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葉撫同白薇分別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宅邸,而是出了明安城。
現在是深夜了,城門口依然有守衛站崗守城,時不時有巡邏隊路過。但葉撫收斂了一身的氣息,就算是葉撫從他們面前走過,也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順著街道過去,從西北街一直到南街,葉撫發現了一件事,整個明安城并不只是大安湖的養蠱大陣,并不只是那一個大陣,或者說,整個明安城就是一個大陣。
“看來當真是做足了準備啊。”
先前他以為束縛白薇為其養神性的大陣是大安湖當中的大陣,現在看來,似乎整個明安城都是養蠱大陣。
知悉這一點后,葉撫便多看了看,很快就發面,明安城呈“四面八方”格局,這個“四面八方”并不只是方位上的說法,而是陣修的一個術語,用以形容大陣格局。明安城的四面八方之勢講整個城池劃分為共計十六片獨立但又相互聯系的區域,每一個區域之中都有一個陣眼。
按照常規來說,一個陣法應該只有一個陣眼,很難以分化出第二個陣眼來。多一個陣眼為整個大陣帶來的布局難度并非是簡單的翻倍,而是從基礎之上的每一個細節難度都增加許多。這無疑地對陣師水平的要求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而這座大陣擁有了十六個陣眼,兩兩之間都相互聯系著,但并非共連,一個大陣被破壞,其他的立馬可以形成一個完整的大陣。
“看來這荷園會選在明安城是早就決定了的啊。”
布置一個十六個陣眼的大陣需要何等水平的陣師,葉撫心里很清楚,他先前為秦三月構思第二修煉方向時,將這邊世界的陣、丹、符、器等種種都研究過。他自己本身的水平是達到了極點的,所以弄懂這些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情。
這樣一個大陣的陣師定然是遠超一至九階,達到了以陣化道的地步。陣修的證道難度高了普通修仙證道不止一籌,不僅僅是因為神魂的修煉比修仙難,其間還有著氣運、契機的影響。
葉撫越過城門,站在官道上,遠望南方。視線穿透一切阻隔,越過極南之地的高山,越過那片熱海,越過重疊千里的靈氣云,直達那如同黑鐵巨山般的堡壘。看見了堡壘之外死寂荒原上的那一條墨跡般的黑線。
“這就是大勢嗎。”
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他笑著低聲自語:“得為紅綃做點什么,免得說我偏心了,順便清一下場子吧。”
說罷,他大步向前,趁著從不遠處吹來的江風,臨江而上。
明安城是靠著沉橋江的。沉橋江很大,本就是連接疊云國西南中的關鍵江河,江邊上有不少的城市,上至柯螺城,下至洛云城,其間一共十三城,明安城便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個。
先前葉撫一行人也就是橫渡沉橋江從疊云國極南之地到中南腹地來的。
夜里的江風很大,明安城這片的江邊長著不少蘆葦和界茅,是一層天然的防風道,江風經由這些植被吹過后被減弱了不少,所以明安城的生活環境才要好上許多。
而這次,葉撫再次到這江邊來,不是為了吹吹風看看景,而是為了江中江神而來。
先前還在鞍山的時候,葉撫就同山神駱風貌說過,沉橋江的江神已經出了問題,但是那個時候并沒有明確地說出了什么問題。事實上,沉橋江江神已經被偷梁換柱了。沉橋江作為疊云國貫通中西南的大江,本身起到的作用就是極大的,包括明安城在內的腹地的城池基本都是被沉橋江圍住的,為其持續輸送血液。所以說,不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價值水平,沉橋江都是疊云國境內江河一類十分重要的。
自然地,沉橋江的江神也是十分重要的,不同于駱風貌那般小山神,這是正兒八經的大江神,是神位格居于神祠極高位置的神。
但是現在,就是這么一個重要的江神,被偷梁換柱了,從之前的正統神變成了現在的私授神。而這件事情,顯而易見地從駱風貌那里可以看出來,疊云國的人并不知道。駱風貌也甚至為了上報這樣一個消息,甘愿永世不得超生。
如同葉撫先前說的那般,以私授神替代正統神是為了竊取國運。至于為什么竊取國運,其間牽扯到如何的紛爭,葉撫對這個沒有多大興趣,事實上,這一紛爭是基于天下大勢的,所以其也必定會因為胡蘭點亮天下推走落星關黑線這件事而受到很大的影響。
為了身在落星關的曲紅綃也好,為了即將參加荷園會的胡蘭也罷,葉撫覺得這次自己無論如何也得為她們準備好表演的舞臺,不讓任何人打擾到她們。畢竟這種程度的大勢對她們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抵擋的,做先生的自然要幫忙應付一下。
一步邁過蘆葦叢和界茅叢,葉撫站在江邊。
這兒的風明顯地是要比外面大的,吹得身上衣袍獵獵作響。
葉撫視線穿透江水,直達江底下就在不遠處的一個石中殿里,石中殿外面是一尊用珍稀材料雕刻的雕像,不出意外那便是沉橋江原本江神的神像,但是現在上面沾染了腐蝕的黑氣,這是神格隕滅的標志,意味著原來的江神已經灰飛煙滅了。而此刻的殿里,正端坐著一個身穿寬大道袍的少年,便是這沉橋江的新江神,此時他垂目叩首,正在凝聚神道香火。
“和祁盼山穿的道袍一模一樣,有意思,不知祁盼山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葉撫一步邁入水中,卻如行走在陸地上一般。身上的氣息將每一滴水都擠壓開來,匯聚成一道水幕,橫陳在兩邊。以水而成的階梯在他腳下,做了路。
走到神殿面前后,葉撫這才發現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那便是,這神殿也勉強算是明安城城池大陣的一部分,相當于半個陣眼。
“看來真的是做足了準備的啊。”
葉撫稍稍停步后,邁入這水中神殿。除了原江神的神像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神輝熠熠,香火輝煌。尤其是那少年江神坐著修煉的蒲團,更是香火之極,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他很快便能超越原本江神的巔峰水平,然后一路高歌猛進,去爭奪疊云國第一神。葉撫不得不說,這一手偷梁換柱真的是相當有水平,如果沒有自己的話,應當是天衣無縫的手段,若是幕后之人站得住跟腳,將整個疊云國的國運搬空也絲毫不夸張。
葉撫徑直地走進大殿,就站在少年江神的前面。他伸出手指一點,一道金色的火焰在水中燃燒,頓時一縷縷金色的絲線從四面八方各處蔓延而來,最終纏繞著金色火焰。水中燃燒的火焰,并無灼熱,只是一股濃郁的潮涌之息。
這股潮涌之息蔓延開來。那凝神修煉的少年江神驀然驚醒,下意識地打呼:“神輝!”
片刻之后,定神明目,一眼便看到了擺在面前的纏繞著無數金絲的金色火焰,以及火焰背后,不知為何突然出現的人。
少年江神神色大驚,渾身上下神道氣息涌動,將其身形瞬間牽引到遠處,他瞠目怒喝,“何等宵小!”
聲音稚嫩,但是其間空靈的神性十分濃郁,如同從遠空傳下。
神道氣息愈發高漲,隨時隨地要凝結成攻伐手段向葉撫轟殺過來。
葉撫再次點了點手指,面前那金色的火焰蓬勃幾分。這一幕直接讓少年江神瞪目心驚,他敢肯定,那金色火焰便是神道香火之上的神輝,是正五神層次的神才擁有的。而現在,這突然出現的人居然可以隨意凝聚神輝。
“不用防備什么,我若是想傷你,你是防備不住的。”葉撫淡淡說道。
少年江神依舊沒有落下警惕之色,“你是何人,于吾之神殿所謂何事!”手頭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一身的神道氣息還在繼續高漲,連同江水開始涌動,朝葉撫擠壓而來。
“吾?”葉撫毫不掩飾的笑了笑,“你不過一個私授神,哪里來的底氣說吾之神殿。”
此言一出,少年江神心頭的大顫,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經被發現了,也知道這件一直在暗處進行的事被人扯了出來。盡管心頭大驚,但是他神情依舊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漠然注視著葉撫,“你是在褻瀆神明。”
“神明?”葉撫看著江神,不著痕跡地笑了笑,“誰封你的神?你的神位大號是什么?神格參于幾何幾斗?天上可有你的命星?”
連續的幾個問,如同重鼓錘在少年江神心中。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個私授神,帶著使命而來,哪里能把是誰封的神、神號說出來,至于神格參斗和命星,一個私授神哪里會有那些東西。
見葉撫這般發問,少年江神便知道他是篤定自己是私授神了,心頭愈發幽幽。
一個私授神取代正統神神位,這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事情,若是被疊云國朝廷所知,自己定然會被國之大運瞬間轟成渣。少年江神很清楚這些,見到目前這種情況,他反應得很快,當即便猜到疊云國朝廷并不知道這沉橋江的江神被自己篡奪了,應當只是面前這忽然出現的人。
少年江神想了想,依舊沒有收起自己的神道氣息,也沒有回答葉撫的問題,而是發問:“你所謂何事?”
“找你做件事。”葉撫直接道明來意。
少年江神皺了皺眉,“什么事?”
“離開沉橋江,去一趟落星關。”葉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