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打到了劉國堅那里,郭北牧也只能找劉國堅了,除了劉國堅,軍區司令員都沒用。
至于郭北牧自己,他很清楚,李戰雖然尊敬他,但是他的話在李戰心里的分量是不太夠的。
經過好一陣子的轉接才聽到劉國堅那萬年不變的很溫和的聲音,“北牧?”
“老領導,是我郭北牧。”郭北牧直接把事情匯報了一遍之后,說道,“老領導您了解他,此前薛向東的犧牲對他的打擊很大。雖然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是咱們這些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傷害。”
“您知道這小子的情況,他別的沒事,就這方面留下了一些陰影。一旦處理不好,我怕他就這樣消沉下去了。”
劉國堅那邊沉吟了一陣子,沉聲說,“你還指望他能干一輩子?我當初是明確反對他轉戰斗機飛行員的。他做的還不夠嗎?為了糾正他我不得不到訓練基地帶他了一年時間,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放心的。”
他頓了頓,又說,“別干預了,你還能干預一輩子?”
“老領導,這個,這個…”郭北牧頓時麻爪了,不干預怎么行,那可是空軍、海軍都重點關注的超級王牌飛行員啊!
劉國堅卻不為所動,道,“你不要干預,就這樣,我還有個會。”
嘟嘟嘟…
傳來忙音了。
郭北牧就開始跟沒了魂似的無意識地轉起了圈圈。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李戰千好萬好就是這方面極度的脆弱,他深愛部隊但是不代表他會一直堅持留在部隊,這兩件事從來都不是沖突的。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要幫助堅定李戰服役的決心,若是產生了退意,如果不加于干預,以李戰的性格,恐怕劉國堅再介入也留不住他了。
郭北牧顯然不明白劉國堅的用意,其實他也不想明白。位置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至少郭北牧這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李戰心灰意冷的。部隊還需要銳意進取的他來當提升戰斗力的領頭羊。
著急當中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他頓時眼睛一亮立馬就打電話問,問了一圈之后才找到目標人員,把事情說了一遍之后,對方表示馬上趕過來,兩個半小時就能到。
得到了確定之后郭北牧才送出一口氣來,相信來人一定能很好的開導李戰。
一個多小時后手術結束,牛軍被直接送入了重癥監護室,李戰只能隔著玻璃遠遠地看著。彈片終究是取出來了,主要是考慮到未來會產生位移,專家們拿出了渾身解數解決了取出來的問題。
至于能不能恢復以前的記憶或者恢復部分記憶,則需要等人完全清醒了轉出重癥監護室后才能確定。
不多時,一個倩影悄然來到李戰身邊。
“挺好看的姑娘,她就是你的初戀?”那倩影問。
李戰扭頭一看,“師姐。”
“別愣著了,帶我吃飯去。早飯沒吃就趕過來了。”朱晴瑩說。
李戰微微點了點頭說,“就飯堂隨便吃點吧。”
“不行,吃點好的。”朱晴瑩說。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在某五星酒店餐廳里用完了午餐,居高臨下的臨街房間,整面的玻璃幕墻,適合他們這些開飛機的口味。兩人面對面坐著,桌上擺著三五個下酒菜,都喝酒了。
喝了口二鍋頭,朱晴瑩咂巴下嘴巴,說,“還是二鍋頭對味。”
李戰說,“你不是開飛機來的嗎,一會兒怎么開回去,醉駕啊。”
“那不能夠。我打算跟著你玩一段時間,哦,休假了已經。不只是我,你也休假了,正好到處轉轉。”朱晴瑩說。
李戰皺眉,“我?我沒休假。”
“張總的命令,你給他打個電話核實一下吧。”朱晴瑩說。
李戰默然了。
既然朱晴瑩這么說那么肯定就不是假的了,張總親自下的休假命令顯然是不會更改的。朱晴瑩雖然轉業了,但是她和部隊的關系是割裂不斷的,反而轉業之后顯得更加的神秘。
朱晴瑩又喝了一口二鍋頭,夾了幾顆花生米,道,“你結婚了我還沒見過弟妹呢,正好,趁著休假帶我去見見,我可是算男方大姐,該給弟媳個紅包的。”
“別鬧。”李戰喝了一大口二鍋頭。
“沒鬧。”朱晴瑩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大姐不是?再說了,你找的肯定不能丑吧?比牛軍還漂亮嗎?”
李戰說,“這不是漂亮不漂亮的事,就是找個過日子的。”
朱晴瑩說,“可你把日子過成什么樣了,小半年沒和應婉君聯系了吧?一個電話都不能打那是不可能的。你的老旅長薛向東,你認為他是什么樣的人?”
“好人,好領導。”李戰不假思索地說。
朱晴瑩微微點頭,“可是在生活中他很失敗,既沒有盡到當丈夫的責任也沒有盡到當父親的責任,當然更沒有盡到當兒子的責任。當然,這是咱們這些當兵的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可是凡事都沒有絕對不是?哪怕一年半載不能見面,電話總能打吧,書信總可以吧,不是不能而是心里沒這回事。我記得你說過,薛向東是一名為了部隊把自己給活沒了的好領導。沒錯,是好領導,可你要是說他完美,我是不認同的。”
她輕輕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再評價逝者不合適了,道,“我為什么不結婚,因為我選擇了部隊。我從來不提倡我的這種做法,太極端。換個角度來說,愛家的才愛國家,連小家都不愛你跟我談愛大家有可信度嗎?我是不想結婚嗎,并不是,我想結婚啊,一個人孤零零的三十多年馬上四十年了,真不好過。可是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能怎么辦?我倒是想嫁給你可惜歲數相差太多,你也駕馭不了我。就這么一來二去耽誤了。后來一想,索性就單身到底了。人生幾十年,渾渾噩噩過是幾十年,精精彩彩過也是幾十年,歸根結底還是在于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我想以你我的性格通常都會堅持到底的。你從來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那么多回所有人都沒信心了可是你依然沒有放棄,于是奇跡屢屢的被你創造。許多人說你是好運來,我是唯物主義者我只看事實。你的每一次成功的背后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難以想象一個人會因為突然而來的運氣而走上人生巔峰的,歷史上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人。”
“選擇,人生大概可以說是在不斷的選擇中向前走的。你,我,牛軍,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女人選擇嫁給男人,男人卻選擇把自己奉獻給部隊,說真的,有時候我是替你們背后的女人打抱不平,憑什么?我想僅僅是因為愛情是不夠的。還會因為什么呢?因為軍人的社會地位高因為軍人的待遇在不斷提高因為能受到優待。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原因嗎?當然是有的,還得有一顆愿意默默奉獻的心。當兵的找老婆難就難在這里。反過來,女軍人要找個老公也不容易,相反可能會更難一些。咱們認識的大多是女軍人大多是嫁給同為當兵的,因為你們男人天生壞胚子,一旦不在身邊看著就要搞事,你承認吧?”
李戰急了,“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
“急了吧,算了吧,你還能瞞得了我。”朱晴瑩輕輕一笑,夾了一筷子涼拍黃瓜,扭頭看出去居高臨下看著街上的行車行車,認真地道,“我迷戀部隊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的婚姻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每一次我看到咱們國家國泰民安的樣子心里都是滿滿的成就感,我覺得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再沒有什么比參與保衛祖國更令人驕傲的了。”
這是朱晴瑩第一次吐露心聲。
李戰問,“你為什么要轉業?”
朱晴瑩眨了眨眼睛沒回答。
李戰默默點頭,“明白了。”
端起酒杯,朱晴瑩說,“不糾結了吧?”
“不糾結了。”李戰端起酒杯。
兩人干杯。
朱晴瑩說了那么多一大通目的何在李戰心里非常清楚,盡管沒有一句話是針對牛軍負傷這件事的,但是每一句話都是圍繞著這件事來講的。彼此太熟悉了,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句話,其后的含義不言而喻。
再繼續喝的時候李戰的情緒就沒那么低沉了,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不覺的居然喝暈了,李戰直接倒在桌面上不省人事,反觀朱晴瑩,雖然臉色潮紅臉色迷離但至少意識還是基本清醒的。
朱晴瑩叫過來服務員幫忙把李戰抬到房間去,等服務業離開后關上門露出了深有其意的微笑。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李戰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那個夢起初是很嚇人的,把夢里的李戰嚇得屁滾尿流,然后突然意境一轉卻是溫和柔美的風格讓人感到非常的舒暢。關鍵是這樣的夢重復了好幾次,具體幾次李戰已經搞不清楚了。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李戰一覺居然從下午三點多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點多。
他爬起來的時候看到那邊茶幾上擺著早飯,朱晴瑩精神奕奕的坐在那里慢條斯理地喝著稀飯,說,“洗個澡喝點稀飯,大醉之后就得喝點這個暖暖胃。”
李戰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完整,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又有點小失望,趕緊的去洗澡了。
洗浴室里有朱晴瑩準備好的新衣服,干干凈凈的,李戰沖了個涼舒舒服服的換上,精神頭一下子回來了,饑餓感更加強烈了。走過去坐下,李戰神色猶豫,還是問出口了,“師姐,昨天下午,我是怎么過來的?”
“服務業給抬過來的啊,我可扛不起你這大個。”朱晴瑩說,遞給李戰一碗稀飯,還熱乎著。
李戰接過,扒了幾口,又猶豫著問,“昨晚…昨晚你…”
“隔壁,我房間就在隔壁。”朱晴瑩毫無猶豫地說,眨了眨眼睛。
“哦。”
李戰嘩啦啦的扒了半碗稀飯,又猶豫著說,“昨晚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
“做夢么,夢能當真?你現在還做白日夢呢?趕緊吃,吃完了去看牛軍,看完跟我走。”朱晴瑩打斷李戰的話,說。
“好。”李戰答應一聲,突然愣住了,抬起頭問,“跟你走?去哪?干什么去?”
朱晴瑩皺眉說,“你不會是斷片了吧?你休假了啊,跟我去長安,帶我見見弟媳,完了到幾個飛機廠轉一轉,其他地方也轉一轉。想什么呢,還真讓你休息啊,休假了你也不能休息,去給幾個廠家提提意見。”
李戰這才松了口氣,他真有些斷片了,從來沒喝過那么多的酒。兩個人前后估計干了有四斤多了。他撐死了就一斤多點的量,昨天絕對是超常發揮了,沒吐算是厲害的。
這會兒要是讓他開飛機,他絕對能突破人類飛行的極限。
吃完早飯兩人退房走人,果真是兩間房,李戰徹底松了口氣。朱晴瑩沒敢讓李戰開車,她開了那霸道往空軍醫院去。牛軍的情況有相當喜人的變化,醒過來之后各項指標都在向好發展,專家組都有些意外,他們也就算是完美完車給任務了。
和牛軍聊了一個多小時,已經調整好心態的李戰再沒有昨天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這讓牛軍感到很欣慰,心情都好了不少。
從空軍醫院出來回到場站那邊報到,李戰也不再回沃土海軍飛訓基地了,帶了幾套朱晴瑩買的便裝就和朱晴瑩坐上了公務機直飛長安。那公務機居然是朱晴瑩開過來的,整架飛機就他們倆,李戰第一次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要讓李戰徹底放下心結是不容易的,但起碼朱晴瑩有她的辦法。如果是劉國堅,那么就是幾句話的事,而朱晴瑩需要絞盡腦汁說一大堆的話。但是好歹讓李戰恢復了平常心。
部隊還在和模擬藍軍部隊搞對抗,若是以往,李戰是怎么都不愿意離開前線的,眼下他更加明白了劉國堅在部隊撤編最后一天說的那句話人不可能經歷所有的熱鬧。
李戰要給應婉君一個驚喜,應婉君也給他準備了一個驚喜,或者說驚喜和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