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銜月方悅離開的背影,沉舟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眼光變得暗淡了些。
他本應該有一萬種理由,來拒絕再登門臥虎武館這件事。但末了,這些他幾年里思索過的無數種理由,最后還是被昨夜的那個消息打碎了。
沉默許久,這位黑衣負劍少年轉過身子,再度將目光向下落去。
在那里,剛剛掛起招牌的臥虎武館中都分館里好像頗為熱鬧?
“真是不成器啊....”
就是不知道,這句話他本想說給誰聽。
臥虎武館中都分館內,吳大德感覺自己快要自閉了。
兩日前那個兇悍至極的黑衣負劍少年暫且不說,他是怎么也沒想過,眼前這個看起來似乎只在喜劇上有所天賦的少女,真動起手來竟然可怕如斯?
而且最羞恥的,是那個自稱十年后便可成為天下第一劍神的少女,是在沒有動用手中那柄帶鞘寶劍,只是單單依靠一對粉拳就見他胖揍了一頓。
這根本就不講道理好不好?咋的才一到中都地界,自己就遭遇上了這么多狠角色?而且看起來似乎年紀都不比自己大多少?
只不過一副可憐兮兮模樣的吳大德并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挑戰之所以以失敗告終,可以算得上是非戰之過了。
如果某個嚷嚷著自己將會成為天下第一劍神的少女,將手里的寶劍出鞘呵呵,那么恭喜了,這場戰斗的結果自然顛倒過來。
天才少女鹿小白,至今修行有成十七門身法輕功,外加中品拳法一套可惜在劍術上的造詣,實在是有些羞于啟齒。
一門最基礎的上清法劍,這丫頭琢磨了幾年,到現在都還沒入門呢....如果說這丫頭在輕功身法上的天賦是100的話,那么也許劍術天賦就只有0.1吧?
這也是一朵奇葩啊!咳咳,正適合進入完全由奇葩構成的臥虎武館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再然后師父他就跑進核心區了,小白問過爹爹,但也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鹿小白將自己在北原上遭遇某個冰坨坨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其中稍稍藝術加工了一下。
比如說,她本來是為了找個擋箭牌替罪羊的想法,直接被她大筆一揮抹掉了。再比如說,收徒一事,也被修改為了臥虎宗師陳某人見到鹿小白天賦卓越,日后定是天下第一劍神的不二之選后,便很是激動的主動收她為徒了。
而且還是真傳弟子!
咳咳,其實吧,陳某人可是沒有許諾過什么真傳二字,按照老陳頭的想法,這么一個在劍術上沒啥天賦,但是在簡化秘籍上卻很有些能力的丫頭,給個內門弟子的名頭也就足夠了吧?
畢竟,某個不知名小胖子,至今不也才只是外門弟子的身份嗎?
當然,在得知了鹿小白自述的拜師經歷后,吳大德立刻就將什么挑戰之類的心思拋到了爪哇國,立刻就給這丫頭跪了。
膜拜大佬,求帶飛,我不想再繼續當外門弟子了啊 而就是如此,在依依的認同,以及吳大德自愿成為跟班的情況下,臥虎武館又多出了一位真傳大師姐。
就是不知道喜得佳徒的陳大館主,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后,會不會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了。
而鹿小白在正式搬進臥虎武館中都分館后,也沒有閑著,而是趁著這個時機,開始邀買起了人心。
先不說連夜抄寫了一份中品秘法《扶搖一葉身》,并且將之塞進了武館的傳承內。同時,身為真傳大師姐的鹿小白,可是認認真真的指點了一下自家師弟師妹的武道修行。
雖然實戰經驗少得可憐,但在理論研究上,鹿小白可不比那些尋常的武道宗師差。畢竟,這丫頭也算得上是出身名門了。
就這樣,才不過一天的時間,吳大德在修行上的許多困惑便迎刃而解。有了這種實打實的成效在前,吳大德也逐漸認同了這個突然擠進臥虎武館內的真傳大師姐了。
只不過,這位真傳大師姐就是喜歡沒事干溜達到門邊,然后很是小心的向外瞄上兩眼....按照鹿小白的話說,她是在擔心惡客上門。
某位宅在銜月武館內的方宗師打了個噴嚏,感覺好像有人在背后嘀咕他了。
只不過,鹿小白沒有料想到的,是登門而來的惡客,卻并非是她的那位姐姐或者銜月流派的那幾位真傳弟子。
當那名黑衣負劍少年緩步邁入剛剛整修完畢的臥虎武館時,哪怕是吳月嬋,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些動容。
和三日前一般的,這黑衣少年的身上依舊延燒著令人戰栗的氣勢。
感知起來,這少年就好像是一柄已經完全出鞘的寶劍,無時無刻不閃著凜冽寒光。相比較鹿小白那一身氣息的收斂,這少年好像張揚了太多太多。
一眾吳家護衛本還想阻攔一二,但卻全都被吳月嬋直接叫停了。未知來意,吳月嬋覺得還是不要太過貿然行動為好。
而且,自家三爺,應該也快要趕回來了....
而立身于一樓那還蔓延著些許木質氣息的道場內,黑衣負劍少年環顧了一番四周后,卻是輕搖了一下頭。
“天關弟子沉舟,前來拜訪臥虎武館。”
這句本來應該很有些氣勢的言語,自這少年的口中說出,卻好像帶著點奇怪的冷漠與冰冷。
而聽見這句話,吳月嬋卻是悄然舒了口氣。既然身處中都地界,她自然是將中都附近的流派大都查閱了一番。在加上自己十年前的,那已經稍顯模糊的記憶,如今吳月嬋算是對中都形勢已經有了些掌握。
這天關流派,雖然在外界的名聲不太好,常有武者念叨說,那是一個祖師爺出山買菜都能被騙一塊五毛,可留下的傳承卻只會教導自家弟子,如何去算計別人的弱雞流派。
當然,弱雞流派這四個字,是中都地界排名前三位的隱世流派中傳出的形容。這種評價,自然也沒什么參考性。
畢竟單論硬實力,天關流派應該也是能排進中都地界流派中排位前十的一支力量了。而且雖然總是被別人家吐槽,但天關流派仔細說起來,也還算得上是一家比較正道的流派了。
得知這渾身上下好像被劍意籠罩的少年,既然了解到了他是出身天關流派,吳月嬋倒也能放下心來了。
至少,不用擔心對方毫無緣由的提劍就砍了。
但說過了這拜訪一句后,黑衣少年便沉默不語了。一直等待依依自二樓走下,才又有些聲音在道場內響起。
“沉舟受人所托,前來將這些物件遞交給臥虎武館。”
一邊說著,黑衣少年沉舟一邊伸手從自己背后,將一個本來藏得很是完美的小包裹取了出來。
包裹落在桌子上,吳月嬋打開看了一眼,便望見了幾株看起來品相完美的藥材正安靜躺在其中。除此以外,還有三個巴掌大小的玻璃瓶,里面似乎裝著些什么藥劑。
以吳月嬋的眼力,自然認出來了,包裹內的那幾株藥材,任何一株可都是一等寶藥的的水準。真要論起價值,恐怕沒有一株的價值要比早前身在南關時,那一株被依依服下的青云參差。
這種大手筆,可以稱得上是很唬人了。更不必說,吳月嬋眼角的余光里,還望見了一株看起來就和其他三株藥材不同的藥材。
也許,那是傳說中的珍品寶藥?
雖然心里帶著這樣的疑問,但吳月嬋卻還是沒有多言些什么,只是將目光移向了立身于道場內的那個黑衣負劍少年。
背后那柄無鞘長劍一晃,黑衣少年沉舟抬起手臂,向著那置放與桌子上的包裹。
“珍品寶藥鎖心花,三株一等寶藥,再加上一份基礎鍛體液這是貴派陳宗師,與北原之上,同銜月流派一位武道宗師聯手制敵后得來的懸賞。”
說著,沉舟將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鹿小白,帶著點奇怪的繼續說道:
“東西送到,沉舟這便離開了。”
雖然一板正經的在解釋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但不知為何的,這黑衣少年沉舟的臉上,卻是始終波瀾不驚,眼光深處好像帶著一抹冷漠的眼色。
而就在此刻,自二樓走下的依依,身子卻是不由得一晃。
伴隨著如此的,是依依那一張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以及那一雙眸子里,驀然閃現的那一抹欣喜。
沒有任何猶豫的,依依向前邁出兩步。緊接著,如今排名已經跌落到了臥虎武館真傳小師妹級別的依依,向著那黑衣負劍少稍微躬身。
再抬起頭,依依將手中的那個小本子翻到了最前方的某一頁上。將之輕舉,上面的字跡能夠輕易辨認得出來。
‘師兄,歡迎回家’
在這一刻,整個一樓道場內,沉舟好像只能望見那道稍顯瘦弱的身子,以及自己的軀體了。在這一行文字之前,站立于一旁的吳月嬋,沉舟,吳大德等人直接被徹底無視了。
在那行文字的末尾,在那個小撇處,好像海稍微有些曲折,但卻就是這么一點曲折,竟然就已經令人不由得感覺著迷。這般字跡,看起來應該已經有些年頭了,大概是依依年紀更小些時候寫下的吧?
而這一句話,依依將之保存的時間,以年計數等待的,也許不過是這么一刻,這么一瞬間而已。
只是....回家?
沉舟輕搖了一下頭,不再去看某個小丫頭那逐漸暗淡的眼光。
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的,沉舟本來就要轉過的身子卻是停住,借接著似乎是稍稍猶豫了一息后,這才開口說道:
“還有一件事情,是那位銜月流派方宗師,請在下向臥虎武館轉達的因為近些日子的變故,武道協會方面的評級,似乎要重新評定了。”
“這一次改制,上中下三品制將會被九品制取代但愿,臥虎武館的諸位已經做好了準備。”
說到這,沉舟好像輕笑了一聲。
“若是陳宗師在此,臥虎武館自然可以評上個三品武道流派的位置。”
“可既然如今陳宗師不在,但愿你們不要將臥虎武館的名頭直接打落于塵埃,使之跌進不入流層次甚至,除名?”
說到這里,莫名的,沉舟言語中帶起了些許兇狠的眼色。但緊接著,他的音色便恢復了尋常的冷淡。
“怎么可能?”
吳大德沒有發現身后依依的不正常,反而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有我和大師姐在,別的不說,哪怕師父趕不回來參加什么勞什子的評定,咱們也至少能將臥虎武館的品級保持在中品....不對,也許是四品層次?”
“大師姐,你說是吧?”
一邊說著,吳大德一邊瞄了一眼不遠處的鹿小白。
但可惜的是,鹿小白似乎正在思索著什么東西,并沒有回答于他。
“還有,友情提示你們一個消息....”
“陳師的通訊器,早在十幾天前,便已經被確定損毀于北原核心區內了。而且根據陳師的行進路線,他遭遇血手的可能性很大。”
此言一出,本來還有些議論聲的道場內,瞬息間便安靜了下來。
這樣的反應實屬正常,畢竟昨天夜里,沉舟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后,哪怕是經過再三確認,卻也一樣只能輕嘆一聲。
相比較華國已經占據了些許優勢的西線兩河戰場,那長年被迫處于防守狀態的北原,或許更加危險?
“而且,北部軍區派出的搜索隊,在通訊器被摧毀的那處地界,還發現了所謂北原邪神的蹤跡或者說,是純血墮落。”
說到這,沉舟的目光再度落在了依依的身上,小丫頭此刻的眼中滿是茫然,似乎并沒有從方才那末尾的最后一句話中清醒過來。
真的是,成長得太慢了啊,真的很不爽啊....
沉舟搖了搖頭,只是將最后一眼中的凝重與可惜烙印在依依的記憶中。隨后,這黑衣負劍少年身形一轉,已然走向了武館的正門處。
只不過在邁出大門的那一刻,沉舟長長的舒了口氣。低下頭去,他望見,自己的兩只手臂,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在輕輕的打著顫。
連帶著他背上負著的那柄劍光,也在陽光下微微晃動了起來。
“這人果然好奇怪啊....”
吳大德望著沉舟遠去的背影,輕聲嘀咕了一句,再轉過頭時,他這才望見,不知何時早已走下樓梯的依依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師妹你這是怎么了?,這個本子上寫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