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修特已經快死了。
他下半身被絞成了一灘肉泥,上半身扭曲著卡在車輪里,血液翻騰著涌上咽喉,劇烈的痛苦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即便如此,普羅修特的精神也依舊沒有褪色:
“貝西,勝利的榮耀就托付給你了。”
“干掉他,拿到那個盒子...”
“我會...一直...在這里守護你。”
懷著決死的心情,普羅修特艱難地維持著壯烈成仁的能力。
對李青來說那個盒子是同伴的夢想,對普羅修特來說又何嘗不是。
他絕對不會放棄,絕對不會解除替身能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普羅修特的堅持很快得到了回報。
他對貝西的期待并沒有落空。
一分鐘的約定時間正好過去,察覺到不對的貝西很快就從候車廳趕了過來。
普羅修特聽到了貝西那匆忙的腳步聲,還有他趕到站臺之后變得清晰可聞的粗重喘息。
“成功了...”
“貝西沒有猶豫,他趕在對方的救援之前到了這里。”
“李青已經老得不能動了,身上還有傷,他不可能還有辦法破局。”
普羅修特在心里欣慰地想著:
“上吧,貝西。”
“我的遺志,大家的夢想,就全都托付給你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貝西身上,但貝西的行動卻并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果斷凌厲。
因為貝西猶豫了。
先前火車還沒到站,檢票口還沒來得及開就遇上了壯烈成仁,所以這個站臺上根本就沒有路人存在。
對面的2號站臺倒是還有不少人,但現在卻被到站的火車存在。
火車里倒是也有乘客,但他們都被壯烈成仁老化得難以行動,剛到站就集體癱在了車廂里。
而最最重要的是...
普羅修特現在卡在下方的車輪里,視角正好被高聳的站臺卡死。
如果不是特意站到站臺邊緣,站臺上的人根本就看不見這個在“地獄”里苦苦堅持著的男人。
所有,當貝西急匆匆趕到,他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只能看到李青。
而李青就那么獨自一人站在那里,挺著那干尸一般瘆人的枯瘦身軀,腰上淌著鮮血,肚里流著腸子。
尤其是那一雙寒光直冒的混濁眼睛,嵌在昏黑深陷的眼窩里,長在皮包骨頭的腦袋上,看著非常駭人。
一地的血,全是從他身上流下來的。
就像是喪尸恐怖片里經典場景。
貝西馬上就下意識地被驚了一跳,然后又習慣性地找起了家長:
“我大哥呢?”
“我的普羅修特大哥在哪?!”
“不妙...”
在聽到貝西像一只迷路蝌蚪一般喊著找媽媽的時候,普羅修特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現在卻傷得沒辦法說話,沒辦法讓貝西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緊接著,李青說話了。
這句話差點沒讓普羅修特氣得當場斷氣:
“你問你大哥?”
“哈哈,還沒發現么,他已經拋下你逃了!”
李青戲謔無比地說道。
“逃、逃了?”
貝西驀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下一秒,他那呆滯的眼睛里就猛然涌出了一股難以遏制地憤怒:
“胡說八道!”
“普羅修特大哥絕對,絕對不會拋下我逃跑!”
“你竟然敢這么侮辱我的大哥...”
“混賬,混賬!我現在就要捅穿你的心臟!”
貝西緊緊攥住魚竿,位于李青體內的魚鉤進一步地向上方鉆探。
就差那么一點點,魚鉤就會穿透那松弛的血肉,撕裂那致命的心臟。
“你當然可以殺我!”
李青用盡力氣發出一聲大喝。
縱使身軀老邁衰敗,縱使傷口痛苦難堪,但他卻依舊艱難地維持著表面上的鎮靜:
“沒錯,你現在動動手指頭就能要走我的性命。”
“但是,那又怎樣?”
“我一直都在和同伴保持著電話聯系,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而你的普羅修特大哥剛剛在戰斗中受了重傷,他知道自己多留一會就沒可能再活著離開——”
“所以,他拋下你逃跑了!”
李青睜眼說著瞎話,眼皮眨也不眨。
“你騙人!”
貝西仍舊堅持著不肯相信大哥會怕死逃跑。
但他的動作卻還是不自覺地放緩,就連言語中都帶上了問號:
“你現在還是個老頭,大哥的壯烈成仁還在發揮作用,他怎么可能逃跑?”
“他一定還在附近,還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堅持戰斗著...一定是的。”
“呵呵。”
李青一陣不屑冷笑。
那臉上毫無破綻的嘲諷,讓人恍惚間都會忘了他現在只是一個重傷瀕死的老頭。
“逃跑的時候當然要開著替身,不然被追上怎么辦?”
“那家伙已經逃走有段時間了,如果我沒有預估錯誤的話...”
“普羅修特大概會在十秒之內逃到火車站外面,到時候我就會脫離其替身的影響范圍,身上的老化也會隨之解除!”
光是說瞎話還不足以取信于人,關鍵是李青在說瞎話時還底氣十足地說出了普羅修特“逃出車站”的時間。
十秒鐘的時間并不算長。
到時候李青身上的老化有沒有解除,結果會非常明顯。
貝西不知不覺地著了李青的道:
他開始不自覺地想,普羅修特大哥真地逃了嗎?
要不要等上這短短十秒,看看李青身上的老化會不會解除?
如果真的像李青說的那樣老化在十秒內解除了,大哥真的拋下他逃跑了,那...
“你還需要堅持嗎?”
李青竭力地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撐著貝西的臉上露出動搖之色,他開始乘熱打鐵地說道:
“殺我容易,但殺了我之后呢?”
“你只會被我即將到達的同伴們當場拿下,然后在他們的憤怒之下痛苦死去!”
“對了,我忘了說了...”
“雖然我的朋友們都是好人,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殺人的手段就不殘忍。”
李青忍著痛苦,用寒至徹骨的聲音進行著戰略恐嚇:
“比如說布加拉提,他生氣起來喜歡把人大卸八塊,到時候你的尸體恐怕連拼圖玩家都拼不回來。”
“比如說福葛,如果他的紫煙出手,你的身體就會在病毒的吞噬下迅速潰爛,最后融化成黏糊糊濕答答的一團。”
“還有喬魯諾,不要以為被黃金體驗殺死就會輕松——”
“他會把你的身體砍下一半變成老鼠,然后讓它們活生生地吃掉你的剩下一般。”
這一番番慘像描述出來,貝西按捺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大哥不見了,沒了心靈支撐的他漸漸變得脆弱。
而李青深諳談判的技巧,他先是告訴對方不合作會有怎樣的損失,緊接著又開始向貝西胡亂地扔起糖衣炮彈:
“貝西,你是叫貝西吧——我從你們的對話中聽到了名字。”
“我看得出來,你還很稚嫩,應該和那些無可救藥的惡徒不同。”
縱然腰腹血流如注,臉色蒼白如紙,但李青還能面不改色地發表勸降宣言:
“你潛力十足,性情溫善,就像是未被污染的白紙,何必要執迷不悟地陷于黑暗?”
“我的家鄉有句老話,順從上帝旨意行事的人可以昌盛,抗拒光明指引做事的人必會滅亡。”
“如今我的同伴一行八人就在此處不遠,他們個個身經百戰,實力強悍。”
“現在的你就像是游蕩在腐爛草地的螢火蟲一樣光芒黯淡,又怎么敢和天空中能量無限的露娜女神一較長短?”
“我勸你放下魚竿,收回釣線,及時站到正義的一邊,你仍然能得到被任命為組織干部的機會。”
“放棄叛亂保得平安,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很美好嗎?”
李青那“循循善誘”的聲音一直在站臺上回蕩。
而貝西還真的暫時停下了手,沉默著等待著。
恐嚇和忽悠其實都沒有真正地讓他動心,現在的他還是在等待那十秒鐘結束,等待著一個關鍵問題的答案:
普羅修特大哥,到底有沒有拋棄他逃跑?
“原來如此...”
“李青,原來你也沒有放棄。”
在貝西看不到的地方,卡在車輪里的普羅修特心中泛起波瀾:
“我現在沒辦法說話發聲,沒辦法挪動身體,貝西幾乎不可能發現我的存在。”
“而以貝西那愛撒嬌的軟弱性子,如果我‘不在’,他就會失去戰斗的勇氣。”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所以,李青你在賭...”
“你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賭重傷至此的我會在這十秒鐘死去!”
“只要我一死,壯烈成仁解除,你的謊言就會得到證實。”
“到時候貝西會相信我拋下他逃走,心理支撐崩塌的他一定會像一個懦夫一樣放棄。”
普羅修特看懂了李青的空城計。
這完全就是在賭博,一邊是在賭貝西的心理,而另一邊則是在賭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賭!”
“你身上的老化絕對不會被解除——””
“我會活下去,活過這十秒,活到貝西替我完成遺愿的那一刻!”
普羅修特那殘破的身軀在頑強地活著。
站臺上李青在絮絮叨叨地忽悠,而他則是硬撐著維持自己最后的生命了。
很快,十秒鐘過去了。
普羅修特還活著。
壯烈成仁仍舊在默默運轉。
贏的人是他,他活過了這十秒,沒有讓李青那空手套白狼一樣的計謀成功。
普羅修特正這么想著,然后...
只聽得站臺上傳來了貝西的一聲驚呼:
“老化...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