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探測雷達上的紅點減少了一個,坐于指揮席上的秦沖少校的眼里卻沒有絲毫的欣悅,反而是浮上一絲憂色。
整整200枚導彈的飽和式攻擊和十臺自走磁力炮構筑的外圍屏障幾乎能把一個整編機甲連炸得人仰馬翻,根據以往的戰例,最少也能使敵戰損百分之三十以上,可是,現在卻是微乎其微的不到5個百分點。
杰彭這支皇家特種機甲團,真的夠強。
紅點依舊在高速移動,在進入10公里的區域后,離子炮也伴隨著磁力炮和導彈開始炮擊,終于,又有兩個紅點消失。
但至此,威力最大的遠程攻擊型的磁力炮喪失了射角,唯有靠基地的各類近戰型防御武器和兩個機甲排以及100名重步兵的機槍火力進行防御了。
張無退的重裝突擊型機甲排的21臺機甲在他操控的唐武士率領下已經離開基地高大的合金墻的保護,抵達距離基地5公里的第一道防線。
他們需要在這里抵擋第一波敵人機甲群的進攻,從而使基地里的各種近程防御型能量炮和導彈還有更多打擊對手的機會,否則,等敵人機甲群兵臨城下,那就只能依靠慘烈的肉搏戰了。
距離22臺機甲1公里外,一塊塊合金刺的翻板已經彈開,粗大的合金刺呈現45度角向著天空露著寒芒。作用類似于古代步兵阻擋騎兵沖鋒所用的拒鹿,無需什么能量,僅依靠著刺角的撞擊,就可以輕易撕扯開四級裝甲,沒有機甲群敢在這樣的合金刺翻板前全速沖鋒。
而失去了速度,各種防御型炮火就可以教他們怎么做人。
而高達六米的鋼鐵合金形成夾角也已經升起形成“屏障戰壕”,22臺機甲就在這些戰壕之后,等著不遠處杰彭機甲群的到來。
才服役數年的秦武士機甲渾身涂著聯邦軍人喜歡的墨綠色涂裝,但機身上的金屬漆卻布滿著斑駁的磨痕。那顯然不是拉菲星上的風沙所能留下的,那代表的是屬于軍人特有的勤奮。
就像是一個個老兵,坦然的等待著戰爭的到來。
實際上,他們的駕駛者們,卻沒有他們座下沉靜的秦武士一樣那么坦然。
他們是人類,有情緒有情感,面對未知的未來,他們也會恐慌和焦慮。
巨大的鋼鐵巨人靠在合金屏障之后,但有些人的駕駛艙還打開著,趁著這個間隙點了一支煙,煙霧遇風即散,而頭頂上從基地射出的中遠程導彈不斷尖嘯著掠空而過,在天空顯出道道不散的白軌。
越安靜,心里就越是不安。
突然從平靜進入戰斗,他們從很多年前就演練的那些戰斗應對方案突然就有了用武之地,這讓他們還位于不真實的感覺里。
遠處的爆炸不斷傳來,頭頂的導彈依然肆虐,雨后的拉菲星溫度持續升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冕爆發的緣故,恒星烈陽噴吐著比平時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灼人熱量,呆在機艙外讓人有種不明所以的窒息感。
一個抽著煙的機甲師仰頭望著碧空如洗的藍天,通過公共頻道喃喃問道:“米小妹,我聽說你是軍人世家出生,你聽老輩人說過這個我們即將要面對的狗屁杰彭皇家特種機甲團嗎?”
第一線的機甲師們,大多在這種大戰將臨的緊迫氣氛之中面色崩得緊緊的,此時都豎起了耳朵,聽著1班長對手下士兵的詢問。
米小妹是名叫米斯的下士的外號。本來已經考上普通大學的高中生在即將上大學的前夜因為偷看了太爺爺的日記而固執的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要去參軍,并在已經百歲高齡爺爺的支持下達成了愿望。
卻不料夢想和現實差距太遠,年齡不過20的少年在新兵訓練營結束后不知什么原因來到了聯邦最偏遠的“哨所”,看著基地外漫漫的黃沙,初來的一個星期內就哭了兩回鼻子,成功的獲得了“米小妹”的外號。
不過令所有人詫異的是,面目清秀的“米小妹”卻沒有離開,而是在這個邊境哨所一呆就是四年,并因為訓練刻苦年年都是標兵,成功的由二等兵晉升為下士。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到明年,他或許就可以由曙光軍事基地推薦進入軍事學院進修而進入士官的晉升通道。
平時就性格有些內向的“米小妹”在沉默片刻之后,道:“我爺爺是個孤兒,從小就在聯邦福利院中長大。因為他的父親也就是我太爺爺在百年前和杰彭人的戰斗中戰死,而他的母親也在驚聞噩耗一年后因為思念憂傷過度病歿。
陪伴他長大沒有父母,只有他父親在臨上戰場前的那本電子日記,而我,也是偷看了他視若珍寶的日記,才決定不上大學來當兵的。爺爺已經是百歲老人,他雖然也曾穿上軍裝卻已經退役,他老了,他無法再踏上尋找他父親的路,我父親年齡也大了無法提動刀槍,做為米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人,我自然也必須和他們一樣,披上這身墨綠,而不是去上大學在未來成為一個小白領,安靜的享受歲月靜好。
當年,聯邦和杰彭在滬星會戰,星空中雙方各投入總計達5支艦隊,在行星上更是各投入數十個機甲師對行星地表控制權進行爭奪,而我太爺爺是聯邦投入戰場的第26裝甲師的一員,為第26裝甲師第5團少校營長。
那一戰,第26裝甲師是聯邦陸地參戰部隊中戰績最輝煌,然而也是受傷最慘烈的部隊。
我太爺爺的日記中是這樣記載的:那一天是1月1日,是聯邦建國的日子,就在這個清晨,奉命防御我第26師側翼3號高地的第26機甲師第5團迎來了杰彭人的進攻,整整一天的時間,杰彭人組織了高達12次主力沖鋒,皆被我軍擊退,但全體官兵也是疲憊至極,減員也高達百分之三十。
3日,我第5團奉命后撤,于我第26機甲師剩余所有部隊重新整編,于3號高地之后的7號高地組成新的防御陣地,為友軍第3機甲師第6機甲師第8機甲師組成的主陣地提供側翼保護。而我第26機甲師此時減員已達六成,全師可投入戰斗機甲不足500臺,而攻擊我之敵經過補充依舊高達一個整編機甲師的兵力。
可師部傳來消息,由于第6艦隊尚未肅清星空之敵,來援的四個機甲師尚不知何時能抵達,這場仗,只能靠我們自己。
4日,久攻無果后,杰彭人動用了最后的預備隊,竟然是杰彭皇家特種機甲營機甲部隊。他們,極為強悍,我親眼看著新整編的第3機甲營,只擋住了他們不到十五分鐘,就全軍潰散,而他們,可是在陣地上抗住了三個杰彭機甲營進攻并堅守了四天四夜的堅強戰士啊!
對不起,米達,我的兒子,該爸爸上戰場了,爸爸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從你出生都沒抱你一下,或許,這一生都不能在感覺你小小身體的柔軟了,好遺憾!思及此生,不能再陪你媽媽一起看璀璨星空,亦憾!但,無悔!”
說到這里,米斯清秀的臉上已是淚流滿面,但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至此,我太爺爺上傳至司令部智腦的電子日記再無記錄。”
通訊器里一片寂靜,靜的似乎都能聽見風沙被風吹過敲打在機甲表面,發出沙沙聲。
對兒子和妻子的憾以及不悔,讓所有人仿佛回到百年前那個戰火熾熱的下午,看著滿臉硝煙的少校鄭重的在電子記錄板上寫下最后文字,跳進亦已經傷痕處處的機甲,帶著自己最后的士兵,迎著傳說中強大的敵人,突進。
再未回返。
米斯的故事還在繼續:“7號高地一戰,于整個會戰中算不上大型戰役,世人皆知第26機甲師是所有參戰的48個機甲師中打得最好也是最頑強的三個機甲師之一,但其在7號高地上的那一戰,究竟戰死多少,斃敵多少卻沒有向外公布。
因為,7號高地一戰,第26機甲師最終幸存的戰士,和他的番號一樣,不過26人,全師自少將師長以下其余2000余人,皆戰死沙場。
戰報上記錄:于高地上堅守了四天四夜,頂住了杰彭兩個機甲師輪番進攻,給杰彭人造成無數死傷的第26機甲師,在杰彭軍投入杰彭皇家特種機甲團一個機甲營后,戰況急轉直下,全師在堅持1小時后,隨著第26裝甲師最后一名校官米成山戰死,全師僅余的100余臺機甲潰敗。
米成山,就是我太爺爺,他日記中的米達,就是我的爺爺,而他那個時候不過半歲。根據戰后我太爺爺的幸存戰友回憶,他們之所以最終只幸存了不足30人,那是獲得攻防戰勝利的杰彭人似乎要在當時已經失去戰斗力并已經潰敗的第26機甲師身上發泄被阻擋四天憤怒的怒火,也或許是被他們倚為殺手锏的杰彭皇家特種機甲團的那個機甲營被奮力一搏的第26機甲師殘余部隊擊殺超過30臺,以至于第26機甲師在整個崩潰過程中不斷被杰彭人以殺傷有生力量的命令尾隨撕咬,并對于損壞機甲中逃生的機甲師進行射擊,最終導致幸存者寥寥。”
“每一臺杰彭皇家特種機甲團的機甲,都飽嘗聯邦機甲機師的鮮血。而我,在時光荏苒百年之后,我軍旅生涯的第一場真正的戰斗,竟然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敵人。。。。。。”米斯淌滿淚水的臉,突然笑了。“我那懷著遺憾已經逝去的爺爺,和百年前戰死沙場的太爺爺,在天上,一定會很為我驕傲。”
然后,米斯操控下的秦武士,站的筆直,朝著虛空敬了一個軍禮,那是他告別家人,即將踏入新兵營之前,躺在病床上的百歲老人在視頻中給他所行之禮。
看到米斯的軍禮,重裝突擊排的士兵們,包括一直沒有說話面色平靜閉目養神的張無退也都紛紛駕駛機甲,在合金墻下立成一排,于撲面而來的風沙和頭頂導彈的尖嘯聲中,朝著遙遠的天空,行禮。
軍禮!
戰士之禮!
百年之前的那名軍人,仿佛就在天空之上,目光迥然。
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身前地面,傳來“咚”“咚”“咚”有如擂鼓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