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崩塌

　　相對來說，侯為貴還是非常了解體制內的情況的。

　　可以說，整個80年代的科研院所日子都不太好過，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體制內的科研單位經費有限，研究人員收入太低，導致人才不斷外流，他們或投靠私企，或憑借技術獨立創業，以至于到了90年代初的時候，國內的重點項目研發單位都已經到了人才青黃不接的階段。

　　而身在深圳掌管中興半導體公司的侯為貴同樣面臨這樣的困境，包括他現在公司內部的技術研發人員，為了能讓他們安心留在公司搞研發，侯為貴也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給他們做思想工作，給他們的未來的前程畫大餅，盡可能的向上級給他們申請獎金補貼和福利，就是擔心這些技術人員被其他福利更高的企業挖走。

　　也可以這么說，侯為貴來深圳這邊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給下面的技術人員員工做思想工作，以保證他們對企業的“忠誠”，畢竟在深圳這個改革開放的潮頭，想抵制“資產階級的誘惑”實在是太難了。

　　在“下海”風潮席卷全國的時候，講榮譽，講信仰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合時宜。

　　“那我就不打擾侯大哥您了。”眼見目的達到，段云打算馬上行動。

　　“慢走啊。”侯為貴見狀連忙起身，一直將段云送出了門口。

　　離開中興半導體公司之后，段云立刻就開車前往機場，買了一張后天前往北京的機票。

　　與此同時，在北京機械工業自動化研究所總工程師在辦公室中，蔣明煒看著桌上的一份報告，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小劉，咱們這個項目對國家很重要，我也一直把你當成咱們所里的重點骨干培養，將來還要讓你負責國家級的項目研發，你現在卻突然提出要停薪留職…”片刻后，蔣明煒抬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一個的青年男子，皺著眉頭說道：“我知道你家里經濟條件不太好，我也一直在幫你向所長那邊申請獎金和補助，你再等一等，錢很快就會下來…”

　　“蔣老師，當初我從北京科技大學畢業之后，就開始進入咱們所里工作，這8年來，我在這個所里跟著您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我對咱們這個單位，對這里的同事和領導，尤其是對您，都是心懷感激，有著很深的感情。”眼鏡男說到這里的時候，情緒微微有些激動，只聽他接著說道：“但是我也希望蔣老師你能理解我，我們家是農村，條件一直不好，當初為了供我上大學，我爸爸把家里最值錢的牛都給賣了，這些年來雖然在北京結了婚，單位也給分了房子，但是卻一直沒有能力把我父母接過來一塊住，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沒用，雖然每次的時候人人羨慕，都以為我是什么大人物，但實際上一個月也就是百八十塊錢的工資，在北京的地方除了吃喝，根本存不下多少錢孝敬父母，我總覺得做人要有良心…”

　　“現在大家不都一樣嗎？其他院所也都是這個情況，咱們北自所已經算不錯了，至少已經給你分了房子，雖然面積小了點，但最起碼幫你解決了結婚的問題。”蔣明煒眉頭緊鎖，接著說道：“咱們這個項目是國家863計劃的示范項目之一，國家非常重視，發展潛力很大，而你又是咱們團隊里我最器重的人，不經歷風雨，哪能見到彩虹？等咱們項目研發成功后，我會把你的情況匯報給上級領導，到時候你就會明白，現在的一切堅持都是值得的！”

　　“蔣老師，我不是沒堅持，我已經在所里工作了8年了，可到現在，工資也就比我剛來的時候多了幾十塊錢，你是不知道現在咱們國內的物價漲的太快了，就拿咱們北自所對面的飯館來說，當初我剛來北自的時候，每天早飯兩個包子也就是一毛錢，一個才5分錢，可現在就連素包子都要兩毛錢一個，可我的工資卻和剛來的時候差不多…”

　　“咱們所里不是有食堂嗎？食堂又便宜又干凈，沒必要總在外面吃。”蔣明煒右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接著說道：“你們家的日子又沒到過不下去的時候，再說了，只要這次項目經費一下來，我保證獻給大家每人發120塊錢的補助！”

　　“可是…”

　　“行了，小劉，你要是還真把我當成你的師傅，那辭職的事情就先緩一緩，今年年底評先進個人，我保證你榜上有名！”蔣明煒拿張停薪留職申請，起身塞給了戴眼鏡的青年，說道：“人要有夢想，不能庸庸碌碌活一輩子，國家能給你的東西，是其他地方給不了的，你可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就放棄自己的遠大前程！”

　　“蔣師傅，我真的…”

　　“什么也不要說了，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等拿到項目經費后，我讓你拿全所最高的獎金！”

　　“好吧…”眼鏡青年見狀，也沒再說什么，將那份申請接了過來，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眼見眼鏡青年離開，蔣明煒這才松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

　　作為北京工業機械自動化研究所的總工程師，蔣明煒最近的日子并不好過，剛才那個戴眼鏡的青年，已經是他們項目組這個月第3個人提出停薪留職的研究生了。

　　體制內的科研單位經費有限與收入太低，導致人才不斷流失，就算蔣明煒這樣北自所總工程師，業內赫赫有名的頂尖專家，也只能眼看著自己辛苦栽培的研究生一個個經不住誘惑，伸手去抓南方外資企業的高薪橄欖枝。

　　目前整個北自所中，他負責研究的計算機輔助企業管理信息系統項目組總共有42人，而從去年年初開始，項目組內就陸陸續續有人申請停薪留職，13人先后離開了他的項目組，整個團隊幾乎走了1/3。

　　如果不是后來上級迅速給他們項目組“補血”的話，整個項目根本無法繼續。

　　而到了今年，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光是下半年，就已經有8人提出了停薪留職申請，甚至有的研究生干脆就把北自所當成了一個“鍍金”的工作單位，工作還不到半年，就頭頂著“北一自所研究員”的頭銜，跑到南方下海投靠薪酬豐厚的外資企業，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北自所，甚至已經成為經常所有研究所院校的普遍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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