會對你使任何陰謀詭計。”
“我說過,任你處置。”
師染聽此,笑了起來,笑得一點都不美麗,冷凄凄的,“真是誘人的一句話。”她微微向前傾腰,以著很軟綿的語氣說,“你過來,到我面前來。”
師千亦邁出一步,然后頓住。她有些看不明白師染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怕了?”
“從來都是你怕我。”
師染眼神發冷,肅殺之勢涌過去。師千亦揮手擋下。“以前我敬你是太御,敬你是我同源而出的姐姐。”
“師染,你很清楚,在人族中,我們的關系是姐妹,但在云獸一族,我們只是同源而生的血脈相連者。”師千亦很平淡地解釋。
師染身體微微偏向一邊,手抵著臉,有些慵懶地說,“姐姐,在族群文明上,人族可比我們先進得多。人雖然弱小,生命力也慘不忍睹,但他們能成為天下這一代的主人,不就是靠著族群文明嗎?”
“我知道。”師千亦的回答依舊是平平淡淡,沒有情感,“我也知道你想發展云獸一族的族群文明,但你走得太快了。”
師染稍稍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外面美麗的云林,“我只不過是想走得遠一點,看清這條路。”
“那么,你看清了嗎?”
師染勾嘴一笑,“你猜?”
師千亦看著師染猩紅的眼瞳,看見里面涌動的血氣,想著師染的臉并沒有變過,但自己現在已經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了。“我猜不到。”
“我也不會告訴你。”
師千亦看著師染那副玩味的表情,意識到自己被挑逗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里涌動,那像是看著自己曾朝夕相處的人忽然消失的感覺。“你變了。”
“你當初設計封印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我再次出來時,會是什么樣子。”師染對師千亦這句話很是反感。
師千亦搖頭,“我沒想過你能出來。”
“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高傲地抬著脖子望著天。”
“太御本該如此。”
“可你背叛了云獸一族,去做了玄網的鎮命司。”師染目無感情,“我本以為我破封后,出來要面對的是你領導的整個云獸族群,但沒想到,看到的是一群殘敗凋敝的云獸。你背叛了血脈。”
師千亦像一個無情的發言機器,“這是事實。”
“你不打算解釋解釋?”
“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的。”
“就算我不信,你依舊該說。”
“我沒有那樣的義務。”
師染笑道,“在這里,你只能聽我的,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她笑得一點都不像是在笑,眼角未動,嘴角上揚。
師千亦微微吸氣。她的傲氣與尊嚴被師染一次接著一次踐踏,但她無法因此而羞惱,骨子里同源的血脈又支撐著她的意志不折倒,她只能讓自己平靜地,接受師染任何無禮的羞辱與要求。
她緩緩說,不帶任何一絲情感,“從一開始,我就深刻知道,我不適合當云獸之王,有著絕對實力與潛力的你才是唯一的王選。但身為太御的我,無法不為云獸一族的族群文明而努力,于是我只保留本源血脈,脫去云獸血骨,以人的身份進入玄網,成為鎮命司,去觀察人族的族群文明。”
師染嘖嘖兩聲,“你不該這樣毫無情感波動,若是你說得動情一點,說得大義凜然一點,興許我就動心了,就覺得是我錯怪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認可。”師千亦語氣再次變得高傲,“師染,我來這里只是為了奉行承諾,而不是來取悅你的。”
“所以呢?你身為鎮命司,觀察到了什么呢?”師染絲毫不在意師千亦那句高傲的話。
師千亦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你是對的。”
“四千年,你就得出這么個結果?”
“我不反駁。”
師染沒有奚落她,也沒有拿出自己的豐功偉績來大肆嘲笑,這小孩子一般的行徑她瞧不上。她也根本不會因為師千亦這么久以來一直為云獸一族著想,便對其有任何感官上的改變。在她看來,師千亦永遠是那個高傲得眼里只有自己和云獸一族的太御。
師染仰面無言,沉默許久。
師千亦亦如此。
這么一會兒后,師染幽幽地說,“你知道嗎,我以前多希望你有那么一個呼吸的時間真的是我姐姐。但你從來都不是。”
“我說過,我們只是同出一源,血脈相通。”
“整個云獸族群,沒有比我們血脈更親的了。但是我從來沒感受到過任何溫暖的情感。”
“我們并不需要。”
“所以云獸族群難以建立起文明來,歸根結底,不就是云獸之間從來都不相通嗎?師千亦,你總是以著上位者的視角去看待,從來不愿意走下來,好好看一看云獸族群文明基石到底搭建好沒有。”師染帶著情緒批駁,“就像落星關那般,你從來沒想過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是一昧地維護著表面的尊嚴,就算是最后的規則之橋,你都不肯搭建在城區里,是不是想著,只給他們撤離的機會,能不能撤離看他們自己?”
師千亦看著師染,“濁天下的人來了,我只能在邊緣搭橋,不然他們會趁機進入清天下。”
師染搖頭,“這不是理由。作為上位者,你的做法沒錯。但你搞錯了,你不能以上位者的態度去對待守關人,畢竟,他們不是你的手下,是清天下甘愿進入落星關抵御外敵的人。他們不應該如此被對待。”
“濁天下的人威脅太大,規則之橋放在邊緣最為安全。”
“所以,你只是上位者,只考慮著完成自己的事,根本沒從整個天下的角度去考慮。”師染搖頭說,“就算是濁天下的人進來了,那些大圣人們理所應當地該去應付。”
師千亦皺起眉,“你確保他們會去?”
“濁天下的人要動他們的利益,沒有理由不去。”
“我無法確定,所以不能賭。”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所以我知道你只是一個上位者。”
師千亦想了想,“我無法否認。”
師染吸了口氣,笑道,“事已至此,你該接受我的要求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師染微微伸出猩紅的舌尖,細語道,“我要吃掉你。”
師千亦皺起眉,心里感到不安,“吃掉,是什么意思?”
“你過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師染像看兔子一樣,毫不掩飾地看著師千亦。
“你想殺了我?”師千亦猜想著。但她覺得不可能,畢竟她也是大圣人層次的。
“看來,你根本就沒想過這件事啊。”
“到底是什么事?”
“姐姐,你可真是單純得可愛啊,一心一意為了云獸一族,都沒怎么想過自己的身體有多么誘人呢。”師染眼中的猩紅一點一點攀升,
師千亦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她皺起眉,依舊想不通師染在表達什么。不過,她從心里感到不安,來自師染的壓迫讓她很不舒服。她的本能告訴她,不應該前去。
師染一眼便看穿了師千亦有退縮之意。她絲毫沒給機會,站起來,走下王位,朝著師千亦一步一步走去,“我向來不會等著機會送到面前來,比起被動,我更喜歡主動。”
她繼續說,“姐姐,你知道的,我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喜歡打破迂腐守舊的觀念。”
她逐漸靠近師千亦,“喜歡挑戰極限,喜歡征服強大。”
幾句話之間,她來到師千亦面前。
兩人相對而視。
張揚的紅色與內斂的銀色針鋒相對。
“同時,我還喜歡著你,”師染淡然看著師千亦,“身上流淌的血。”
師千亦瞳孔一縮,本能地退后一步。
但是下一刻,師染的血煞之氣爆發,行宮轟然關閉,整個宮殿顯露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隨同師染的血煞之氣,剎那之間將師千亦控制住。
師千亦眼中微弱的猩紅涌動著,“師染,你要做什么!”
“四千年前,你聯合大半個天下,使陰謀把我封印在養龍山脈四千年。四千年后的今天,我用陽謀把你留在玉清大云林,并不過分吧。”師染端著師千亦的下巴。
師染的實力在大圣人中本就冠絕所有,又特意設下此局,因此,師千亦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掙脫控制。
“我花了四千年,終于想明白了,師九幽為什么能踏破大圣人這一步,也想明白了師修玉為何突然消失。”師染陰森森地笑了起來,“師九幽騙眾人說師修玉是強行破關失敗,養傷去了,實際上只不過是他取了師修玉的本源血脈罷了。”
師千亦終于從師染嘴里明確地聽到了目的,她心里的不安變作了憤怒,“師染,你不能這么做!”
“為什么不能?”師染問。
師千亦愣住,因為她無法找出不能的理由來。同族之間不能互相殘殺?這對師染而言就是狗屁,她是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不是云獸一族的,是人族的,你這么做,是在挑起矛盾。”師千亦只得咬牙說出這個理由。
師染笑道,“你身上還流淌著部分云獸的血脈,我幫你取了,讓你徹底變成人,可不是挑起矛盾哦。”她又絲毫無所謂地說,“退一萬步說,你覺得我跟人族的矛盾還不夠深嗎?”
師千亦張著嘴,無力反駁。她本該為此感到絕望,但是一想到師染擔負著云獸一族希望后,似乎就覺得或許并不是無路可走,或許,自己的希望會以另一種方式寄托在師染身上。
從憤怒,到釋然,師千亦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師染也沒有驚訝師千亦接受得這么快。她很清楚師千亦是怎樣的性格,便是那種找到了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理由后,便不會想任何其他。
師千亦咬著牙說,“師染,我有個要求。”
“姐姐的要求,我怎么會拒絕呢,對吧?”師染皮笑肉不笑。
師千亦已經不知道師染說話真假了,但是她依舊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我要你別走師九幽的老路!”
師染笑著,沒有答應,沒有拒絕,只是抬手伸向師千亦的胸膛,輕輕說:“姐姐,獻出你的心臟吧。”
師千亦睜大眼,直面師染,一眨不眨。
師染的手伸出鋒利的指甲,刺進師千亦胸膛,折斷她的肋骨,穿透她的血肉,然后緊緊握住熾熱的跳動著的心臟。師染貼靠在師千亦身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閉上眼,別看。”她的手猛然收緊。
師千亦腦海一剎那空白。她眼中殘余的那一抹猩紅迅速消散,胸口彌漫出龐大的血氣。這些血氣被師染一一蠶食。
整個過程,并沒有持續多久。
當師千亦從短暫的混沌中回過神后,已然看到師染靜靜地立在自己身前。她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切安好,一點血跡都沒有,就像什么都沒發生,只是,她清楚地感受,自己跳動著的心臟已經不再是云獸的心臟,而是人的心臟。
“結束了嗎?”
“結束了。”師染說著,外貌開始發生變化,一身紅盡數褪去,變成一身黑色,臉也不再蒼白病氣,變成了正常的紅潤光澤。
師千亦看著,細聲自語,“原來,完美的紅是黑啊。”
說完,她大腦再次陷入混沌,在意識散去之際,她再次咬牙說,“師染,一定不能成為第二個師九幽!”
沒等到師染的答復,便閉上了眼。她是站著的。
師染走上前,繞過師千亦,朝著行宮外走去,“姐姐,等你下次醒來時,師九幽的尸體會躺在你面前。”她出了行宮,然后將大門關上,并且死死封住。
她站在玉清山山頂上,俯瞰人間,片刻后,緩聲呼道:“司黎長老。”
眨眼間,司黎出現在他面前,半跪在地,“吾王。”他感覺師染有了一種變化,但一去刻意猜測又覺得沒有變化。
“向天下宣告,玄網鎮命司死于玉清大云林。云獸一族將接手玄網一切勢力和資源,其他人不得干涉,否則將被視為云獸一族頭號死敵。”
司黎感到震驚,但依舊優雅地答復,“遵命,吾王。”隨后,他輕巧地離去,無聲無息地沒入靈氣云中,沒有掀起一絲波瀾,但是他知道,天下很快就會掀起無比巨大的波瀾。
他很清楚,王的這道命令意味著大勢正式到來,天下格局要重新劃分了。
司黎走后,師染獨自一人站在山頂。她目光在天下各處游走,最終鎖定在東土疊云國黑石城。
她看了一會兒后,呢喃自語,“或許我該向你請教一下族群文明該如何推進。”
稍微想了想后,她笑出了聲,真切地笑了,“希望你能收我這個學生。”
她最后看了一眼緊緊封閉的行宮,閃身離開云林。
細雪如粉如沙,有九月風吹著,胡擼了一片,迷迷蒙蒙散布在視野的各個角落里。倒也不迷眼睛,只是,看著太陽下這般細雪,總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不太切實,似乎腳都踩不到地。
葉撫到了街道盡頭轉角處,回頭望了望何家大宅。沒了畫中世界的遮掩,宅院上千年的老朽感低壓壓地向四周傾瀉著,遠遠瞧著,有一種風燭殘年的老人勾著背緩慢前進的感覺。
何家終究還是老了。
后面的白玉山因為本體白玉印章被畫收走,也失去了生機勃勃的感覺,空留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如今的何家,是怎么看怎么不起眼,但或許正是這樣,是一處不錯的養老地,對于秦三月而言,也就是一個很合適的閉關之地。
葉撫看著那宅院,想著,三月就在里面。
“下次再見,你便不再是含苞待放的少女,當是招手間千呼萬應的御靈師,所有人都將看到,最美的你。”
葉撫這般想著,轉身,邁開步伐,向著最開始的地方前進。
直到出了君安府,面向著茫茫無盡的山野時,葉撫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三個學生,如今一個都不在身邊了。這近兩年的時間里,她們都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他仍舊記得,三人都還在時,那座小書屋里,老大最喜歡站在樹下閉眼思索,老二每日掛著笑意獨自望天,老幺沒個安穩勁兒天天上躥下跳,而自己這個老師,一邊教著她們讀書,一邊安慰著自己平平淡淡才是真。
葉撫一直以為,自己給足了自己一個人面對世界,一個人面對以后的機會。現在,直到所有人都真的不在身邊后,他才發覺,自己從來不曾一個人獨自活著過。不論自己是多么的超脫凡世,不論知曉多少事物,所經歷的一切始終不曾消失過。
他向前走著,從一輛又一輛馬車旁經過,與一個又一個人摩肩接踵,帶走一朵又一朵秋菊的清香,不曾向后看去,因為,他依舊有著心心念念的目標,依舊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絕對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強說新詞賦舊愁,也不是什么“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無故多言空清閑,只不過是心里一些普普通通的小目標,比如說回到黑石城吃一頓火鍋,去竹林看望一下好鄰居,帶著雪衣痛痛快快玩上一天,把屁股扎根的白薇帶出去走走…
喝著小酒擼著貓…
“那的確是很令人愜意的小目標啊。”
這段時間里,葉撫不想去搭理什么落星關黑線,天下大勢,也不想跟那幫子大圣人扯什么心機話術,就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他腳步不停,向著黑石城而去。
那座小城里的小書屋,始終是他心里的一方寧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