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神兵與星辰、深空的對抗,霸道與空緲的對抗。那像是不畏艱險與困苦的人類,在一次次磨難中成長,懷揣著愛與勇氣,奮起高歌,挑戰大地與天空。
在史記中,這或許會是值得去謳歌的一件事。但是在這里,在這神秀湖,是一場圣人神通、道法的對抗。
褚文棟坐在十六馬軍車中,揮斥方遒,以其精氣神,凝聚出一尊龐大的法相,率領著黑壓壓一片的甲兵。霸道之勢,震喝之言,無比的士氣漫山之高。褚文棟的法相率軍在前,手持著巨大的戰戟,像是一尊敢與天試比高的霸王。
霸王之軍,當星辰之力。
“陳縹緲,迎下這一戰戟!”
褚文棟大喝,僅僅是聲勢,便讓許多修為低下的人心肝俱裂,不敢直視。
他話語落罷,面前道法所化的萬兵之數皆大喝,然后將手中長戟擲出。長戟所到之處,盡是刺破空氣的尖嘯。
萬兵長戟同時擲出,如同星點寒芒,直沖著陳縹緲而去。隨后,最前面的霸王法相也將長戟擲出,它的長戟隨在萬兵長戟之后,氣勢并不磅礴,甚至有些低調,像是普普通通地在前進。
陳縹緲神情未變,全白的須發被道法、神通以及靈氣沖出身體裹挾的氣勢鼓動,四下招展,使其模樣如同瘋癲。他絲毫不在乎自己須發如何,眼黑消散,被明透的白色所替代。沒有多余的動作,也沒有什么霸氣的喝叫,只是一聲“隕”。
便只見四面八方涌來隕星雨,在空中燃燒,像是數不清的火球統一地灑向一個方向。單個隕星的火光或許并不亮眼,但是成千個,上萬個,甚至數十上百萬個匯聚在一起,便是讓人無法直視的亮光,遠比在仲夏天里,直望太陽的光亮。
萬兵長戟與隕星雨在交點處碰撞。聲音、沖擊、錯亂的靈氣、散碎的神通、殘破的道法、縱橫交錯的各色光亮,全部在其間,交織著,沖撞著。
“圣人斗法,乃尋常人不可以目所望。”書上記載著這樣一句話。事實證明,此般話是有原因的。
絕大多數人根本看不到交點之處發生著什么,也沒有能力去看。他們只知道,那里很亮,很響,很沉悶。至于里面到底是如何場景,他們不知道。
而在修為高深的人眼里,那里是一顆顆道法隕星在與一柄柄道法長戟的碰撞。
長戟穿破隕星,隕星砸碎長戟。數不清的這樣的畫面,在里面發生,匯聚在一起后,便是道法與道法的激烈碰撞。
而在那長戟與隕星碰撞之間,殺機涌現!
藏在百兵之后那一柄不動聲響的霸王戰戟,趁著隕星雨長戟廝殺激烈之際,猛然穿刺而過,帶著金色的長尾,焚燒出一片焦黑的星辰,沖著那立于星空之下的陳縹緲而去。
在暗處觀戰的一眾大人物見此,皆是驚詫,“霸王并非只會橫沖直撞啊!”、“不愧是用兵之手!”、“霸王戰戟過境,其余長戟皆是銷隕,可見早有預謀!”
霸王戰戟掠過,帶走所有長戟的道法威勢,凝聚在一起,刺向陳縹緲。
“危險!”
公孫書南見狀,發絲陡然顫動起來。她舉起長劍,化作虹光,破開一切阻攔,斬去。
陳縹緲眉頭微皺,但并未有絲毫慌亂。他知道用兵的人,都不是什么魯莽無腦之輩,已然將褚文棟這一手計算在內,但這以犧牲萬兵,獨尊霸王的殺敵方式,倒是第一次見到。
一出手就是殺招!他遙遙朝十六馬軍車上看去,只見褚文棟身形已然消失。
“將軍不在營,兵陣如何立?”他有些不明白。
前有霸王戰戟攜萬兵之力而立,后有將軍褚文棟身影不見。陳縹緲思緒陡然轉動起來,他降下文陣中的星辰,與霸王戰戟對抗。與此同時,他綻放每一顆星辰的光芒,在四下之內快速搜尋褚文棟的身影。
正當那星辰要與霸王戰戟碰撞在一起時,霸王戰戟忽然折身,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逃離”。
見此,陳縹緲瞬間明白了,心中一陣劇顫。他立馬向公孫書南傳音,“保護祭壇!”
公孫書南聽此,也知意,心中顧不得去震驚褚文棟這套中套,劍氣掠出,將那十六馬軍車攪碎,沖破兵陣,直入文陣,朝那祭壇沖去。身形未至,湖然感覺上空一股壓力,身下一道拖力,將她整個身體朝下壓。
“這位女劍仙,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的斗法吧。”從下面,傳來一道頗為幽沉的聲音。
公孫書南迅速捕捉到聲音的主人,赫然發現,是一厚重黑袍裹身的女人,深重的,占據了幾乎整個眼睛的眼黑表明她的身份。陰陽家縛羅殿第一周命,許樓葦 “許樓葦!膽敢!”公孫書南擰眉,大喝。
黑氣不斷在許樓葦身上涌動,然后攀附到公孫書南身上,將她整個人拖拽住。拖拽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道法、神通、神魂以及法相。
“書南,好久沒見,我這般想你,你不陪陪我嗎?”許樓葦笑著說。
公孫書南眼神凝滯,“告靈儀式若是被阻,我定要你縛羅殿所有人沉尸北海!”
許樓葦拉下長袍的巾帽,一頭及至腳踝的長發蕩漾,“書南,你就那么厭我煩我嗎?”
公孫書南再不言語,極力地掙脫束縛。只是掙脫束縛并不難,但關鍵是現在褚文棟身形未顯,對那北參祭壇威脅極大,刻不容緩!
許樓葦身形浮動,長發蕩漾,將公孫書南整個人裹住,與其交纏在一起。
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公孫書南當真是恨極了,“我真的會殺你的,不要逼我!”
許樓葦俯身在公孫書南肩頭,“沒關系。”說著,她將公孫書南纏得更緊。
遠處,陳縹緲已然顧不得公孫書南這邊,在文陣中每一處搜尋還未現身的褚文棟。那柄霸王戰戟不斷地四處游走,看上去毫無目的。
第五家玄定場,只剩高雅、范仲、陸修文在此。
陸修文見到外邊的膠著情形,擔憂地說:“褚文棟對祭壇的威脅太大了,光是他們兩個怕是止不住。”
范仲閉著眼,點了點額頭,說:“我們不能出去。”
“還不行嗎?”
“一旦褚文棟的威脅大到一定程度,其他人都會按捺不住,我們要監視這部分人。”
“說的也是。”
“還有,陳縹緲和公孫書南的本事可遠不止此。”
陸修文點頭,他看向高雅,“高雅,屆時,二等次的威脅者,就需要你率領各家子弟去抵抗了。”
高雅點頭,“放心。”
范仲頗為憂慮,“我擔心到時候戰場會波及太大,對神秀湖造成太大影響。”
陸修文嘆氣,“大半個天下啊,難免。”
“巔峰博弈,高處爭斗,山腰的看戲,山腳的不知所畏。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是啊,歷代的人都是如此,本不欲劃分出三六九等,可是那些人偏往三六九等里面湊。”
范仲憂心道:“也不知長山先生那邊如何了,他那里才是關鍵之處。”
“長山先生要面對的,應該便是陳放、囚上、沉珂他們吧。佛家與西域妖族沒有參與紛爭。”
“希望只是如此。希望。”
陸修文略微緩氣,“倒是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什么?”
陸修文看著祭壇中的秦三月,“那位玄命司啊,指引母氣的本事可真不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很多。難怪長山先生放心交給她。”
“真是奇怪。瞧她似乎并非修為高深之人,為何能如此這般?你有對這種事了解過嗎?”
陸修文搖頭,“從未見到這般。即便是那次史上最快祭祀,也不及此。”
“我記得,那次是巨子在做祭司。”
“嗯,是的。可惜啊,那次過后,巨子就消失了。”
范仲悶聲片刻,“云經綸來此,應該是為了奪得一絲母氣,找尋巨子吧。”
“大抵是這般了。”
“唉,只希望,墨家不要因此式微了。”
陸修文點頭,沒再說話,將目光落在秦三月身上,陷入沉思。
范仲轉過身對第五伏安說,“第五立人葬棺準備好了嗎?”
第五伏安應聲點頭,“老祖喪葬事宜盡皆準備好,只待告靈結束。”
旁邊的第五鳶尾迫切地上前,問詢,“我家老祖要如何喪葬?”
范仲說:“與天地同葬!屆時,你看著便是。”
第五鳶尾眼眶微張。她不明白與天地同葬是什么意思,想要問詢,但見他們皆是眉露憂色,難以問出口,只得期待著一切順利。
百家城。
圣人之間的對峙往往瞬息便能決定局勢。但是眼下,誰人也不敢定下局勢。陳縹緲不著一絲遺漏地監視著北參祭壇周圍,他沒去理會那在文陣內四處竄動的霸王戰戟,甚至將文陣縮小,更加全面地護住祭壇。
另一處,公孫書南已然被許樓葦束縛住。
許樓葦咯咯笑著,“書南,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可是沒少費功夫啊。”
公孫書南神魂被縛,極力地留出一道神念觀測外面的情況。她冷哼一聲,“大縛羅網你都舍得拿出來,真不怕你縛羅殿這寶貝銷隕于此啊。”
許樓葦雙瞳中,眼黑不斷擴張縮小,“沒事的,這東西難得派上用場。我倒還擔心啊,怕困不住你。”
公孫書南冷漠地看著她,“希望到時候我掙脫了,你跑得夠快,不然,定要你成為我劍下亡魂,讓眾人看一場圣人血雨。”
許樓葦不作聲,只是笑著,同公孫書南交纏在一起。
底下的大部分人,再難地方圣人斗法的威勢,退出了百家城,甚至還不斷地往神秀湖外退去,只敢在遠處張望。能留在神秀湖和百家城里的,無一不是分神及其之上的修士。甚至許多的分神修士都頗為艱難。抵抗不住的人一走,整個百家城都顯得頗為空蕩。但彼此都一清二楚,能影響對抗的人還留在這里。
神秀湖上空,大潮之下,某一處,師染靜靜地懸立著,沒有人注意到她,注意到了也只會當作一粒漂浮著的塵埃。師染將整個神秀湖每一寸土地都監視住了,不留分毫。她看著祭壇中的獨自一人的秦三月,心中嘀咕,“正是熟悉的氣息啊,跟那玄女好像。是后裔嗎?轉世應該不可能吧,畢竟身無命格的人沒法轉世。”
思來想去,都不明白,便不由得想到葉撫身上。她輕聲嘀咕,“也不知那人去哪兒了,把學生獨自丟在這里。”
她想了想,臉上浮笑,“去找那條小龍玩玩吧。”
念罷,身形消失在這里。
神秀湖,葉撫的洞天里。敖聽心一大早上起來,發現洞天里只剩下井不停和墨香在下棋,墨香看上去很苦惱。
她不知道其他人去哪兒了,為什么都不叫上自己。閑著沒事,一個人便悄悄地溜出了洞天。
到了大街上一看,才發現神秀湖已經變了天,頭上不是天空,而是一片大海。而遠處的空中,懸立著一座巨大的祭壇,三月姐姐在祭壇里面,看上去好漂亮,好神圣。她也想去,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就在遠處望著。望著望著,忽然有看上去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打架,似乎是因為祭壇里的三月姐姐。她很是著急,希望保護三月姐姐的人能夠打贏。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從天上的海水里飄過。
反應片刻后,她猛然知曉,那是自己三哥的氣息!她這才發現,自己的三個,龍宮的三太子,那么久了都沒找到,居然在今天,被天上的海水沖了出來。她化身為龍,朝天上的海水而去,循著三哥的氣息,瘋狂的游動。她要去把三哥從那海水里救出來!
當她臨近隔離陣法,就要越如海水中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攔在她的面前,然后輕輕松松地將她打回人形,再從后頸拎起來。
那一刻,她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