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第二批京師大學堂學子,朱舜趁著距離明年立夏還有一段時間,準備想辦法提高水泥廠的產量。
坐在白府公舍里,正在思考讓哪名弟子抽出來時間,對水泥廠進行工業升級。
張燾擔任工業署署政以后,主持京師大學堂的四弟子趙斗米,腳步有些急促的走進了會首公舍。
趙斗米端起紫檀書案上一杯茶,一口喝干,壓下了口渴:“恩師,京師大學堂有一名叫做溫度的學子,可能要被衙門給抓走了。”
溫度?
內閣宰輔溫體仁的宗族子弟?
應該只是剛巧同姓,如果真是內閣宰輔的宗族子弟,縣衙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膽子,抓走一位宰輔的宗族子弟。
這位宰輔,還是內閣首輔。
朱舜給四弟子又倒了一杯,安撫道:“坐下來慢慢說。”
倒不是平日里做事井井有條的趙斗米,不夠沉穩,只是這件事涉及到一條人命。
萬一處理不好,京師大學堂的學子就會因為他丟掉性命。
趙斗米清楚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沉下心來,連續喝了兩杯岕片茶,吐了一口濁氣,開始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溫度本來是江南一間店鋪的堂倌,性子比較懦弱,經常被同齡少年欺負。
爹死的早,家里又沒什么幫襯他的同宗兄弟,孤苦伶仃一個。
時間久了,漸漸養成了懦弱的脾性。
人越善越是被人欺辱,逐漸的有幾個仗著家里有些勢力的惡霸少年,經常以欺辱他為樂趣。
在他老爹的墳頭上撒尿。
溫度忍了。
搶走了青梅竹馬的心愛小娘。
溫度忍了。
直到有一天,那些十五六歲惡霸少年竟然要強行侮辱他娘。
好在被人撞破了這件事,他娘保住了清白。
為了掩蓋這件事,惡霸少年的父母們仗著家里有些勢力,給衙蠹們使了點銀子,說孩子年紀還小就揭過了這件事。
懦弱了十幾年的溫度,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說一句話。
三天后,溫度在鄰居鄙夷的目光里,賣了家里所有能賣的東西,包括宅子。
為了巴結那些惡霸少年,請他們去青樓喝花酒。
就在喝花酒的那天晚上,醉倒在地上的溫度,在黑暗里突然睜開了眼睛。
拿出準備好的木棒,一棒接著一棒,把六名惡霸少年的腦袋全部砸成了肉醬,濺的滿屋子到處都是腦漿和血肉。
第二天,笑瞇瞇過去喊人的龜奴,瞧見地府十八層地獄般的慘狀,嚇的當場癱在了地上,褲子也尿濕了。
就在那天晚上,溫度帶著娘親,搭上了一艘去往京師的陳記商船。
本以為天子腳下應該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的清平盛世,溫度怎么也沒想到北直隸的老百姓,過的日子比江南凄慘多了。
踏在順天府的土地上那天起,溫度和娘親就成為了流民大潮的一員。
就在溫度要餓死的時候,朱舜從福王世子那里借來了大批糧食,朝廷開辦了粥廠。
后來,朱舜開辦了新式學堂,溫度想也沒想就去參加策試了,義無反顧的成為了京師大學堂第一批學子。
溫度身上畢竟背著六條人命,為了不牽連山長殫精竭慮才搭建起來的新式學堂,溫度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終于,就在三天前,溫度發明了一種可以測量溫度的溫度計,拿去京師大學堂的專利處評估,可以賣到四千兩銀子的天價。
溫度本來住在流民聚集的一間殘破龍王廟里,鑒于他的特殊情況,京師大學堂分配給他一間精舍,讓他可以和娘親一起住在溫暖干凈的京師大學堂。
娘親吃飯,也特許可以進入食舍吃飯。
溫度已經把溫度計給賣了,拿著一千兩銀子的票據,走進了精舍。
娘親買了一臺手搖朱氏紡紗機,正在房間內紡織紗線,好給他攢成親的錢。
溫度作為京師大學堂少有的秀士,每個月在實驗小院都能領到一份月錢,攢的月錢,買了一名相貌周正的良家少女。
這名曾經也是流民的良家姑娘,正在旁邊捻棉條。
有了一千兩銀子和這名良家姑娘,溫度就徹底放心了,把票據放在了正堂的八仙桌上。
溫度走到院子里,走出門外,在門口給娘親磕了三個響頭。
大步離開了精舍。
朱舜聽完趙斗米的講述,放下了手里湖筆,平靜的臉容皺起了眉頭。
各縣學堂能夠進入京師大學堂的學子,全是精英,京師大學堂的秀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十年后,基本上都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實業家。
這些年,好不容易培養出來幾個,朱舜哪里舍得讓溫度去自首。
再說了,那些所謂還小的惡霸少年,本就該死。
朱舜明白趙斗米為什么少見的這么慌張了,站起來說道:“四兒,先把溫度給穩住,為師這就去一趟府衙。”
朱舜本來就是宋家兩名嫡孫的先生,這在重視師道莊嚴的書香門第,地位甚至超過了兩名孩子的父親。
朱舜前些日子又和宋家小女兒完婚了,親上加親,碰到難處,當然要去順天府找自家人幫忙。
還沒走出去,就碰見曹文耀:“火箭營的操練已經基本完成了,會首何時去一趟火箭營的營地。”
朱舜現在哪里還有心情關心這個,隨口解釋了兩句,就讓鐵塔漢子去備馬了。
曹文耀沒有說話,也沒走,等到鐵塔漢子再次回來,不溫不火道:“這種事情找宋知府反而不好辦,會首應該去找黃掌案。”
“這些地方鄉紳在這種批紅判白的事情上,要比高高在上的知府有用多了。”
朱舜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官大就能解決的,在地方扎根了不知多少輩子的鄉紳胥吏,往往比皇帝還有用。
朱舜說了一句,多謝曹兄,騎上遼東大馬就去了通州衙門,找到了被一堆鄉紳胥吏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黃掌案。
幾個月前,黃掌案因為暗地里站隊朱舜那件事,他和他那一波親信鄉紳被孤立了。
通州鄉紳們瞧見黃掌案自從跟了朱舜,賺的銀子就像流水一樣流進家里,哪里還會為東林黨背書,全都跑去懇求黃掌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