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落日之戰(中)

　　虛空中，日落峽空間通道003298坐標處。

　　正在疾馳的第9艦隊前鋒第1分艦隊突然減速，位于其后方艦隊坐于旗艦“韓信”號艦橋上的周泰猛然從指揮椅上站起，雙眼凝視著漆黑一片的星空，沉聲道：“前鋒艦隊減速，是因為敵方艦隊，出現了嘛！”

　　參謀席上一名中校帶著些許顫音回答：“報告司令官，前方800萬公里，出現大量能量反應，根據中央智腦判定，為大量星艦，應該為敵軍主力。”

　　“終于來了！”周泰長舒一口氣，沉聲下令，“命令前鋒艦隊回返，全艦隊，以圓型陣型對敵。”

　　第9艦隊有著極為嚴苛的軍紀，在司令官下令后，前鋒艦隊迅速回返，三大分艦隊的重型巡洋艦龐大的身軀橫亙在諸多星艦之前，組成一道鋼鐵防線，驅逐艦和護衛艦則是在第二層，基本部署在環形陣型的兩翼，那是一旦陣型變化，他們將是攻擊敵軍艦隊的重要力量，更高的速度和靈活的規避，可以使他們能在更短的時間內接近敵艦，兩艘母艦則居于整個陣型的最中心，敵方艦群一旦接近，兩艘母艦攜帶的大量星空戰機將會蜂擁而出，雖然他們的能量炮對星艦裝甲造成不了太大破壞，但戰機上攜帶的大當量光子導彈卻足以對大噸位戰艦形成威脅。

　　別看戰艦皮糙肉厚，擁有足夠抵擋大口徑能量炮的能量護罩，但遇上光子導彈這種看似原始卻物理損害極大的武器，一樣得靠披掛在星艦外的裝甲硬抗，一枚兩枚甚至五六枚或許能抗住，但若是遭遇十枚以上呢？那一樣得完蛋，而兩艘母艦攜帶的星空戰機可高達一千五百余架，只要有十分之一突防進入它們的光子導彈射程，戰艦群就得炸鍋。

　　所以，母艦這種擁有龐大身軀的戰艦向來是星際艦隊戰術的核心，是保證能擊潰敵艦艦群最重要的力量，不管哪種陣型，母艦總是被嚴密保護著的。

　　而重型巡洋艦這種，擁有著略遜于母艦的艦體，無論是裝甲還是能量炮口徑都位列整支艦隊之冠，相應的，能量引擎也是功率最為強大的，擔負著為整支艦隊擋住對手齊射火力并提供火力支持的重任，無論是沖鋒還是防御，皆在陣列最前。

　　所以，重型巡洋艦上的星艦兵，向來有“踩在刀尖上戰斗”的美譽，他們也為此而自豪，而他們的口號，永遠也是“向前，向前，光榮的巡洋艦士兵！”

　　但這一次，他們有些沉默，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身后，一支雇傭軍艦隊正在瘋狂追擊而來，他們的前方，卻有著兵力決不低于兩支艦隊的敵軍擋住去路。

　　現在，他們將以一敵三。

　　四面皆敵！

　　四面皆是前方。

　　正在這時，被擋住陽光的恒星光芒突然灑落一線，落在日落峽空間通道以及下方的餌環上。

　　曾經的漆黑一片，在眾人眼前像是有一堆逐漸騰起的篝火一樣，被點亮。

　　空間通道宛如造物主的饋贈，在餌環上空，耀目絢爛。

　　已經擺好防御陣型的第9艦隊官兵在逐漸適應了那股絢爛后，終于發現了在那遙遠的虛空中，似乎有如春末滿城飛絮般的事物，正懸浮在遠方的宇宙里。這個距離，哪怕是戰艦遠視光學系統，也看不清楚。

　　“發送探測器！探測器預定十分鐘后抵達觀測位置。。。。。。”

　　“視訊接通，傳回，那是！？”

　　視野中，第9艦隊的所有人，終于發現了那些漂浮在宇宙中“飛絮”般的事物真正面目。

　　每一條“飛絮”，都是由一列戰艦編隊構成。前方宇宙中的無數“飛絮”，正是遮天蔽日的戰艦編隊。

　　大鷹帝國雇傭軍的艦隊！

　　在探測器發回的畫面里，雇傭軍戰艦已經完成了整備，顯然，他們早就在這里等著了。而如此大量星艦能量引擎產生的能量反應，落日峽通道內聯邦布設的能量監測器竟然毫無反應。

　　那只能說明這是一場內外勾結的結果。

　　雖然早已經遇見聯邦有著這樣的內鬼，但當親眼所見后，第9艦隊的官兵們依舊無比憤慨，如果沒有這些叛徒，他們何至于在聯邦境內還要踏入敵人的陷阱，落入如此重圍？

　　“若有朝一日我能生離此地，必將提兵取那幫聯邦叛徒的狗頭，不管他是什么世家，身居何等高位。”立于艦橋下的吳成準將怒極出聲。

　　“附議！司令官，若我第9艦隊于此戰不滅，一定要找長孫總長討個說法，究竟是何人能權勢滔天到這個地步，竟然連落日峽如此要地都能搞鬼，整個聯邦也應該不會超過十指之數吧！”艦隊參謀長馮欽中將亦怒容滿面。

　　知曉自己可能踏入陷阱是一回事，但當親眼看見敵人大量的星艦真的出現了，那又是另一回事。原來，畢竟只是計劃和猜測，但現在卻成真了。周墩厚雖然權勢極重，但他主要是在政壇上面，于這種軍方控制的，卻是插不了太多手，也不夠那個份量。

　　被自己人出賣的感覺，遠比面對一眾強敵更讓這幫聯邦軍人們心痛。

　　“都閉嘴，所有真相，遲早會被揭開，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不是去討論戰后如何，而是現在要活下去。”周泰上將橫掃一眼麾下眾將，低吼道。“不過，方才艦橋上諸人言論，中央智腦可以不做任何刪減，原版傳至信息庫。”

　　顯然，眼前的事實讓個性持重的老將都有些憤怒了。

　　不過，相對于麾下眾將，他顯然要更克制一些，揮揮手：“準備迎戰，我們要堅持到獨立艦隊抵達！”

　　“是！”眾將低吼領命。

　　但相對于知曉唐浪在大梁星一舉覆滅弗朗西斯和周墩厚的第9艦隊高層們，第9艦隊普通官兵們對即將來援的所謂獨立艦隊卻沒有什么太多信心。

　　“天吶！那全都是星艦！我們，能贏嗎？，他們數量太多了。”

　　“廢話，沒聽艦長說了，我們堅守，等待獨立艦隊的救援。”

　　“就是那個從未聽說過的艦隊嗎？還不知道他們敢不敢來呢！”

　　“不管行不行，那也得戰啊！”

　　不得不說，有相當一部分官兵，在看到雇傭軍龐大艦隊陣容后，已經有了一絲怯意，更是對現在還未露面的獨立艦隊產生了懷疑，不是懷疑他們的戰斗力，而甚至是懷疑他們敢不敢來。

　　這都是最正常不過的心理。如果說看著對手兵力遠超己方而沒有一絲絲膽怯，那無疑是神話了聯邦軍人。

　　軍人，是軍，但也是人，五情六欲樣樣不少。他們當然會害怕會恐懼，也會懦弱。

　　只是，當他們加入軍隊這個組織，他們就必須得個人服從整體，個人所有情感都只能排于其后，唯有這樣，他們才有資格稱之為軍人。

　　人，在軍后。

　　而相對于初見敵軍兵力龐大后最正常不過的恐懼，同樣會有足夠勇敢的人將這些視若無睹，所以，他們才有資格成為長官。一頭羊帶著一群獅子不一定就能打贏戰爭，但一頭獅子帶領著一群羊或許可以。

　　“來吧，大鷹帝國的小崽子們已經洗干凈等著了，就讓咱們去宰了他們吧！”有個性粗獷的艦長在艦橋上高聲通報全艦。

　　也有人放肆不羈的叫罵，“讓我們上，將能量炮彈打包送給他們！讓他們去地獄的時候，也帶著滿袋的禮物！”

　　見自己的長官夷然無懼，官兵們的勇氣逐漸戰勝先前油然而生的恐懼，也紛紛大笑著爆出粗口向根本聽不見他們怒吼聲的雇傭軍艦隊送去對其所有家族女性成員的問候，同時，在自己的戰位上一遍遍巡視自己可以將能量向遠方投送的各種裝備。

　　很多人會說軍人粗魯，但卻不知，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戰場上，唯有用這種粗魯才能排解無孔不入對于迷茫未來的恐懼。不經歷戰爭的人，永遠不會懂軍人在生死存亡間所承受的那種心理壓力。

　　從將軍，到士兵，無人可以泰然處之。

　　相對于第9艦隊的群情激涌，兩支擋住第9艦隊去路的雇傭軍艦隊反而沉靜了許多。

　　位于其旗艦艦橋上的，是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消瘦有著一雙高高隆起鷹鉤鼻的男子，如果熟悉星空名將排行榜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位就是，星空名將排行榜上排名第位居前列的著名戰將，號稱“獵鷹”的納斯，同時也是黑鷹公司最高掌控者。

　　說實話，如果這位不是因為身在雇傭軍，根據他歷年來指揮雇傭軍三支艦隊作戰的戰績，他的排名甚至不會低于西南聯邦目前軍方第一人長孫宏。

　　畢竟，西南聯邦已經有百年來沒有經歷過大型戰爭，而這位，卻是指揮著三支艦隊經歷過不知多少場實戰，甚至還覆滅過數個小型星空國家政權，扶持親大鷹帝國政權上臺。

　　“弗朗西斯的信號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和主艦隊聯絡了，看來，情報人員發來的密報是真的，他和周墩厚兩人已經中了聯邦人的圈套完蛋了。”納斯面色有些郁郁的搖頭，看向數百萬公里外光學探測儀傳來圖像中已經開始布防御陣型的西南聯邦第9艦隊，眼角微微抽動。“西南聯邦真是能人輩出啊！沒想到我黑鷹公司甫一進入此間，就損失一名艦隊司令官，那么，對不起了，只能用你們的尸體來替我的麾下償命了，否則，我拿什么向艾弗大公交待呢！”

　　“傳我的命令，全軍以雁形陣列陣接敵，齊射三輪后變鋒矢陣，各分艦隊以巡洋艦為刃，將對方盡斬于星空之中。”納斯輕輕撫摸著椅靠，淡然下令。

　　“將軍，情報人員還通報說對方有一支獨立艦隊正向這邊疾馳而來，并且發出星系級召集令，現不知其兵力多少。”一名扛著中將軍銜的將領可能是沒料到這剛剛一接觸，自己這位指揮官就下達全軍總攻的命令，臉色一變建議道。“不如我軍以一部兵力對敵第9艦隊進行牽制，而另一部則對馳援之敵進行伏擊，待解決完那支艦隊之后再合全力吃掉眼前的這支艦隊。”

　　“斯坦將軍所言其實不無道理，圍點打援這種戰術放在此地無疑是最正確不過。”納斯點點頭，對屬下的建議表示贊許，但隨之卻又將其全盤否決。“但斯坦將軍你錯了，我軍此來不為攻城略地，而是負責牽扯西南聯邦最高指揮機構的精力，讓杰彭人可以更從容的對付前線的西南聯邦精銳艦隊。假若我們分出一半兵力去對付那個大張旗鼓發出召集令的所謂獨立艦隊，那么牽制當前第9艦隊的兵力將有所不足，假若讓這支艦隊意外逃走，就算全殲了那支并不在西南聯邦編制上的獨立艦隊，我軍戰略意圖一樣會失敗，正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啊！”

　　“明白了，將軍！”中將恍然大悟。“若能聚全力殲滅這支西南聯邦主力艦隊，西南聯邦將全國震動，不得不將部分精力集中于對付我艦隊上，而杰彭人那邊將會占得上風，左右都必須得兼顧的西南聯邦將會腹背受敵，遲早都是崩潰之局。”

　　“是啊！所以，覆滅西南聯邦之戰，并不在于其邊境，而是掌握在你我手中啊！這種感覺是不是不錯？”或許是覺得自己正在創造歷史，先前因為損失了弗朗西斯這樣的重將而心情有些郁郁的“獵鷹”嘴角弧出笑容，緩緩向前伸出手，猛然握緊，“我們，正在創造歷史，成為第一支能覆滅一人口數百億之國的雇傭軍。”

　　二十分鐘后，接近至百萬公里的兩軍間無盡的虛空，被刺目的粉紅色能量光柱所劃破。

　　恒星曾經灑下璀璨的光，在人類制造出的高科技激發而出的能量面前，黯淡失色。

　　由三面包抄而來的雇傭軍星艦高達140余艘，每一輪齊射，都超過五百門能量主炮，還不包括大大小小數之不盡的能量副炮。

　　以第9艦隊中6艘重型巡洋艦為首的艦群升起強度高達十三級的能量護罩，擋在驅逐艦和護衛艦以及母艦之前。

　　撐過第一輪齊射之后，被能量炮轟中最多的巡洋艦能量護罩已經由藍色轉為粉紅色，基本上不回有機會撐過第二輪。

　　但沒有一艘巡洋艦后退，因為他們知道，驅逐艦和護衛艦的能量引擎比他們要弱小的多，如果是一支艦隊的齊射，他們還有可能撐過第一輪第二輪，但若是這樣強度的齊射，他們幾無可能撐過一輪就會被打爆。

　　他們只能自己擋，能量護罩撐不住了，就用裝甲擋，裝甲擋不住了，只要艦體沒有徹底殉爆，就用艦體擋，直到自己徹底成為宇宙塵埃為止。

　　因為，他們是“刀尖上的戰士”，他們的戰斗口號是，“向前，向前！”

　　實力懸殊的三輪齊射的后果是，第9艦隊重型巡洋艦有三艘被打碎能量護罩打穿裝甲，龐大的艦體上噴出熾熱的火舌，負責損管的星艦兵只能徒勞的拿著工具拼命堵塞著直徑達十數米的大洞，一個不小心就被宣泄的能量卷入其中化為灰燼，或者是連同腳底的合金甲板一起被虛空吸進宇宙空間，成為虛空中流浪的永恒碎片。

　　而這，還是付出了數艘驅逐艦被擊爆的結果，否則這三艘嚴重受創的重型巡洋艦很有可能失去動力徹底癱瘓，不得不下令棄艦。

　　在他們受創被打敵艦盯上重點打擊之后，有五艘驅逐艦毅然沖出缺口，以遠遠弱小于巡洋艦的艦體橫亙在他們之前，替他們擋住滔天的炮火，替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讓重新獲得能量輸入的能量護罩升起。

　　巡洋艦士兵們淚眼婆娑，親眼看著一艘艘位于他們前方千余公里外的驅逐艦被敵人洶涌的炮火打碎能量護罩，打穿裝甲，然后，成為宇宙中的一團焰火。

　　這就是戰友，你替我擋槍負創，那現在換我來了，哪怕是死呢！

　　這就是兄弟，記得我死之后，替我去看看咱爹娘！

　　這無需言語，所有的行動，就是最好的訴說。

　　還活著的人無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動按鈕，在自己死亡之前，把更多的能量彈投向虛空射向敵人一方，哪怕只是在上面濺起一片漣漪呢！

　　就像是羚羊遇上了獅子，哪怕你每一口都能在軀體上留下可怕的傷口，但羚羊奮不顧身的反擊同樣可以讓獅子疼得吸冷氣，只要你足夠頑強的反擊。

　　雇傭軍艦隊中同樣是鋼鐵飛舞，排成雁形陣列，固然增加了炮火輸出強度，可那也意味著大大小小所有星艦都暴露在對方的能量炮打擊范圍內。

　　第9艦隊的指揮官周泰雖然在星空名將排行榜上排名不算多高，但此戰過后，排行榜前列一定有其一席之地。

　　和急于破開他陣型的“獵鷹”不同，他所有的攻擊重點都放在三支雇傭軍艦隊的驅逐艦上。做為艦隊中火力和機動性以及防御性最為平衡的戰艦，驅逐艦可攻可防，是艦隊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但他們要想擋住來自重型巡洋艦和火力輸出艦這樣的火力輸出顯然是有些難的，尤其是對手根本對重型星艦和小型星艦都不管不顧，就死盯著他們狠捶的時候。

　　雇傭軍艦隊以優勢兵力打爆第9艦隊5艘驅逐艦重創三艘巡洋艦的戰績，在己方同樣被打爆十艘驅逐艦的巨大戰損面前，多少顯得有些灰頭土臉。

　　“還真是個難以對付的對手啊！”納斯的目光變得陰冷。“不過，這樣精銳之軍的覆滅，才會讓你們的國家和人民痛入骨髓，不是嗎？”

　　戰斗，在雇傭軍艦隊發起沖鋒之后，更進入白熱化。

　　當半個小時后，唐浪率獨立艦隊趕至戰場，早已偵查到能量異變的雇傭軍艦隊主動退出雙方能量主炮射程，和獨立艦隊以及第9艦隊殘余星艦對峙。

　　停留在獨立艦隊軍人們面前的，是悲壯到讓他們幾乎停止呼吸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