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些許,李抑頓時發現,那個身影竟然是街口賣饅頭的成哥。
他腳步匆匆,正在往大世界的方向走去。
李抑跟著他,逐漸走出了四條馬路的區域,來到了法租界境內。
這讓他忍不住心生疑惑,這么晚了,成哥跑到這邊來要做什么?
不久,成哥來到了一個獨棟院落的后門,警惕的前后看了看。
李抑躲在巷口的陰影后,靜靜觀察。
只見成哥捂著嘴學著夜貓喵喵的叫了兩聲,那后門便吱呀一聲從內打開,放他閃身鉆了進去。
見到這一情況,李抑頓生警惕,難道成哥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等了片刻,他快步往那獨棟院落走去,來到了后門處。
沒有敲門,他看了看院墻,估摸了下高度,助跑兩步,縱身一躍,便輕盈的攀上了院墻。
兩臂用力,他將身子拉起,探出半邊腦袋,看向院內。
院內空空,并沒有人看守,側室內有燈光亮著,隱約有人影綽綽。
他腳尖在墻上輕輕一點,借力飛身翻過了院墻,隨后輕輕落在了地上。
弓著身子,他快步來到了側室的窗下,側耳傾聽。
里面成哥的話語聲清晰傳來:“老板,聽說您這里有那進口的上好煙土賣?”
李抑聞言一愣,成哥買煙土做什么?難道他也染上了那種惡習?
一個公鴨嗓出現,大大咧咧的問:“你是從哪兒聽到的?”
成哥陪著笑:“我是聽那街溜子王二說的,他說老板您這里的煙土膏厚味兒正,價錢還賣得公道,我內人快要生產了,醫館的大夫說她身子虛,這次生產怕是有些困難,要我買些上好的煙土膏來,生產時止疼用…”
“行了行了!”
那個公鴨嗓不耐煩的說:“我管你買去做什么呢?帶錢了嗎?”
“帶了帶了。”
成哥趕忙回答:“我買半斤。”
“半斤?”
那公鴨嗓不樂意了:“你當是買調料呢?爺爺不做小買賣,最少買一顆!”
一顆?
李抑注意到了這個特殊的數量詞。
煙土之中,只有上好的孟加拉土是搓成球來販賣的。
這種煙土是印度產的,由英國東印度公司運來東亞販賣。
這種煙土的包裝箱都是按照統一標準打制的長條木箱,箱內分上下兩層,每層放40個用布或者曬干了的大煙花瓣包裹的煙土球,球與球之間的空隙,也會用切碎晾干的莖葉渣子填充。
這些填充物都是附贈品,除卻這些填充物,煙土本身的凈重是164磅,按照當下的單位換算是125斤,一個煙土球是25兩。
這種高檔貨向來是有錢人在煙館包房里享用的,這處院落分明是普通民宿,怎么會有上好的孟加拉土賣?
難道是走私的蛇頭?
“一顆!”
成哥聞言不由驚呼:“咱可用不了那么多啊!”
那公鴨嗓絲毫不含糊:“我管你用不用得了?切給你半斤,剩下的叫我賣給誰去?最少一顆!少了不賣!”
“這…”
成哥犯了難。
思索片刻,他無奈說:“也罷,一顆就一顆,可我沒帶那么多錢。”
“你帶了多少?”
“兩塊大洋。”
“嗯,是不夠,還差二十三塊。”
說話間,叮當一聲響,像是那公鴨嗓將兩塊大洋劈手奪了去。
“啊?多少?”
成哥驚訝問:“二十三塊?這么貴?”
“嫌貴?”
那公鴨嗓嗤笑:“嫌貴了去抽紅土啊?來買什么公班土?”
“你!”
成哥怒了:“那紅土是有毒的,吸多了尿血,你這不是咒我家內人嗎?”
“嘿!你個小赤佬,買不起貨,話還挺多的嘛!”
成哥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我是聽說你這里價格公道才來買的,煙館里的公班土也才十塊錢一斤,你這賣得也太貴了!”
“誒?煙館賣多少我不管,我這里就賣一塊錢一兩,十六塊一斤,怎么了?”
成哥呼哧呼哧喘了陣粗氣,忽然開口:“我不買了!把錢還給我!”
“干什么?干什么?想搶是不是?”
“哎呦!他媽的!敢咬我!找死!”
聽到里面動起了手,李抑神色一凝,趕忙拔出槍來,就要闖進去。
就在他要撞門之際,卻聽得房間里傳來了“嘭”地一聲槍響。
哐當!
他撞開了房門,正看到站在一張木桌錢的成哥捂著肚子,緩緩歪倒在地。
“成哥!”
他一步躥上前去,扶住了成哥。
“李抑探長…”
成哥的肚子上流著鮮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環視一圈,只見房間里除了成哥外,空無一人,另一側的窗戶大開,被夜風吹拂著晃來晃去。
放下成哥,他拔腿就往窗口跑去。
翻過窗戶,就是后院外墻。
他縱身一躍,翻身上墻,前后望去,卻沒了那公鴨嗓的蹤跡。
這就跑了?好快的速度!
擔心成哥的安危,他躍下外墻,回到了側室里,卻赫然發現,成哥已經不見了蹤跡,只有房門大開。
成哥呢?他中了槍,如果再亂跑,很容易讓子彈偏移,造成生命危險的。
他追出了大門,找了一圈,卻也沒有看到成哥的蹤跡。
怎么會這樣?
他重又回到了院落中,來到了側室之中。
這一次,他才看清了房間里的布置。
進門右側是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后方有一個木柜和一個書架,成哥中槍是在木桌的外側。
木桌上放著一顆黃黑色的煙土球,他伸手抓起,只覺觸手微軟,聞起來有類似尿騷的臭味,的確是成哥要買的公班土。
而在房間兩側墻邊,擺滿了長條狀的木箱,目測足有上百箱。
他來到木箱旁,用墻邊立著的鐵棍撬開了一個木箱,只見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和四十個圓球。
又撬開了兩個,也是如此。
李抑看著一排排的木箱,心中震驚不已。
這么多煙土,按照市面價格,這就是十多萬大洋啊!
這可是一樁驚天大案,他不敢輕視。
門外的路上傳來了打更人的打更聲,他快步來到門口,攔住了打更人,讓他幫忙去找向閘北,自己在這里親自看守。
一直等到天邊擦亮,他才等到了匆匆趕來的向閘北和打更人。
看到滿屋子的鴉片,向閘北也嚇了一跳。
得知他們在來的路上也沒有見到成哥后,李抑安排向閘北留在這里看守,自己則往總巡捕房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