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爾先生好像還活著。”
“已經快要死了,就剩下一口氣。”
“只剩下一口氣怎么還能沖著我們發那么大的脾氣?”
“是的,笛卡爾先生對我們的成見很深,他寧愿把他的手稿全部焚毀,也不肯交給我們,我們收買了幾個笛卡爾先生的學生,希望能得到他書稿…可惜,那個原本對世事不通的老先生,卻在臨死前變得睿智無比,似乎能洞察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你們覺得小笛卡爾能成功嗎?”
“我覺得可以,如果讓笛卡爾帶著自己的妹妹成功性更高…”
“既然如此,我們就應該放出小笛卡爾去安慰一下老笛卡爾那顆絕望的心。”
“所以,我們做的是好事是嗎?”
“絕對的,我們玉山人對于學問還是有敬畏之心的。”
“沒錯,我們是在幫助可憐的笛卡爾,絕對沒有覬覦他手稿的意圖。”
“其實啊,我們可以制造一場火災或者別的災難…來表達對笛卡爾先生的敬意!”
笛卡爾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肺里面似乎永遠塞著一團棉絮,讓他不能暢快的呼吸,也不能痛快的咳嗽,他的手已經放在書桌上了,卻又不得不挪開,因為,他只要坐下來,呼吸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屋子外面的陽光極為燦爛,暖陽下泛著金黃色的老墻,塞納河上穿行的游船,巴黎圣母院里彩色絢麗的花窗,凡爾賽宮上飄揚的王旗,看起來都是那么生動。
只有他——笛卡爾快要死了,就像一只毛皮斑駁的老貓,一只瘦骨嶙峋還瘸著一條腿的老狗,穿行在陰冷的街道上,努力的尋找最后的棲息地。
潮濕,陰冷的石墻陰影里,像是藏著一萬個鬼魂,只要有人經過,那里總會散發出一股又一股陰冷的氣息。
“貝拉——”
笛卡爾大聲喊叫了一聲,然而,他的聲音像是被一塊破布堵塞在喉嚨眼里,低沉的厲害。
他敲響了桌子上的一個銅鈴鐺,馬上,就有一個戴著白色大圍裙的少女走了進來,不用笛卡爾先生吩咐,就攙扶著他躺在床上。
“貝拉,巴黎的浪漫、優雅、迷離、夢幻、莊重、圣潔、寧靜、喧嘩.都要與我無關了,這讓我有些害怕,你是知道的,我不怕死,就怕死的平庸。”
“您并不平庸,您是一位著名的學問家,您去這條街道上問問,每一個人都說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呵呵,我才回來三年,這里的人還不認識我呢,永貝爾去看我的墓地了嗎?希望他能給我找一塊向陽的墓地,在荷蘭二十年,我的腿被海風吹壞了,怕冷。”
貝拉熟練地給笛卡爾先生蓋好厚厚的毯子,用手撫摸著笛卡爾先生只有稀疏幾根頭發覆蓋的額頭,輕聲道:“您是一個偉大的人,大家都這么說。”
“我知道我是一個好人,就是太孤獨了一些,年輕的時候我認為女人就是麻煩的代名詞,娶一個女人回來就像養了一群鵝,一生休想再安靜下來。
現在老了,才發現,安靜就是一種折磨。”
聽笛卡爾這樣說,貝拉驚呼一聲,用手掩住嘴巴道:“您一生都沒有結婚?”
笛卡爾笑道:“沒有。”
“連情人也沒有?這太不可思議了。”
“哦哦,情人還是有的,你知道的,男人在年輕的時候難免會被情欲催動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不過,甜蜜之后留下來的只有苦惱。”
“您該睡覺了。”貝拉拿起床邊的一根大羽毛,輕輕地在笛卡爾的臉上拂動,不一會,笛卡爾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距離笛卡爾居住的白房子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座很大的灰色的石頭建筑。
這里原本是市政廳的位置,自從賣給了一群明國人之后,這里就成了明國在法蘭西的大使館。
在一間裝飾的極為華麗的木房子里,一個臉色蒼白,金色的長發鬈曲地披在肩頭,一對大眼睛現出憂郁的神色,嘴唇粉紅,兩手雪白的女人正在糾正小笛卡爾進餐的姿勢。
她的胸前掛著一只單片眼鏡,眼鏡被細細的銀色鏈子束縛住,調皮的在她白皙的胸前跳躍。
她的腰身很細,這讓她巨大裙擺如同一朵盛開的百合花,再配上她高聳的發髻,沒有人會懷疑她宮廷女教師的身份。
“笛卡爾擦嘴之后的白色絲絹不要裝起來,要隨手丟棄,你的女仆會幫你收拾好的。”
一身珍貴絲綢裝束的小笛卡爾傲慢的點點頭,就再一次拿起絲絹沾沾嘴角,然后就把絲絹丟在桌子上,顯得傲慢又有些無理。
艾米麗坐在長桌的另一邊,金黃色的頭發上扎著一個碩大的蝴蝶結,穿著一身粉色的蓬蓬裙,這些裝束將原本骨瘦如柴的艾米麗襯托的如同一個洋娃娃。
她如今正在向一塊巨大的奶油蛋糕發起進攻,吃的滿臉都是,可就是這樣,他們的禮儀老師艾瑪卻視而不見,唯獨對小笛卡爾任何細微的錯誤都不放過。
小笛卡爾很聰明,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聰明,短短三天,他的貴族禮儀就已經毫無瑕疵。
“艾米麗還小,不論她表現的如何無禮都是應該的,不喜歡用勺子吃東西,喜歡用手抓著吃這很符合她這個年齡的孩子的身份。
笛卡爾,你不能!”
小笛卡爾點點頭,推開面前精美的餐盤,站起身,低頭瞅瞅束縛在小腿上的緊身襪子,再看看鑲嵌著一朵雛菊的小牛皮鞋,對艾瑪道:“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艾瑪笑道:“你要習慣,還要熟悉你新的口音,不過,笛卡爾先生在外流浪了二十年,所以他并不了解巴黎上流社會的口音,你只要勤加練習,會好的。”
高大的木門被推開了,張梁身著一襲青衫走了進來,對小笛卡爾道:“你該學習算學了。”
小笛卡爾就隨著張梁離開,艾瑪只能看著那個漂亮的孩子跟著這個奇怪的明國人去了隔壁,聽說,在那一間房子里,小笛卡爾每天要學習十個小時。
突然間,艾瑪驚叫一聲,正在吃蛋糕的艾米麗迷茫的抬起頭,只看見艾瑪被一個青衣人抱走了,她早就習慣了,就丟棄了蛋糕,踩著凳子爬上長桌子,從一個銀盤里面拽出一只烤雞,就狠狠地啃了下去。
張梁對小笛卡爾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這孩子居然是一個識字的,并且對算學一途有著極高的天分,一個月的時間里,居然對小學算學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有一個月,就應該可以實施計劃了。
“老師,我們真的要去尋找我的外祖父嗎?”
“是的,我們很需要你外祖父的手稿,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只可惜就是性情狹隘了一些,你應該明白,學問是沒有國界的,它屬于我們每一個人。
因此,我們通過這種溫和的手段拿到笛卡爾先生的手稿,刊印成書,最后把他的學問散播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他是一個快要死的老頭,先生們一個個都很強大,為什么不去強奪呢?”
“學問這東西不同于金銀或者其余的東西,如果笛卡爾先生不情愿,或者不愿意,他遺留下的書稿里面一定會有很多的陷阱。
這些陷阱會讓我們這些研究學問的人最后付出慘重的代價,所以,我們寧愿用軟手段,也不肯用硬手段。
再者說,你可能是笛卡爾先生的外孫,謀求笛卡爾先生的手稿是真的,同時呢,我們也想讓笛卡爾先生在臨死之前,知曉自家還有一個外孫,一個外孫女。”
“我母親說,我不是。”
“要是萬一是了呢?要知道,你在數學一道上的天分,與你的外祖父一般無二,這就是明證!”
“好的,我會當好笛卡爾先生的外孫的。”
張梁哈哈大笑道:“放心吧,這對你來說將會是一次妙不可言的經歷。”
小笛卡爾也跟著笑了一下,就繼續把心思埋進了算學學習之中。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小笛卡爾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過上了貴族都不能企及的生活。法蘭西的某一位皇帝曾經發誓,要讓每一個法蘭西人過上餐盤中一只雞的生活。
很明顯,這位皇帝沒有做到,法蘭西變得越發的窮困,而他,自從上了一遭絞刑架之后,這種美好的生活卻突然降臨了。
艾米麗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吃不完的雞肉,喝不完的牛奶,穿不完的漂亮衣衫,在這座灰巖石修建的城堡里,艾米麗無疑成了一個公主,還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傍晚,吃完晚飯,小笛卡爾與張梁先生一起在城堡外邊的草地上散步,艾米麗蹦蹦跳跳的在跟在前方,守著艾米麗的是艾瑪老師。
往日里,艾瑪老師總是一個人,可是今天不一樣,甘寵先生緊緊地牽著艾瑪老師的手,似乎很舍不得丟開。
“我已經準備好了先生。”
小笛卡爾低聲對張梁道。
張梁搖搖頭道:“貧窮的小笛卡爾去見笛卡爾祖父,會被人懷疑,還會被人詬病,人人都會說你是為了笛卡爾先生的財富。
不過呢,富裕的小笛卡爾坐著豪華馬車,帶著很多仆人,帶著很多錢去見笛卡爾先生,并且將手中大量的錢交給笛卡爾先生幫他保存。
那么,即便你不是迪卡爾先生的外孫,人們都會認定你就是他的外孫。
你要知道,這與笛卡爾先生的品行無關,只與人們的習慣有關。
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便是這個道理!”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