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廠門口,段云才第一次親眼看到自己穿越到的這個年代。
前世段云是85年生人,孩童時代的他對整個80年代記沒什么記憶。
天灰蒙蒙的,四周的建筑也非常簡單,色調有些沉悶,讓段云仿佛置身于昔日網絡上一張張懷舊的老照片一樣。
前身的記憶變的越發清晰,段云很快就對著廠子有了了解。
紅星齒輪廠是國家‘二五計劃’期間,由前蘇聯專家的指導,在古城大興破土動工修建,現如今廠子已經有了兩千七百多號正式員工,算是大興當地的國營重點企業之一。
齒輪廠廠區面積不大,正對廠門口只有一條五百多米的街道,而街道兩邊分布著糧店,飯店,派出所,衛生院,百貨店,澡堂,報亭,…完全就是一個自成生態的小社會。
段云前身其實也只是剛進廠不到一個月,之前曾經下鄉陜北農村整整六年,年初的時候才接到返鄉的通知,回到了紅星齒輪廠上班。
從一個前途無量大博士研究員變成了四十年前的普通工人,墜落的速度之快,猶如自由體落地一般。
唯一讓段云感到高興的是,他現在的身體和前世相比差距簡直不要太大,下鄉六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挑糞掙工分,身體壯實的如同牛犢子一般,掀起衣服,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段云前世夢寐以求的八塊腹肌!
強健的身體,旺盛的精力,加上自己前世的記憶和頭腦,使得段云一瞬間心潮涌動,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在這一瞬間,段云甚至感覺空氣中都是滿滿鈔票的味道。
“哥!”正在這個時候,段云聽到一聲喊,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甩著兩條油黑辮子,長相俊俏,身材瘦削,穿著青色學生裝,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女孩快步跑了過來。
憑借前世的記憶,段云很快就認出這女孩正是自己的‘妹妹’段芳,眼下正在廠辦中學上高三,明年就要參加高考。
這個年代的普通人家兄弟姐妹都很多,計劃生育是七十年代初才提出的,而之前國家的口號是‘人多力量大’,所以尋常人家有三四個甚至更多的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段云家的情況有些特殊,段云的父親原本是廠辦中學的數學老師,最終心臟病發作死在了劇場街的臺子上,而當時自己的妹妹才剛剛四歲…
其后的這些年,一家三口都靠著母親高秀芝在縫紉社微薄的工資維持生計,沒把兄妹兩人餓死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哥,我聽說你…你出事了?”跑道段云身前后,妹妹段芳一臉關切的問道。
“沒啥事,我這不是好好么?”段云聞言心頭一暖,隨即笑著說道。
“那剛才你們車間小李到咱家說你…”
“我就是喝水嗆了一下,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段云隨口搪塞了一句。
“可他們說你…”
“他們都是扯淡,別聽他們胡說!”段云并不想讓妹妹受到驚嚇。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剛才把我嚇得夠嗆…趕緊回家,幸虧媽還沒下班,不然媽還不敢定嚇出啥事呢。”段芳一把拉住了哥哥的手臂,徑直向著生活區走去。
齒輪廠的生活區家屬樓大部分都是當年蘇聯援建的那種筒子樓,一條長長的、燈光昏暗的走廊,串起許多10平米左右的單間,每層樓有公共水房和廁所,樓道中堆滿了各家的雜物,顯得斑駁而陳舊。
一些下班早的婦女已經開始在樓道中生活做飯,不時翻滾的油煙讓段云有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作為一個前世人,段云顯然還有些不太適應這里的環境。
過道的幾個鄰居看向段云兄妹的眼神都有幾分怪異。
一直以來,很多鄰居和親戚認為段家已經快完蛋了,父親早逝,母親在縫紉社收入微薄,兒子是個不開竅的傻子,只有段芳還算機靈,但畢竟只是個剛上高中的女孩,撐不起這個門戶。
所以周圍鄰居幾乎不和段家人來往,只是段云這次返鄉進了廠子,眾人才稍稍對他們家正眼看了一眼。
不過段云對左鄰右舍這種看向自己的怪異目光并不在乎,嫌貧愛富是人的本性,哪怕是在這個無產階級當家做主的年代。
段云的家就在二樓左邊最里面的位置,十多平米的房間,里面的家具布置簡直堪稱寒酸,除了中間隔著簾子兩張床和三把折椅,就只有一個單體立柜和一臺縫紉機。
縫紉機上還放著一些書本,平時母親會接一些做衣服的私活晚上來說,平時不用就給段芳當寫字臺。
前世的記憶中,段云頭腦很笨,中學沒上完就退學了,而妹妹段芳則非常聰明,墻上掛著的一排排三好學生獎狀都是她的。
“這是你們的英語課本?”段云從縫紉機上拿起一本書翻看了一下后問道。
“嗯。”段芳聞言點點頭,隨即從床底下的袋子中摸出了幾個土豆,說道:“我先去切菜。”
趁著樓道人少,段芳想在母親下班前把菜洗凈切好。
段云翻看了下那本英語書,頓時思索起來。
從1977年正式恢復高考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五年,如今全國上下正在掀起一股高考補習的熱潮。
后世的人很難想象80年代年輕人對高考的這種狂熱,在沒有手機電腦,各種娛樂活動貧瘠的年代,很多年輕人選擇將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補習和高考上,而隨著第一批大學生頭上頂著的‘天之驕子’的光環,以及令人艷慕的工作分配,更是極大的刺激了很多對現實生活不滿,想通過讀書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年輕人。
身為一個前世的博士生,段云的專業知識以及學歷恐怕放眼全國都很難找到第二個人,畢竟在他大腦中,有著領先這個時代幾十年的電子工程技術。
但段云現在是有知識,沒學歷,想要重新獲得學歷,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相比后世的高考,現在這個年代的高考要容易很多,憑段云的能力,他自然是可以毫無懸念的靠上大學的。
不過眼下這個月份應該已經過了高考的日子,段云想要上大學只能再等一年了。
而且段云現在所在的紅星齒輪廠對段云而言,也算是專業對口,說不定從這里可以找到他人生事業的新起點。
將手中段芳的課本放下,段云一眼瞅見了衣箱上放著收音機。
“哥!這個禮拜天你進城把這收音機修修唄,都還幾天沒法開機了。”此時段芳端著一盆剛切好的土豆絲,走進來看了段云一眼后說道。
“這玩意還用到城里修?”段云聞言笑了笑,隨即說道:“我來試試。”
段云畢竟是電子工程學的博士,修理這種老式的收音機根本就不在話下,而且段云本身對電器技術有種特別的癡迷,所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施展才能的機會。
“哥,你會修么?別整壞了。”段芳見狀柳眉一皺說道。
這年頭一臺小收音機起碼也要一百多塊,幾乎是一個工人兩三個月的工資了,段芳自然很擔心哥哥會把他整壞。
“放心吧。”段云隨口回了一句,然后從縫紉機左邊的小抽屜中取出螺絲刀和紗布,一屁股坐在床前抱著那臺收音機研究起來。
一般修理這種收音機是需要萬用表和電烙鐵之類的工具的,不過段云打算先看看這臺收音機的內部構造,然后在做其他的處理。
段芳見狀,也只得撅著小嘴走開了,盡管她不相信自己頭腦有些愚鈍的哥哥真的會修收音機,但反正也是要進城修理的,索性也就轉頭繼續洗菜去了。
段云拆開收音機后蓋后,用嘴吹了下里面的灰塵,用干布擦拭了一下后,一眼就看到了鏈接開關線圈的地方有著明顯的銹跡。
段云見狀心頭一喜,看樣子他似乎已經不需要其他工具就能搞定這臺收音機了。
用平頭改錐輕輕的刮掉上面的銹跡后,段云重新裝上電池,一扭開關,里面頓時傳出了沙沙的聲響。
“有聲音了!?”聽到收音機的聲響,段芳立刻跑回到了屋里,一臉驚訝的看向段云。
“這都是小意思。”段云聞言笑了笑,說道:“你哥我可是電子技術專家…”
“吹牛!肯定是你瞎貓碰上死耗子整好的。”段芳白了自己哥哥一眼,臉上隨即露出了笑容,說道:“這下可以繼續學英語了!”
“學英語?”段云聞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