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東沿海,便于登陸之處有三,樂浪郡的安東津、遼東郡的沓津,還有遼西與遼東之間,位于的遼河入海口的遼口——也就是后世的營口。
三地之中,襄平到營口最近,而且地勢最為平坦,基本就是在行走遼東平原,不要太方便。
安東津要到襄平最難,因為長白山余脈、或者說是遼東半島山脈的阻隔,雖然海拔普遍不高,精確來講應該算是丘陵地帶,但是…大規模行軍是別想。
除非像呂蒙那樣,白衣輕刃的賭一局,不僅人數不能太多,而且防守方只要在關鍵處駐軍數百、扎下營寨,就能將只帶了短刃的白衣兵堵死!
至于沓津…
北上襄平的難度,在兩者之間,不像走丘陵地帶那么“不可能”,也不如遼口那么順暢。
近代島毛戰爭時,島國借助祖傳藝能“不宣而戰”,直接全面渡過鴨綠江,但也無法從安東這邊擴大戰果,只能轉頭用海軍去打旅順口。
然而旅順口的地利屬于遠東軍港之冠,哪怕是列強中屬于年邁昏庸的毛國,在天時人和都不在的情況下,也在旅順口將島國拖得欲仙欲死,最后島國從大連、也就是旅順身后登陸,多面夾擊,也打了好幾個月,付出了數倍于毛國的傷亡才拿下,而且這部分島國軍為此連遼陽之戰都沒趕上…
可見沓津、安東津,兩者一個不好攻、一個不好走,而且這還是近代的時候!
放在東漢末年,整個遼東半島,都相當于常年被加了一個“堅壁清野”的BUFF。
近代時候要穿遼東半島山脈,卯足了勁兒還只是“不好走”,至少里面還有些山城,而現在…不僅植被更加茂盛、沼澤環境都還保留,而且進入山區之后,就別想看到個活人,沒有任何補給。
當然,現在安東津、沓津、遼口,也和近代時不同——說是港口,不如說是漁村。
不過即便如此,甘寧也相中了位置上在整個遼東最南部,唯一不會在冬天結冰,而且三面環山的沓津…
甘寧昨天先索要安東津,本來就是給公孫度一個心理準備,如果公孫度連沓津都能同意,那么…甘寧會選擇加上遼口“我全都要”。
如果公孫度拒絕,那么甘寧會當場甩臉,甚至不惜在沓津和公孫度碰一碰。
這正是甘寧的談判藝術——口不口才無所謂,重要的一定是要“蹬鼻子上臉”,只要對方沒翻臉,就說明自己開價低了!
打肯定是打不過,但并不是打不贏。
在遼東和公孫氏登陸作戰,屬于自找沒趣,不過在沓津占些便宜,卻并不是什么難事。
先做好最壞的準備,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獲——我,甘寧,不吃虧。
公孫度哪里會明白,這么深奧的談判藝術,因此…在憤怒的同時,反而打消了對涼茂的懷疑——反之,如果甘寧今天要是圍繞著,他之前當著涼茂的面說出的“底價”,來談判的話,公孫度之后會先讓涼茂“意外身亡”。
雖然這對于他的威望也是一種打擊,涼茂活著對公孫氏才有更大的好處,但是…公孫度能夠容忍和自己不是一條心的涼茂,卻無法容忍和其他諸侯一條心的涼茂的。
“甘都督說笑了,如何將交易的貨物,從港口運回襄平,不勞你們操心!”公孫度不滿道。
甘寧仔細看了看公孫度,感覺他只是不滿,還沒有“翻臉”,于是進一步說道:“也不僅是公孫老兄你呀!今后等港口建好了,高句麗人、扶余人也來交易的話,到時這成本就重要了…只要能發展起來,公孫老兄一年的交易稅,就能購置不少兵甲。
我看不如這樣,將遼口和沓津都交給我,不僅可以幫你建兩個港口,而且以遼口的地勢,以后我們將軍府海軍,可以先到沓津卸貨,之后大船換小船,用沙船給你把貨運到遼口去,遼口和襄平,快馬一天的距離,豈不美哉?”
沙船也就是平底船,遼口水淺,以現在技術如果不大動工一番,很難建出停靠大船的港口。
公孫度見甘寧仿佛聽不懂人話一樣,居然還敢覬覦遼口?
雖然那里現在倒是沒什么大城,但是…你也知道遼口到襄平,快馬只要一天?要不要我把襄平給你當倉庫?
“夠了!我雖然尊敬大將軍,但不代表可以任你戲弄…甘都督可是當我們遼東的刀不利?”公孫度拍案道。
與此同時,外面也傳來了拔刀聲和呵斥聲…
顯然是因為中堂的動靜,令外面甘寧的親兵和公孫度的護衛對峙起來。
甘寧這才滿意——翻臉,說明價要到位了!
下面就是第二步,比對方更加翻臉…
只見帳中氣氛正冷的時候,甘寧直接起身一腳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桌案道:“看來公孫太守是不想談了?好!咱們是在這兒就練練,還是拉開陣勢碰一碰?讓某瞧瞧遼東的刀,是不是配得上公孫太守的膽氣!”
甘寧說著,已經亮出了掛在腰間兵符,帳中其他將領也都緊張的起身握住兵符,幕僚們紛紛往后躲…
雖說精神力足夠強,可以在近身形成的一定的防御力,但是…哪怕是一流謀士,一般也只是擋擋流矢,可架不住武將真刀真槍的砍殺!
涼茂現在直想吐血——這廝是腦殘嗎?明明已經告訴他,關于公孫度的態度,怎么還…
甘寧死了他倒是不心疼,畢竟也沒什么交情,但是涼茂本來可是還指望將軍府助他擺脫公孫氏呢!
然而就在涼茂想要站出來,在雙方之間勸說一二的時候,忽然想起了昨晚甘寧和他說話。
今天只管看他有多兇,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害怕的話,只管往后躲,最好讓公孫度看到他躲,萬萬不可站出來制止他“兇”。
故而涼茂稍一猶豫,便咬咬牙和其他文士一起往后退…
年紀本來就大了的公孫度,這時更是氣得嘴唇直哆嗦,眼看就要下令格殺甘寧,而甘寧也已經做好了要殺出重圍的準備,同時臉色譏誚的看著公孫度,仿佛在說:不敢下令你就是無膽鼠輩!
不過就在這時,公孫度本能的看了一眼涼茂,發現他居然絲毫也沒有說和的意思。
一時間反而猶豫起來…
在這里圍殺甘寧?
能不能成功且不知道,真的成功了,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涼茂這老小子在那里看熱鬧…
恩,他應該很希望我和將軍府翻臉吧?
如果將軍府在遼東動真格的,無論是騷擾各地沿海,還是從炒海鮮半島開始“燒屋子”,對于遼東來說,都會造成影響,到時還談何抗拒袁紹?而且…到時他們這些人,肯定也有大把投靠將軍府的機會!
和涼茂情況相似,被公孫度“綁”來的幕僚可也有不少,大多是避禍遼東的名士。
當初邴原和管寧,也是與公孫度虛與委蛇,才能夠獨善其身,但也幾乎被監視居住,太史慈來接他們的時候,也是找機會悄悄離開遼東的。
此時與將軍府交惡,等我不在了,康兒能穩得住局面嗎?公孫度想著,看向了公孫康。
只見一旁的公孫康,這時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具甲,不過公孫度嘴角抖了抖之后,漸漸的平和下來,冷聲道:“甘都督若是這般態度,便請回吧!”雖是放狠話,不過言辭間分明是帶了緩和的空間。
“父親!這廝如此無禮,我們殺了他,也沒人能說什…”公孫康急道。
“住口!”公孫度制止了自己兒子這種打擊自己權威的行為。
“哈哈哈,殺我?嘖嘖,這是怎么一說?公孫小老弟怎么這么急躁?”甘寧忽然笑道。
說著還仿佛沒看到公孫度已經握住隨身短刀,赤手空拳的靠近過去,狀似親密的勾住公孫度的脖子說道:“公孫老兄不是要試試,遼東的刀,夠不夠鋒利嗎?放心,我們大將軍府做生意,童叟無欺,這就讓公孫老兄見識一下。”
之前明明是雙方已經眼看要兵戎相見,不過在甘寧說來,卻仿佛只是大將軍府要展示“產品”而已。
甘寧也是大膽,此時兩者之間,不足一拳距離,縱使甘寧的武力,比公孫度要強得多,可敢無視公孫度的刀,也不僅是“藝高”而膽大…
公孫度眼睛瞇了瞇,將刀柄稍微抽出了一指,不過最終還是松手道:“不錯,早就聽聞將軍府兵壯刀利,卻也要親眼見見的。”
公孫度此言一出,公孫康雖然不忿,但還是帶頭先坐下,只是雙眼一直瞪著甘寧。
至于什么“聽聞”,絕對是胡扯,將軍府的軍備精良,或許中原會知道,但沒這么快傳到遼東來!
同時屋內的氣氛,也緩和了一些…
甘寧仿佛沒事兒人一樣,叫來親兵,取來了五百把漢環柄刀,同時還取來了試刀用的鐵砂竹。
咔咔咔——一番實驗之后,發現已經卷口的漢刀,品質絕對比漢室還沒有如此紛亂前,朝廷督造的制式漢刀更好,放在基層軍中已經稱得上利器,而且這還是隨便選的一把,甘寧信誓旦旦的保證,眼前的五百柄也好、船上還有的四千多柄也好,都是如此鋒利、堅韌!
“這就是我們要出售給來公孫老兄的刀,至于札甲什么的,各位的眼力應該也看得出,可沒有偷工減料…另外公孫老兄既然這么仗義,我可以做主,再送給公孫老兄一百把非賣品、在我們大將軍府,也屬于精銳武器的‘建安四軍刀’。”甘寧對看著結果沉吟的公孫度,以及其他兩眼放光的遼東將領說道。
公孫度聞言,先是臉色一黑,正想打斷“我可沒有仗義,你不要亂說”,不過聽說甘寧要送“將軍府的精銳武器”,不由得又好奇上心了幾分,轉而說道:“建安四軍刀?這名字倒是古怪…非賣品?連將軍府都如此小氣,某倒是想見一見,比這些漢刀要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