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段云招攬人才常用兩個手段,一是講情懷,二是高薪利誘。
正所謂好漢出在嘴上,對于很多白手起家的創業者來說,畫大餅,講情懷這招如果能用的爐火純青的話,那么肯定會招攬著一批忠實的手下,一起打拼,一起邁過創業最艱難的時刻。
但如果是放在后世的話,光講情懷不講錢那就和耍流氓沒什么區別,薪資不到位,最多招幾個頭腦不太靈光的熱血青年。
其實段云相比于那些奸商,本質上還要“厚道”一些,所以之前第一次和黃令儀見面的時候,他就提出會給予黃令儀高薪待遇,并且還會送房送車,條件相當的優厚,其實說白了,這也是段云對高技術人才的一種尊重。
不過當他發現高薪高福利對黃令儀并沒有什么吸引力之后,是迅速調整的策略,開始和她起了情懷。
其實對于那些從特殊年代過來的老一代來說,還真就是很講情懷的,而此時段云良好的口才以及煽情能力,在這一刻發揮了重要作用。
“咱們國家的芯片產業確實不行…”聽到段云這么說,黃令儀也頓時皺起了眉頭。
其實說起來在60年代的時候,中國的芯片發展和世界差距其實并不大,只有35年的差距,然而經歷了特殊年代之后,中國的芯片產業是徹底現實的停滯,80年代初期剛剛有復蘇的苗頭,但已經和國外拉開了10年以上的差距。
另外在動亂的年代,中國科技被毀,許多科學家無事可做,連工資都沒了,只好出走歐美國家,為歐美科技發展打壓中國做貢獻,但也有少部分人堅持下來,就像黃令儀這樣,始終堅守在科研芯片研究的第1線。
但是黃令儀搞科研的日子也不好過,去年的時候,院里安排她另外一人去香港幫忙設計芯片,期限為三個月,但院里為二人提供的在崗生活費僅有5000港元,這還不到一個普通香港刷碗工半個月的工資,而院里還告知二人,如果到時候做不出芯片,必須退回5000港幣的生活費。
這給了黃令儀很大的壓力,到了香港后,她恨不得一天掰成兩天用,最終趕在期限結束之前做出了合格芯片,這才免去一劫。
但是回到國內后,黃令儀又要面臨無事可做的局面,上級不批經費,她所在的這個計算機所沒錢沒項目,只能偶爾協助地方企業干一些“零活”。
“黃老師,雖然我們的合資芯片廠目前由日本方面提供技術支持,但是我也不希望咱們的國產芯片受制于人,將來一旦和東芝公司發生糾紛,人家用技術就能卡住你的脖子…”段云說到這里的時候情緒也有些激動,只聽他接著說道:“所以說咱們國內的科研人員要自強,只有靠咱們自己的力量開發出來的芯片,才不會受制于人…”
“你說的我都明白…”聽到這里,黃令儀也感慨的嘆了口口氣,她是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有這么高的愛國情懷,其實回想起當年和他一起共事的柳傳志等人,原本也是有著一腔愛國熱血,但是最終還是因為各種客觀原因選擇自己創業,段云似乎和他們也是同一類的人,于是說道:“我有我的苦衷,當年我從清華畢業就一直在中科院工作,而且我現在年齡也大了,雖然身體還行,但再有10年也就退休了…”
“黃老師,在我看來您還是正當年,可能你不相信,目前我們天音電子廠產品技術研發中心里面,就有5名退休教授,他們的年齡可比您大多了,可工作起來的勁頭照樣不從年輕人,經常主動加班到半夜…”段云說道。
“你們廠有5名退休教授?”聽到這里,黃令儀簡直難以置信。
“這是真的,如果您愿意的話,可以來我們廠參觀,像他們也一定會很歡迎您的到來的。”段云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我們研發中心的工作氛圍非常好,各年齡層次的人都有,您不用擔心在那里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另外如果黃老師還認識其他研究芯片方面的專家和技術人員,都可以介紹到我這里,條件盡管提,只要我能滿足的,一定都滿足!”
“小段,我看今天就到這里吧…”此時黃令儀又看了一眼手表,對段云說道:“我還要趕著回家做飯,我老伴他也快下班了。”
“黃老師,我給您買只燒雞,您回去吃…”
“不用了,今天聽你說的這些事情,其實我也挺感動的,我是真沒有想到你年紀輕輕,就能有這么強的國家榮譽感。”黃令儀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不過很遺憾,我現在還是沒法離開中科院,因為我們所里馬上就要開始研究大規模集成電路了,一旦我走了,暫時沒人能頂替我的位置,至于你們投資芯片廠的事情,將來如果我們所里有人想離職下海的話,我可以介紹他們來你的公司…”
黃令儀最終還是拒絕了段云的邀請。
其實黃令儀對目前研究所的情況深感焦慮,因為沒有機會,他們計算基數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國家級的大型科研項目了,然而幾個月前所里領導找她的一次談話,讓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去年10月份的時候,黃令儀剛剛從香港完成任務回來,科技處的處長周結找到了他,詢問他計算機所要不要研究大規模集成電路。
當時的黃令儀大吃一驚,立刻斬釘截鐵的回答:計算機若不進行芯片研究,今后做計算機設計的人只知道用芯片,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設計出一臺好的計算機。
從此以后,周結答應她向上級領導申請,爭取幫他把這個項目爭取下來,也正是因為這句話,黃令儀內心又重新燃起的希望,既然在所里就能搞芯片研發,她自然不會去段云的企業開發芯片。
目前的這個計算機室是黃令儀等人嘔心瀝血十幾年才創建起來的,這里面有她太多的輝煌和記憶,只要還有一線希望,黃令儀肯定是不會離開的。
“黃老師,我自始至終認為您才是我們芯片研發中心最合適的領軍人,我也能理解您現在的處境…”段云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要么這樣好了,這段時間我會一直留在北京,如果您哪一天改變主意了,請立刻給我所在的賓館打電話,我們天音電子廠永遠都歡迎您的到來。”
段云說話間,又將一張寫有賓館電話的名片交給了黃令儀。
“好吧,那以后有緣再見。”黃令儀說完,起身離開了飯店。
而看到黃令儀離開后,段云摸出一根香煙,點燃后,抬頭吐了個煙圈…
接下來的幾天,依然留在北京的段云并沒有閑著,而是天天到中關村這邊打聽消息,看看能不能挖到合適的人才。
事實上,不光段云的天音電子廠,南方很多私營企業也開始將手伸到了中科院。
公然挖國家科研團隊的墻角在外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但在87年的中關村,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由于國家科研經費匱乏,很多科學家沒有項目,甚至拿不到工資,導致越來越多的人下海,有能力的白手起家創業,不善于做生意的人要么出國就職于外國的科技公司,要么在國內被私營企業和合資企業高薪錄用,甚至在87年的中關村,已經出現了形形色色的職業獵頭。
論資金實力國內沒有幾家私企是段云的對手,雖然他的高薪對黃令儀這種有情懷的科學家效果不大,但是起步就是4位數的月薪對于大多數的巨大家庭經濟壓力的中年技術人員卻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所以只用了短短一個星期時間,段云就從中科院招聘到了幾名微電子方面的專家,段云預付了500元定金之后,這幾人將在年后趕往深圳就職。
不過段云始終最想要的人才就是黃令儀,但是目前來看,黃令儀的態度很堅定,這令段云感覺無可奈何。
時間轉眼進入了1月中旬,距離春節還有一個多星期時間,北京的街頭到處洋溢著迎春的喜悅氣氛,而段云則始終沒有返回深圳的意思。
而與此同時,中科院研發芯片的事情也終于有了眉目。
這天早晨,黃令儀得到通知,讓他去副院長的辦公室。
“院長,您找我?”進入院長辦公室后,黃令儀禮貌的招呼了一聲。
“小黃,坐!”副院長周鐵林示意讓黃令儀坐下,然后說道:“之前你們計算機所已經向院里提出了申請,準備把研發計算機芯片的事情立項,這件事你了解吧。”
“我知道!”黃令儀聞言,頓時心頭猛的一跳,很干脆的說道。
“…你們計算基礎的研發熱情值得表揚,不過目前咱們院里的經費實在太緊張了,拿不出錢支持大規模集成電路的研究…”周鐵林直視著黃令儀說道。
“周院長…”聽到周鐵林這么說,黃令儀頓時有些急了,只聽她接著說道:“咱們國家的芯片研發不能再拖了,目前咱們國家的芯片水平和國際差距是越來越大…”
“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周鐵林直接打斷了黃令儀的話,說道:“但是國家經費就給了這么多,你們計算機所今年的主要任務就是實現電腦的漢化功能,目前咱們國內對漢卡的需求非常大,如果咱們能完成任務的話,將會有非常可觀的經濟利益…”
“可是…”
“今天叫你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周鐵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我之前也和你們所里的領導開會商討過了,從今天開始,你們科室也要并入漢卡研究項目組,院里已經為這個項目提供了足夠的科研經費,希望你們能夠不辜負院里對你們的期望,早日完成任務!”
“并入其他科室!?”聽到這里,對黃令儀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她明白副院長周鐵林這番話意味著什么,那個曾經讓她付出了全部青春,承載了他太多榮譽和記憶的團隊科室,很快就會徹底成為歷史。
“不要有其他想法,咱們搞科研的要有大局觀,國家目前撥給咱們的經費確實不多,所有的錢必須花在刀刃上,大型集成電路研發可以緩一緩…”周鐵林看了黃令儀一眼,說道:“另外你取得的工作成績我們院里的領導都會看在眼里的,如果今年漢卡的任務能完成,會給你們漲一級工資的…行了,沒有別的事情了,你去忙吧。”
“嗯。”黃令儀應了一聲,起身離開了副院長辦公室。
一走出北樓門口,黃令儀淚如雨下…
《逆流1982》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