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東找了一圈,在停機坪那邊找到李戰。
李戰坐在停機坪后面的臺階上,身后是開始冒綠的草坪,肘部擱在膝蓋上,手里捏著草根一點一點地掰。
“你是不是沒吃早飯?”薛向東跳下通勤車舉步走過來,問。
李戰說,“沒胃口。”
“還慪氣呢。”薛向東笑道。
李戰的目光越過前方的跑道望向遠處的山嶺再望向湛藍的天空,嘆著氣,“我還是太年輕了。”
“年輕是好事。”薛向東說,順勢在李戰身邊坐下來。
這會兒才到早飯時間,演練的復盤會議都開完了,對二師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諷刺你早飯得在戰俘營吃。
李戰苦笑著說,“團長,你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說說,好不容易打了個漂亮仗,這慶功宴還沒開呢,人家立馬就要跟你再打一場,一句話把你的優勢全都給抵掉了,用的還是拒絕不了的理由。”
他長長嘆氣,“他們最不要臉的地方在于明明知道我們用的是二代機卻可以忽略掉,二代機對三代機,自由空戰,有幾分勝算?就是上去給人當靶子。”
薛向東笑道,“咱們模擬的是超級大黃蜂嘛,你要是覺得這個飛機不好,完全可以找梁副部長說一說,模擬鷹式也可以。”
“團長啊,你怎么還不明白,就算模擬F22A,那有意義嗎?歸根結底我們真正開的是殲七。怎樣用殲七套三代機的參數?又怎么樣來對實際的交戰情況進行準確的判定?這些都是扯皮的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李戰重重地拍著大腿說。
薛向東一愣,慢慢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這么說我們不是吃虧了?”
“吃虧是肯定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咱們根本沒有任何勝算。”李戰很冷靜,苦笑著說,“所以我說二師不要臉,他們如果主動提出裝備上的差距和解決辦法,這個多少還能理解,可齊宏是只字不提。擺明了是讓咱們當回靶子讓他們報復一把!”
薛向東完全愣住了,好一陣子明白過來,氣憤地猛拍自己的膝蓋,“無恥啊無恥啊!太無恥了!虧我還覺得齊宏這個人心胸比較開闊,原來是綿里藏針!”
“唉”
李戰長嘆,“團長你不了解其中的情況也不奇怪,齊宏要大老遠地從西縣往這邊運模擬空戰對抗系統是為什么,如果我們模擬的是三代機,用這些的話有任何意義嗎,其實沒有。當他提出要用這個模擬空戰對抗系統的是我就知道他們想要拿我們出氣,就臭不要臉的用殲十一打我們殲七!”
“他,他們,齊宏和方成河真會這么干?”薛向東依然不敢相信,瞪圓了眼睛。
李戰凝重點頭,“絕對會。”
薛向東陷入了沉默。
李戰沉聲說道,“相對于整支部隊的臉面來說,個人的臉面實在不值得一提,況且我們說齊宏方成河不要臉,他們還說我們不要臉呢,總而言之誰奪得誰的勝利歷史就由誰書寫。這一仗我們贏了,所以我可以大庭廣眾地教育他們,如果是他們贏了呢,不見得會輕易讓我們好受。”
“他娘的,果然是人不要臉則無敵啊!”薛向東發出同樣的感慨,“果然我們還是年輕了。”
他總算是明白了李戰為何發出這樣的感慨。
“演練還沒開打,堂堂南霸天二師就被殲滅在地面上,這要是傳出去,二師還能抬得起頭來?齊宏和方成河才接手二師,他們憋著勁要讓二師更上一層樓的,這個時候吃個打敗仗,不但沒起飛就被殲滅了,而且還是輸在有名的破爛王手里,得多丟人?換成我我也會不要臉地提出各種要求,只要能讓我贏回一陣,讓我跪下都行!”李戰恨恨地說。
薛向東長吁短嘆的說道,“這可怎么辦,梁副部長已經答應了,時間就定在后天。模擬空戰對抗系統明天凌晨運抵,明天完成掛載試驗,后天白天開打。我算是明白他們的效率為什么這么高了,看樣子是趁咱們反應過來之前把事情給定死!”
燦爛的陽光灑下來暖洋洋的,可李戰還是覺得渾身發冷,他慈愛地看著整整齊齊排成一排的灰色涂裝的殲7E戰斗機,憂心忡忡這些老家伙們怎么才能打得過年少多金的殲11B呢?
齊宏那狗日的肯定會出動全部的殲11B!
等等!
“團長,好像有個辦法。”李戰想到了什么,眼睛越來越亮起來,腰板也坐直了起來,下意識的掏煙卻發現沒帶。
薛向東連忙拿出自己的煙遞了一根過去給李戰點上,期待地問,“什么辦法?”
“二師六團不是還幸存十幾架戰機嗎,我記得大多數是蘇兩七,單座和雙座的都有,殲十一B少一些。”李戰抽了口煙,說道,“你看看這樣行不行。可以和他們一場自由空戰競賽,但是要延續今天的演練結果,被判定戰損了的戰機不得參與。”
薛向東馬上明白了過來,“你是想把那些先進的殲十一B排除在外?”
“沒錯!殲十一B比那些老舊的蘇兩七不知道先進多少,外形看著相差無幾,其實是老瓶新酒,尤其是航電系統,幾乎是最新的。如果咱們對的是蘇兩七,我有兩成的把握贏,有八成的把握輸得不會太難看。”
薛向東瞪起眼睛,“什么?你才有兩成把握贏?八成把握輸得不會太難看?太悲觀了吧?”
重重吸了一口煙,腦袋有些微微的暈厥感,李戰凝重地說,“我是很樂觀的人。”
樂觀如你都只能有兩成的把握打贏,那悲觀的話豈不是輸定了?
“是的。”李戰仿佛看穿了薛向東的心里話,沉聲說道,“我們基本上是輸定了的。蘇兩七再爛那也是三代機而且是世界公認的空優戰斗機。二師六團使用該款戰機的時間達到了十四年,經驗非常的豐富。盡管在格斗狀態中殲七有機動靈活的優勢,但優勢并不明顯,蘇兩七能夠很從容地把殲七逐一射殺。”
薛向東終于相信了,李戰從來不是悲觀的人,恰恰相反,李戰總是給人過于樂觀的印象,常常會說一些讓人誤會成狂妄的話,但每一次事實都證明李戰的推測是十分準確的。
也就是說,如果二師六團出動的戰機以SU27為主,那么狂魔大隊還有兩成的勝算,反之,狂魔大隊是輸定了。
這就是李戰為什么說齊宏是想讓狂魔大隊上天當活靶子的原因所在了。
空戰中飛行員能夠彌補的裝備技術水平差距非常有限,和地面作戰很不一樣的是,空戰中交戰雙方回旋的余地和空間很小,也基本使用復雜戰術的機會,大多是“發現擊落”或者是“被發現被擊落”,相對簡單粗暴直接。
薛向東早該明白,能讓李戰沒了胃口的事情就不會是小事情。
“我找師長去,找梁副部長去,必須要把他們的心機給揭發出來!”薛向東重重一拍臺階站起來就要走。
李戰說,“團長你別去了。”
“怎么?”薛向東皺眉問。
李戰說道,“梁副部長和師長早就明白了,不然他們不會答應的。”
薛向東重新坐下,“你是說首長們早就知道齊宏葫蘆里賣什么藥?”
“肯定的。”李戰微微點頭,“首長們的意思很明顯了,也是有意讓二師扳回一局,臉上好看點。”
“唉。”
薛向東也是被氣糊涂了,很簡單的道理他怎么會想不明白呢,嘆了口氣,他說,“是啊,畢竟是其他軍區的部隊,畢竟是南霸天,不看僧面看佛面,況且兄弟部隊之間的關系還是要顧忌的。”
他看向李戰,忽然發現李戰的眼珠子在轉,表情很熟悉,李戰在盤算拉桿費和航油的時候就是這幅表情,這小子打算干什么?
還沒等他問呢,李戰猛地站起來,“團長,我想起一件大事,事關我101團未來發展的大事!來不及了,我必須馬上向師長匯報!回頭再向你匯報!是了,我坐你車走了,你等會讓其他人接!”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李戰已經跳上了薛向東剛剛坐過來的通勤車,讓駕駛員趕緊的走。
薛向東坐在那里發愣,半天都沒回過神來,不過他知道拉桿小王子肯定是在算計著什么,不知道這一次倒霉的是誰。
通勤車載著李戰向內場狂奔,問了機關樓的人才知道,陳華林師長和梁副部長、楊恒在導演部所在的院子里,齊宏和方成河也在,正在開座談。他馬上殺到導演部所在的“門”字型院子里,但是里面正在開座談,他只能在院子里熱鍋螞蟻似的走來走去。
座談肯定不是談自由空戰競賽的事情,否則不可能不讓他和薛向東參加,因此可以肯定談的是兩支部隊之間的日常,梁副部長可能還會代表軍區歡迎一下二師。
這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不能等他們開完會了。
李戰立馬讓參謀進去傳話給陳華林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