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終不是棄兒
杰彭人的軍隊在瘋狂退卻，唐浪麾下的機甲在聚集，在整個鷹首高地的陣地上，從空中疾落而下。
唐浪剛剛下達完軍令，就看見，一隊數量高達三千余的機甲正在由后方的山林中，像一條蜿蜒的長龍一樣疾撲而至。
從徽章和機甲樣式上看，那是清譽軍事學院的機甲部隊。
陣地上正在列陣的軍人們一片茫然，唐司令官的命令剛剛下達好嘛！他們怎么就到了？尤其是對于戰后余生的那些人們來說，他們知道，三千余臺機甲，一個機甲師的兵力，那是正如唐浪所說，拿出所有訓練用機甲，不光是掏出了機甲的老本，連學員的老本都拿出來了。
但現在，他們不應該是在學院之中，為保存學院最后的希望進行最后一搏的嗎？
雖說學院高層讓他們這些昔日的學院天之驕子們當了最后一道防線，成了斷尾求生的那個尾，但絕大多數人心中其實是驕傲的，他們為自己可以成為學院最堅強的依靠而驕傲，他們不光是為自己而戰為學院而戰，也是為學院的未來而戰。這樣的榮光，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可是，這也并不是說就可以完全消除那種被舍棄的悲傷。哪怕他們再如何懂事再驕傲再榮光，他們也不過是一群青年，學院就像是父母，他們是孩子，每個孩子被父母遺棄，都會有悲傷的吧！
然后，三千機甲就這樣出現在他們面前，從距離和時間上來看，他們從十分鐘前就在向前線機動了，否則，絕不會如此之快就抵達戰場，而那時，獨立艦隊所屬還沒有向行星實施機降，誰也不知道，救援已經抵達。
如果獨立艦隊不至，那這三千機甲絕對會毫不猶豫投入戰場。
驚詫，但卻有一種莫名的驚喜縈繞在殘留的機甲戰士們心頭。
時間撥回至十五分鐘之前。
根據學院最高管理委員會的軍令，長孫雪晴已經率領著學院最后的六百精銳撤退至鷹首高地四十公里之外。
長孫雪晴的機甲有些孤獨的站在山崗上遙望鷹首高地，光學觀測儀里依舊閃爍著離子束閃現的藍光，只是，她再也看不清高地上的戰況，電子壓制還在，所有長距離通訊都被隔斷。
“那里的戰斗還在繼續啊！”長孫雪晴的聲音清冷而悲涼。
她做為鷹首高地上的指揮官，尊令而行，卻把自己麾下最好的學生也是最精銳的士兵丟了，那種感覺，真的是令她難以釋懷。
這一刻，她更理解唐浪了，她理解唐浪明明可以先行離開，去依然要去往戰場，哪怕那里有著一個他無法力敵的可怕敵人。原因很簡單，他有戰友在戰場上，哪怕是才認識兩天的戰友，他也不會拋棄他們。
“是的，長孫導師！他們還在戰斗。”一個女學員帶著哭音回答她。“而我們，卻當了逃兵。”
“你覺得，學院管理委員會的命令是錯誤的？”長孫雪晴目光凝視著前方，冷冷的回答，心頭卻有股子火焰，仿佛即將爆發。
她自己也不知道，那股火焰是想干什么。她只是，悄然的打開了通訊，連接學院最高管理委員會的通訊。
“是的，導師，無論學院有著多么高尚的理由，但我們舍棄了戰友，就是當了逃兵。”這名算不上有多精英的女學員臉上掛著淚水，卻異常堅定的回答素來嚴厲的導師。“從我個人而言，我理解軍令并遵從軍令，但我做為他們的戰友，一點兒也不想躲到高級實驗室中去，哪怕因為這個我們最終等來了援軍活了下來，我這一生也會因為拋棄過戰友而活在陰影之中。學院最終保存下來的種子們，每當回想起這一幕，或許都無法面對。
是，我們活了，在未來或許還有機會在一個午后品嘗著咖啡和甜點，看著孩子們在庭院里玩耍嬉鬧，讓陽光溫暖的灑在我們的身上。可那些為我們擋下子彈的青年們呢？他們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我們所有的快樂，都是用那些年輕的生命換來的。想起這個，或許我們往后余生，都不會快樂，我不知道，一個不會快樂的人，還能不能成為一個國家的脊梁。
如果有得選擇，我寧愿和他們站在一起，哪怕是迎接死亡，但因為他們不負我，我不負他們，我也可坦然！”
長孫雪晴久久不語。
說完此話的女學員應該也是回過味來，她做為同窗都如此心痛，那做為指揮官和導師的長孫雪晴聽到這個，心里該會難受成什么樣子？忙拿手背擦干眼淚，“長孫導師，對不起，我還是有些太脆弱了。”
“不，你很好！真的很好，我為有你們這樣的學生而驕傲。”長孫雪晴輕輕擺手，對著通訊頻道里說道：“幾位，你們聽到了嗎？”
半響，通訊頻道里傳來一聲蒼涼的嘆息：“長孫，你想說什么！”
“我請求你們，更改軍令，我清譽軍事學院，沒有臨陣脫逃之兵，所謂種子，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重要，我西南聯邦人杰地靈，優秀人才將會層出不窮。而我們這些人，只需要將我們的精神留在這塊大地上，終究會有千千萬萬更勝于我等的青年站出來扛著聯邦向前，我相信，時光會證明這一切的。”
“長孫，你真的考慮好了？”張恨水曾經清雋的面容無比憔悴。“或許因為你，長孫總長和唐浪會發瘋。”
“我父做為一軍之統帥，自有他的決斷。”長孫雪晴清麗面容不變，在說到唐浪的名字時，卻是少見的露出一絲溫柔。“而唐浪，亦是這天下最堅強的戰士，又豈會為兒女私情牽絆？況且，因我之怒而殺盡天下杰彭狗，對于我西南聯邦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長孫雪晴的聲音不大，但學院管理委員會辦公室中的幾位老者卻直覺一股寒氣從腳底躥出。他們差點兒忘了，這位，可是西南聯邦數千年歷史上號稱最鐵血的軍務總長長孫宏的女兒，她又那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
若是她知道以自己為引，激得那兩個男人暴怒對杰彭一族殺意凜然，搞不好還主動而為之呢！現在這種場面那能阻止得了她？
“你考慮清楚就好！”張恨水的聲音響起。“學院最后兩千五百訓練機甲，已經全部啟用列隊完畢。”
“既然選擇戰，那此戰，不過有進無退！”
“謝謝長者成全！”長孫雪晴眼中閃過感激。
她當然知道讓這幾位老者做出這樣近乎玉石俱焚的命令有多不容易，此戰過后，無論是勝還是敗，一戰精華盡滅的清譽軍事學院再也不可能是聯邦第一軍事學院了，數千年的榮光一朝盡損。
最好的導師，最好的學員，將全部戰死這塊戰場上，而且，還是在命令之下。這對于幾個將學院視為家的老教授來說，比殺掉他們還要更痛苦。或者，他們積累一生的榮譽，就此斷絕。戰后，所有罪責，將會都由他們來承擔。
但他們依然這樣做了，或許是女學員所說的那句話觸動了他們：一個不快樂的人，又如何能成為國之棟梁。
種子，失去了精氣神，怎么能成長為參天大樹？就算僥幸而出，也有極大可能會歪掉。
那不如，就像百年前的長孫清譽將軍一樣，和自己想要守護的相比，榮譽乃至生命，實在是算不得最珍貴的。
所有機甲開始列陣。
從學院奔馳而來的機甲列陣。
長孫雪晴駕駛的機甲在最首位。
他們軍容整齊，面對即將撲面而來的杰彭大部隊，面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憂懼，他們熾熱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指揮官，他們知道，這場戰斗之下，他們有死無生，他們將和指揮官一同沖鋒殺敵，將和那些還在奮戰的戰友站在一起。
這是驕傲！這是榮耀！
“諸位，謝謝大家，陪著我，保護我到這一刻。”
“請告訴我，你們還愿意陪我一同戰斗嗎？”
無數軍人異口同聲，“我們的榮耀，指揮官閣下！”
“我族是傳承萬年的民族，經歷過無數次侵略又無數次重新站起，我們是他們光榮的后輩，祖先的榮光將由我們來傳承守護，我們愿意戰斗！”青年近衛軍們集體攥拳擊向機甲胸甲。
“嘭！嘭！”胸甲和機械拳頭敲擊的沉悶聲響徹天際，仿佛古代兩軍交戰時敲擊的戰鼓。
長孫雪晴面帶決絕的笑容出現在所有機甲的屏幕上，“諸君不負我，我亦不負諸君，諸位力戰殉國之時，我也不會獨活。從此時到最后一刻，我會與大家并肩作戰，生死相依！”
軍陣中，每一個人都紅了眼睛。
一個整齊劃一的聲音，充斥著公共頻道。
“戰！”
“死戰！”
長孫雪晴的機甲率先化為驚鴻之影，向前狂奔，“沖鋒！”
身后數以千計的機甲，緊隨其后。
他們的戰友們還在等待，他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他們踏上奈何橋的腳步。
此時，赴死，才是他們最大的心愿。
赴死之軍在抵達戰場的前一刻，看到了流星雨從天而落。
“那是什么？”
長孫雪晴那雙無比清澈但現在卻滿是震驚的眼睛里，倒映著那些從天而降流星的光影。
接著，頻道中傳來唐浪熟悉的聲音：“我是獨立艦隊唐浪。。。。。。”
援軍來了。
我們也來了。
重歸戰場的機甲戰士們熱淚盈眶。
他們不知道，站在援軍保護中的殘存青年近衛軍們的委屈在他們出現的那一刻，也盡然釋放。
他們沒有被拋棄，沒有被學院和自己的導師以及同窗們拋棄，那是經歷過一場苦戰還能呼吸之后給他們送上的最好禮物。
他們不怕死，一點兒也不怕，可他們不想成為棄兒。
“嗚嗚！米雪，我告訴你一件事，長孫導師他們又回來了，他們沒有拋棄咱們。”周鋒握著已經躺進醫療艙里米雪的手，放聲大哭。
這個絕對算是堅強的年輕人，在戰友不斷倒下的時候沒有哭，在自己的愛人遭遇重創生死相隔不過一線之際沒有哭，在自己已經近乎油盡燈枯想自爆拉幾個倒霉蛋都不成的絕望時沒有哭，卻在戰友終于回返那一刻，淚如雨下。
戰場上的所有選擇，不過是指揮官們根據得失做出的選擇，但對于他們這些普通官兵們來說，最想做到的，不過是：不拋棄不放棄。哪怕是死了，兄弟，請讓我能找到你，我不希望，在往后的歲月里，只看著你的名字發呆。
“臥槽！長孫小妞來了，很彪悍的樣子。”滾刀肉第一時間看到了長孫雪晴，呼叫迎接上前的唐浪。“拉菲星上她騙你了，她的機甲操控技能絕對不在中級二級機甲師之下。”
“沒事就好！”唐浪長舒一口氣。
戰況如此激烈，大致掃了一眼陣亡名單，他就看到所熟悉的很多導師都出現在那個上面，他實在是很害怕看到長孫雪晴的名字。
不過，或許是離別太久的緣故，他一時間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
有資格參與這個通訊鏈的獨立艦隊各級指揮官們集體屏息靜氣。
有陳石這個大嘴巴在，獨立艦隊高層誰不知道眼前這位集才華與美貌為一身的女子也是唐浪的曖昧對象？想著唐浪在戰場上縱橫開闔無所不能，星艦上又還有諸如明月裳、秋如歌這樣的優秀女子青睞有加，想來在情場上也應該是無敵的那種。
不少視唐浪為偶像的年輕指揮官自然是報著學習的態度看著目前西南聯邦國內最優秀的兩名年輕將領交流。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
“你來了！”根據擁有戰場最高指揮權的龍牙機甲智腦，上交指揮權的長孫雪晴連通了呆呆戰立在面前的項羽機甲。
“嗯，我來了。”唐浪有些木訥的點頭。
“那！鷹首高地指揮官長孫雪晴向唐浪少將指揮官閣下報道！”看著唐浪有些呆呆的樣子，長孫雪晴很鄭重的向唐浪行禮。
“長孫導師言重！”唐浪一個激靈，連忙抬手回禮。
原來，軍人的戀情，就是這樣的啊！互致敬禮唄！
貌似沒啥毛病，就是，有點老套路，幾個還沒來得及經歷愛情的年輕指揮官不免有點兒遺憾。卻沒發現一幫老鳥們都是面露古怪。
能讓唐浪如此失態的，可真是不多見啊！看來，傳說是真的。
就是，那兩位咋辦？沒人敢去看另外兩位同樣有資格參與進來的女軍官的臉，那臉色一定不咋樣。
“我代表學院最高管理委員會，向回援昆侖星的西南軍區艦隊、第9艦隊、獨立艦隊全體官兵致敬。”長孫雪晴輕聲回答。
有些公式化的問候，唐浪也回答：“我會向三支艦隊轉達。。。。。。”
“還有，我代表學院最高管理委員會，歡迎你歸來。”長孫雪晴露齒而笑，笑得燦爛而明媚。“以上，是做為鷹首高地指揮官我該說的。”
“而做為長孫雪晴本人，我想說的是，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