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咱們這種在深圳的小企業,就必須要抱團生存,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把生意做大做強。”段云這個時候跟著附和道。
“咱們哥幾個抱團沒問題,但不要把問題想簡單了,在深圳站住腳或許沒問題,但是想發展起來實在太難了。”此時坐在段云對面的一個身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得30多歲的男子有些不屑的說道。
“那周經理你有什么高見?”段云通過之前的介紹,已經得知這個30多歲戴著金邊眼鏡的男子名叫周江龍,是鴻飛電子廠的總經理,主要生產半導體二極管三極管的,手下也有著100多號的員工。
“你們知道像深圳咱們這樣的私營小廠有多少嗎?我到工商局打聽過,從事電子產品類生產的自營企業到去年年底的時候,已經達到了300多家,絕大部分都是中小企業,就算咱們幾個聯合起來穿一條褲子,說白了根本沒多大用處,人家那些電子大廠根本不帶正眼瞧你的。”周江龍不屑的哼了一聲。
“周經理,你也不能這么說,沒錯,咱們深圳這邊的電子廠是越來越多了,正所謂僧多粥少,大家的日子確實難過,但是如果咱們幾個能互相幫助的話,或許能改變一些局面…”肖強說道。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啊,我也不怕得罪人,在座的幾位咱們都是哥們兒,我這么說也是為了大家好。”周江龍用手輕輕扶了一下眼鏡,接著說道:“咱們哥幾個關系好歸關系好,但抱團這種事情不太靠譜,你說咱們抱團是為了什么?是想集體抬價還是分享技術和銷售渠道?如果想是集體抬價的話,你是生產變壓器的,我是生產二級管,他是加工電路板,咱們三家能夠集體抬價有用嗎?同樣加工一個原件,你出兩塊錢,別人1塊9就把生意搶走了,而且這還算好的,碰上有些人1塊7,1塊5甚至一塊錢就愿意干,你覺得賺的少了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想干!你說你該怎么辦?你能有什么辦法?”
說到這里的時候,周江龍顯然帶著幾分情緒。
其實不光是周江龍,在場的其他人的企業也面臨著這種惡性競爭的狀態,為了搶奪訂單,同行之間惡意壓價,利潤一次次被攤薄,而一些新來的企業為了能迅速在深圳站穩腳跟,討好那些電子大廠,甚至不惜虧本接訂單,導致目前深圳電子業底層處境非常艱難。
“確實如此…”一旁的錢忠強聞言輕輕的點了點頭,其他人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嚴峻之色。
“…至于說是交流技術經驗,分享銷售渠道,這更是扯淡,就咱們這種私營小廠,在深圳的地方說白了其實和要飯的沒什么區別,人家私營企業和國營大廠,要資金有資金,要技術有技術,設備還都是進口的,咱們拿什么和人家比?另外銷售渠道這件事情,那些合資企業主打對外出口創匯,國內的銷售渠道又是那些大型國企的自留地,人家是有專門渠道的,咱們有什么?除了在深圳這邊給大廠做代工,就算有能力生產自己的產品你也賣不出去,有哪家商場會買咱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廠的產品?除非擺地攤!”周江龍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更是帶著幾分忿。
深圳一直以來都號稱改革開放窗口,創業者的天堂,但實際上并沒有說的這么美好。
所謂創業者的天堂并非指的他們這些做實體產業的私營小廠,而是指的那些有的各種門路和灰色渠道的“倒爺”,深圳當前最賺錢的就是這些倒爺,至于像肖強,周江龍這樣的私營企業在賺錢方面,連人家的腳脖子都夠不著。
所謂的倒爺就是內地在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過程中,尤其是在價格雙軌制時代,一些人利用計劃內商品和計劃外商品的價格差別,在市場上倒買倒賣有關商品進行牟利,被人們戲稱為“倒爺”。
80年代曾經流行這樣一句話:“10億人民9億倒還有1億在尋找”,由此可見,倒爺在那個年代是何等的熱門。
而在深圳特區成立之初,就有很多人開著貿易公司的名義,從事著各種倒爺的生意,包括和段云合作的王石,其實就是其中一個比較大的倒爺,而比他更賺錢的倒爺也是大有人在。
但是在實體企業這里邊,私營小企業也從來不是政府重點扶持的對象,或者說政府最初的時候對這些私營企業并不重視。
一般來說,來深圳建廠的外資或者合資企業產品必須對外銷售,直到80年代中后期的時候,才允許他們一部分產品進行內銷。
而那些部署省屬的國有大型企業,才一直是深圳市政府重點扶持的企業,早期的深圳也給這些企業非常大的扶持,無論是政策還是稅收方面,都遠比在內地寬松很多。
另外在80年代梁湘市長主政階段,深圳便與中國科學院合辦了國內最早的科技工業園,試圖把國家的科技成果以及技術先進的國有企業引進深圳,由此可見,大型國企一直是深圳市政府高新技術產業最優先發展的群體。
只不過深圳市政府的這個政策實踐證明并不成功,國有企業的體制問題束縛了企業的創新動力和精神,而且是由于國內很多學者提出的所謂“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思維方式,也導致了深圳市政府這個政策的最終破產。
至于那些私營的小企業,總體來說深圳市政府并不重視,缺乏政策支持和稅收扶持,任其自生自滅,這其實才是深圳特區成立之初私營企業的真實狀況。
相對而言,段云的電子廠和機械廠,因為有自有品牌和先進的生產設備,所以才會得到一些上級領導的重視,上次機械廠的開業典禮后,邱副市長當時承諾段云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直接找他聯系,這是深圳其他私營企業業主都沒有的待遇,已經是相當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