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而立,虛目以望。
在那用青石板鋪就的院子里,有一方土地,土地的最右面種著一些時令蔬菜,最左面,是一片花地,花地里種著不同季節,不同時間開放的花。
而此刻,卻在那小雨停下之后,由那最前面的一朵紫色汀羅花開始,一朵又一朵花爭相開放。
沒有什么比親眼看著一朵又一朵花相繼開放更加讓人心曠神怡的。纖細嬌柔的金銀花、大氣奔放的汀羅花、婉約含羞的卿守、優雅端莊的婆娑紅…姹紫嫣紅之間是輝映著清冷月光的露珠,滾動在各色的莖葉之間,順著脈絡和紋理浸進土地里,不帶走一絲芬芳。
便有清風徐徐,將那芬芳盡數送走,揚起,從這三味書屋里盡數送走。
有清風作伴,芬芳氣息隨之吹遍了整個黑石城,給這壓抑低沉的夜里增添了一份安寧與祥和。從這三味書屋里彌散出去的花的芬芳,如同災難后的親昵撫摸,撫慰著每一顆浮躁的心,上至那些有弟子隕落在此,不由得惋惜的老一輩,下至那些經受了一夜危機與緊張的小一輩。
一個又一個潛藏在黑石城周圍,默默注視著這里的大能之輩不約而同地驚呼,“靈性芬芳!”他們把彌散在黑石城上下的花的芬芳叫做靈性芬芳。
一道道神念交織在黑石城上空。
“守林人為了安撫眾人的情緒,倒也真是舍得啊,居然愿意拿出這般罕見的靈性芬芳。”
“這靈性芬芳雖說于我們無用,但是對于那些小輩可是難得一見的,算是一些彌補吧。”
“那么多砍樹人因為先前的事情心境出現了問題,現在倒好,這靈性芬芳一出,倒是給修復了。”
“各位,我打斷一下。先不提這靈性芬芳的作用了,你們知道這靈性芬芳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嗎?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你這么一說,我才發現,好像真的看不清源頭。玄機老道,你不是號稱天下第五算嗎,算一算這靈性芬芳從哪里出來的,我也沒在黑石城里看到靈植啊。”
“容老道算算…”幾息之后,“嗯…呀!不敢算!算不到!算不了!”慌張的聲音響起在每一個關注著這件事的人神念之中,“老道我先行一步了!”
“等等,到底什么意思?”
“老道雖然不知道到底存在著什么,但是奉勸各位一句,此地不宜久留!”
一道氣息瞬間消失在這里。
其他的氣息很快也就沉寂下去,被先前那句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三味書屋。
葉撫伸手一招,想要阻止花的芬芳散播出去,剛伸出手卻又放了下來,他笑著搖了搖頭,“算了,給人聞到就聞到吧,我也還沒那么小氣,自家院子花開了還怕人聞到。”
抬頭看了看天,東邊已經亮了一些了。
“天也快亮了,就不睡了吧。”
轉身進廚房將處理好了的糧食好好收拾起來,然后把油燈熄掉就出了門。他打算出去走一走,等天亮了然后再回來跟秦三月一起處理那些花和后續釀酒的事情。
卻在他剛走后不久,書屋的院墻上面忽然探出了個黑白相間的腦袋,探頭探腦地,小眼睛望著開滿了梨花的梨樹直發亮,梨樹也發現了它,然后樹身上下抖了抖,那個小腦袋便依依不舍地縮了回去。
葉撫知道黑石城有一片湖,景色不錯,是個吹風放松心情的好去處,便朝那個地方走。
現在的街道上基本沒多少人了,經過了之前那絕望的幾個時辰,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能留在此地或者說敢留在此地的人很少。不過,有了葉撫院子里那一地花散播的靈性芬芳,還留在黑石城的砍樹人狀態基本都恢復了。
因為之前那一百多道機緣有了自我意識,反噬砍樹人的事情,這些還留著的砍樹人對待機緣很謹慎,即便是守林人已經通過大幕規則作了告示,說剩下的機緣都是正常的,可放心收取,他們也還不怎么敢隨便收取機緣,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靠近梧桐街那邊時,葉撫發現其他的屋子基本都是黑的,唯獨那“李記火鍋”留了一盞燈在一樓。
繞過去一看,透過紗窗看見,廚房里,李四李老板的身影正在忙碌著,調香、熬高湯、做輔料。就他一個人在里面,不急不緩,有條不紊,看神情似乎是很享受這樣一個過程,哼著小曲兒,守在大鍋面前,溫一壺酒,鋪著一盤花生…
這一刻的李老板就真的像是個市井里做生意的老板,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獨守半分小坊里,不聞窗外紛紛事。
這樣一幕無疑給了葉撫不錯的心情,他沒去叨擾這般閑情雅致,再次邁步走開。
到了梧桐街,他又去了一趟先前長有梧桐樹的那個小巷,將他先前刻畫在青石板上的梧桐樹給擦掉了,然后才離開。待到他離開后,巷子里緩緩浮現出一棵只長了幾片青色樹葉的梧桐老樹。
葉撫又去了一趟曲紅綃的院子。這對師姐妹還沒有休息,坐在門檻上,相互依偎著看天。不說一句話,但是氣氛格外融洽,好似她們本該如此。葉撫以為,自己這不同經歷,不同起點,不同目標的兩個學生大概也就在這樣的時候,才能彼此依靠吧。
曲紅綃不用多說,一直都是可靠的樣子,就是胡蘭讓葉撫有些驚奇,這小姑娘氣質有了些改變,以前的她即便懂得再多,瞧著也還是稚嫩懵懂,現在瞧上去多了一種“她在思考”的感覺。他便知道,胡蘭開始成長了,不再以小孩子的視角去看待世界。
沒有驚擾,葉撫悄然而來,悄然而去,不留下一絲一毫,不帶走一絲一毫。
獨自一人,葉撫緩緩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兩袖帶清風,清風扶醉月。醉月沁人心,人心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