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世界的惡意
羅杰沒有說話，而是仔細打量著寒鴉劍主臉上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才搖搖頭。
“我們不一樣，我知道你來自哪里。”
“我去過那個地方！”
“我見過那里的建筑，還有許多被封鎖鎮壓在高塔之中的守護靈，以及那只盤旋在空間頂部的生物！！”
“那條來自西方的龍。”
羅杰所說的話顯然出乎寒鴉劍主的意料之外，他臉上的表情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你竟然去過那里。”
寒鴉劍主感嘆一聲。
“我想你應該更能明白我的心情和想法。”
寒鴉劍主的話讓羅杰有些摸不清頭腦，不過還沒等他發出疑問，“這里只有我們，你不用擔心，你的來歷不會被其他人知道。”
“我的來歷？”羅杰笑了笑，說實話他現在都不清楚自己來自于什么地方了。
“你到底是誰？”羅杰問道。
“是那個在雪地里蹣跚前行的孩子，還是被封鎖在高塔里的三足烏？”
“那只銀龍封鎖了許許多多的傳奇守護靈，是為了防止常世里的修行者進入到更高級的境界，從而影響到她恢復傷勢。”
“是這樣嗎？”
“恢復傷勢？”寒鴉劍主搖了搖頭，“并不只是這樣，她要的顯然更多！”
“五階不再是純粹的力量堆積，個體的發展終歸會受到世界規則的限制，只有跳脫出規則之外，才能夠繼續進化。”
“她要的不僅是恢復傷勢，還想通過吞噬這些傳奇守護靈，而完成對整個常世規則的滲透。”
“到那時，哪怕不能凌駕于規則之上，她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完成蛻變，變得更加強大！”
“比起去其他未知的世界尋找世界碎片，這顯然是一種更安全的做法。”
“但代價是，所有常世生靈的災難！”
“我無法忍受被剝奪的結果便只能選擇逃離，然后在常世降生，積蓄力量，開啟新的篇章。”
“我本以為這是舊的結束和新的開始，只要我隱藏起來，她就永遠都沒可能找到我。”
“但我想，你應該知道那種感覺…”
“擺脫只是暫時的，實力越強，這種聯系就變得愈發緊密，我終于明白，作為小世界規則里的一部分，我永遠沒辦法擺脫那個東西。”
寒鴉劍主的聲音罕見的沉重起來。
“哪怕是死亡！”
羅杰心頭一跳。
“無處逃離，無法反抗，在常世規則的壓制下，我現在所擁有的力量已經是極限。”
“但哪怕再強出十倍，我的力量也不能傷害到她。”
“這是鐵律。”
“是五階超越者對我們的壓制！”
“然后就有了靈劍計劃。”
“這個計劃的初衷就是因為我需要鑄造一把武器，鑄造一把可以傷害到五階的武器！”
羅杰眼中流露出一絲驚異，他原以為所謂的靈劍計劃是寒鴉劍主為了延長自己的生命而做出的努力，但現在看來，他顯然有更大的追求 他要斬龍。
只有殺死那只銀龍，才能夠徹底擺脫身上的枷鎖，獲得真正的自由。
擁有自由，其余的才有意義。
“我成功了，卻也失敗了。”寒鴉劍主目光微垂，臉上的表情恢復平靜。
羅杰聯想到很多瞬間就明白了寒鴉劍主話語中的含義。
他鑄造了一把可以傷害五階的劍，但同樣他需要一位持劍的人。
很顯然，八咫建角并不是最佳人選。
“當我接近劍主層次的時候，我便發現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限制，從那時起，靈劍計劃就已經開始執行。”
“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靈劍的威力，我想到了血脈傳承，于是有了名流的誕生。”
“但可惜，我失敗了，名流的性格資質都不足以完全發揮出我的力量。”
“他好勝，又擁有強大的野心，但悲哀的是，他的實力無法承載他的野心。”
“于是，又有了建角。”
“在資質方面，建角比名流強出太多太多，但可惜的是，他的心性、意志和我的劍道不相融。”
“他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人，卻不是一個完美的持劍者。”
聽到這段冷冰冰的話，羅杰不由得一陣膽寒。
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血脈傳承者，一個是他的力量傳承者，可以說是寒鴉劍主最親近的人。
但無論其中的哪一個，他們的存在對于寒鴉劍主來說都只是一件工具。
更讓羅杰感到詭異的是，在寒鴉劍主的訴說中，羅杰感受不到任何冷酷，他堅硬的像寒川上的冰石。
不，這個男人或許是沒有感情的，他只是純粹的理智。
“建角的天賦很出眾，5年之內他一定可以成為劍主，最多10年，極道劍主也有極大的可能！”
羅杰看著寒鴉劍主，“你也許應該試一試，我認為八咫名流的某些做法和你如出一轍。”他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不一樣。”
“我曾經做過類似的測試。”
“所謂的持劍者并不是隨意挑選出來的，力量傳承的相似可以極大的增強持劍者和武器的契合度，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只有經過這個測試，持劍者才不僅僅是一個工具人。”
“還記得你之前經歷的一切嗎？”
寒鴉劍主突然問道。
“你是說那些記憶？”
“是的，那不僅僅是我的記憶，還是選擇的一部分。”
“這么多年以來，我篩選了很多人進行測試，但最符合我心意的，就只有你！”
寒鴉劍主的雙眼中爆出一團精光。
“類似的情景，建角和名流也曾經歷過。”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的記憶和經歷會極大的左右他的選擇判斷甚至未來要走的路。”
“殘酷和溫和，兩種不同的成長方向，原以為就會催生出我所需要的性格意識。”
“可惜，拋卻記憶情感和精力，一個人靈魂里所攜帶的東西往往更重要。”
聽到這兒，羅杰對寒鴉劍主的所作所為，有了新的認識。
八咫名流明明是他的兒子，但從小他卻并不對外承認八咫名流的身份，在八咫名流成長的過程中，只有無盡的戰斗和殺戮。
這種惡劣的環境，磨練了他的意志，可這一切卻只不過是寒鴉劍主故意為之。
就像主人在訓練一只野獸，磨尖它的牙，鋒利它的爪子。
這真是一個諷刺的結果，八咫名流一開始并不清楚，但關于他的身份寒鴉劍主顯然沒有對他隱瞞。
在這樣的過程中，他怎么會不心生怨恨呢？
但那又如何？
寒鴉劍主的存在就像一座山，八咫名流的任何掙扎都沒有意義。
建角呢？
顯然是在八咫名流身上的失敗，讓寒鴉劍主選擇了另外一種更溫和的方式。
伊甸園一樣的成長環境，單純的沒有斗爭的成長軌跡，他甚至隱瞞了建角的真正身份，用來提高他的自信和榮譽。
然后用所謂的父愛偽裝自己…
想到這兒羅杰不寒而栗。
冷酷至極，理智之極。
也許偶爾他也曾經流露感情，但更多的時候，極致的理智還是讓一切重回正軌。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相信我，類似的選擇你也會做。”
“我們有相同的來歷，只要時機成熟，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說過，雖然時間尚短，但你卻是我所有的學生之中，最讓我滿意的那一個。”
寒鴉劍主揮了揮手，面前出現了記憶的殘影。
“知道怎樣了解一個人嗎？”
他自顧自的說道，“看他在弱小時怎么選，在強大時怎么做。”
“這就足夠了。”
出現在羅杰眼前的是三幅同樣的場景。
白雪、荒山小屋。
只是掃視一眼，羅杰就可以分辨出這三個場景所代表的意義。
那是他八咫名流和建角在同樣的記憶碎片里做出的不同選擇。
“在弱小時怎么選？”
羅杰一臉平靜，而他們三人做出的不同選擇也確實能夠說明很多問題。
第一個場景里是八咫名流。
他從恢復意識發現自己出現在雪地上之后就變得十分警惕。
八咫名流他們和羅杰有很大的不同。
在進入到相應的記憶碎片之中，他們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寒鴉劍主，在這個環境里失去了本身的記憶，只留下一個人意識深處里最純粹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的本心。
在昏暗的小屋里，當那個女人喊出雪婆婆的名字，并將這只妖物的特性告訴給所有人之后。
那個瘦小的身影便成了眾人的救命稻草。
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滿了罪惡。
然后，羅杰便看到有八咫名流的潛意識所控制的少年冷漠的縮在房間的角落里。
他的沉默讓眾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一些人慢慢靠近，將他團團圍住，而這時，日暮也掙扎著做出了選擇，來到少年面前，顫抖著說出了自己的苦衷。
少年抬起頭，回之以一個爽朗的笑容。
“為了你的孩子？”
少年環顧四周，“似乎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伸出手，“但總不能讓我赤手空拳地面對那只妖物吧，我希望死的有點尊嚴。”
男人一臉愧疚，然后遞出了手中的柴刀，可還沒等他說出幾句寬慰的話，下一秒，一股劇痛從腰腹間傳來。
那個瘦弱的少年像一只發狂的野獸，喉嚨中發出嘶吼，“想讓我死？”
體內的力量在極速流失，男人魁梧的身軀倒在地上，腹部破開了一個缺口，腸子和臟器順著傷口擠了出來。
他掙扎著剛想站起身，身后卻傳來一陣驚呼，猛的轉過頭，他便看到了無比驚駭的一幕。
那個餓狼一樣的少年來到了自己的妻子身邊，他眼中的兇殘讓人膽寒，離得近的幾人都被他手中的武器砍傷。
柴刀橫在女人的脖頸上，少年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你活不成了！”
“出去！”說著手中的柴刀輕輕一抹，女人的脖頸上便出現了一道血痕。
“我想你應該知道怎么選！”
男人捂住腹部的傷口，他感到自己越來越虛弱，抬頭環視四周，其他人只是縮在角落里，卻沒有一人上前幫忙。
心中一陣悲涼，他看到了妻子眼中的驚恐和絕望，然后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慢慢地退到了房門前。
“放過她，我出去！！”
說完他便猛的推開門。
風雪卷入木屋，砰的一聲房門緊閉，沒多久外面便傳來一聲慘叫，然后是一個挑剔的聲音。
“臟死了，他的腦子一片渾濁，我討厭這個味道！”
眾人膽戰心驚，而這時，那個少年卻什么也沒說，只是將目光落在女人的腹部上。
羅杰握緊了拳頭，那些普通人的選擇讓人厭惡至極，但八咫名流的做法…
眼前的畫面破碎，羅杰又轉頭看向另一邊，那里是建角的選擇，面對眾人的脅迫，尤其是男人的哀求，建角并不妥協。
他據理力爭，并鼓勵大家一起面對那只妖物，但他顯然低估了人心的險惡，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
一個村民將生銹的草叉刺進了他的后心。
羅杰看到他還沒有涼透的尸體被扔出屋外，那只妖物的頭發如同吸管一樣刺入他的頭顱。
咕咚咕咚。
腦漿被吸干。
還真是符合每個人的性格，羅杰忍不住感嘆。
這時候寒鴉劍主突然開口，“你來自其他世界，我也是隨后才發現，在你身上竟然擁有和我類似的限制。”
“我們都是其他世界的脫離者。”
“我要打敗的是一只龍，你呢？”
“禁錮你的東西又是什么？”
羅杰臉上一片漠然，但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樣的限制…我和寒鴉劍主…”
羅杰瞬間就聯想到獵人小屋，那種規則和運轉方式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如果寒鴉劍主說的是真的，如果他也是從一個世界里逃離出來的一部分，那禁錮他的存在又是什么呢？
六階，七階？
羅杰突然感到如芒在背，似乎頃刻間，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
但就在他心神失守的一剎那，對面的寒鴉劍主卻突然發動了攻擊。
“放開你的意識，將你的身體交給我來掌控！”
“當我擺脫那條龍的限制，我可以踏向更高的巔峰，甚至在未來，幫你解決禁錮你的那個東西。”
“讓你獲得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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