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七年,一月二十七日,伊犁,大雪!
夏完淳脫掉了春衫,換上了厚重的裘衣,且全副武裝。
伊犁今年的雪很大,山凹處幾乎沒過大腿,即便是平地上,也鋪了一層半尺厚的白雪。
把自己裹得跟狗熊一般的陳重上前施禮道:“啟稟總督,全軍具備,可以出發。”
夏完淳上了一架馬拉爬犁伸手接住幾片雪花,笑了一聲道:“忍耐了半年,受辱了半年,現在,到老子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陳重大笑一聲道:“定會如總督所愿。”
說罷,揮揮手,排頭的馬拉爬犁就緩緩啟動,很快,一輛又一輛滿載軍兵的爬犁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伊犁城。
崔良站在城頭目送黑壓壓的大軍離開了伊犁城,便對守門的軍兵道:“關閉城門,做好戰斗準備。”
軍兵答應一聲,就關上了城門,而矗立在城頭的火炮,也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方位,填充好炮彈,就等著敵軍來犯,好執行致命一擊。
檢查了一遍城防,崔良就回到了總督府,徑直走進夏完淳的臥室,今天,他要執行錢皇后的命令。
昔日溫暖如春的臥室里冷的如同冰窖,三個美艷的哈薩克公主倒在厚厚的皮毛上,早就沒有了生命的氣息,昔日嬌美的臉上甚至起了一層白霜。
她們的表情非常的驚詫,這道表情已經凝固在她們的臉上。
死在房間里的人很多,都是哈薩克的可汗們送給夏完淳的優伶以及樂手。
她們死的很是安靜,假如不是眼中,鼻中,口中,耳中溢流出來的黑色血跡證明她們已經死掉了,崔良會認為她們不過是睡著了。
在臥室的桌案上,還留著夏完淳沒有批閱完的文書,崔良瞅了一眼最后留下的批閱時間,發現是丑時。
也就是說昨晚夏完淳處理完畢這些哈薩克人之后,還在這所房間里處理了很多的公務直到陳重將軍備好人馬之后他才離開了這間冰冷的房間。
崔良把夏完淳批閱了大半的文書收起來,這才拍拍手立刻就有十幾個黑衣人走進了房間。
崔良淡淡的道:“總督要是問起這些人哪里去了,就說被我送到遠方去了。”
黑衣人不做聲繼續矗立在房間里等帶崔良的命令。
“把多余的東西處理掉吧!”
黑衣人立刻行動起來一盞茶的時間,夏完淳的書房就恢復了昔日的模樣,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及兩個很大的書架而已。
地面被黑衣人認真的擦洗了一遍,還點上了熏香,崔良打開窗戶以及房門,立刻就有大蓬的雪花涌進房間,吹動放在桌案上的書本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帷幕不安的甩動起來大門撞在門框上啪啪作響,不過不怎么濃厚的血腥氣也被這股寒風完全給帶出了房間。
崔良檢查了一遍房間,沒有看到有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就親自去外邊抱來了柴火,放在高大的壁爐中點燃橘黃色的火焰跳動之后寒冷無比的房間里也就慢慢地暖和起來了。
總督不會換房間的據崔良對這位年輕總督的了解,一定是這樣的。幾個月的淫.靡,奢靡生活,對這個早就經歷過無數繁華的年輕總督來說,不過是一場修行。
崔良不覺得需要告訴別人這些人是夏完淳殺的,他還有遠大的前程,需要一個清白的身份,不能沾染這種不名譽的事情。
處理完畢這些事情之后,崔良就再一次來到了城墻上,坐在一座土坯制作的城樓里,喝著熱茶,看著風雪,等待可能到來的敵人。
在將近半年的時間里,夏完淳用和親,交易,聯合的手段,將和市從千里之外的山口地區,轉移到了距離伊犁城不足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哈薩克人很喜歡跟漢人做貿易,畢竟,只有漢人手中,才有他們需要的所有貨物,也只有漢人手中那些精美的貨物,才能讓他們在河中地區賺到海量的金幣,銀幣。
也只有漢人,才會收購那些對他們來說一文不值的羊毛。
所以,每隔兩個月就進行一次的和市貿易,對與哈薩克人來說非常的重要。
雖然漢人一次次的提出將貿易地點從山口轉移向伊犁城,在哈薩克人眼中,以及他們收到的情報來看,這不過是漢人商賈擔憂自己貿易后的成果不能轉移成財富,被那些馬賊給搶走。
哈薩克人就沒有這方面的憂慮,因為,跟漢人交易的本身就是哈薩克三族的軍隊,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不被準噶爾人搶走,他們帶來了自己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騎兵。
夏完淳此次的目的就是殲滅哈薩克人的騎兵!
寒冷,大雪,都是騎兵最大的敵人!
只要這一次突襲成功,夏完淳就有足夠的把握滅哈薩克三族!
等到哈薩克三族被擊敗之后,準噶爾巴圖爾琿臺吉的末日也就來到了。
直到下午的時候,崔良還是沒有等到準噶爾人的進攻。
派出去的斥候,在百里之內也沒有發現準噶爾人的軍隊。
至于派去聯絡夏完淳所部的斥候,則一個都沒有回來,這說明,夏完淳還沒有發起對哈薩克人的突襲。
就在崔良焦急等待的時候,一個白面無須的胖子騎著一頭駱駝,被五十個大明騎兵護送到了伊犁城。
胖子看起來非常疲憊。
看過文書之后,崔良就很同情眼前這個跟自己有著相同氣息的胖子。
“給我一間屋子,一鍋熱湯,十斤羊肉,如果可以,再給我一壺烈酒。”
錢通疲憊的倒在一張羊皮上。
他的嘴唇干裂開來,臉上,手上全是凍瘡,此時攤開身體,就像一頭待宰的肥豬。
崔良很同情這個人。
不管是誰在兩個半月的時間里從杭州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趕到伊犁,都很值得別人同情一下。
廚子端來了一鍋湯面條,胖子的眼睛發綠,對羊肉不聞不問,竭盡全力向這一鍋熱面條發起進攻,此時此刻,即便是那一壺烈酒,也引不起他半點興趣。
等這個胖子吃完了湯面條,倒在羊皮上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烈酒的時候,崔良笑道:“你也是宦官?”
錢通抬起頭看著崔良道:“我這一刻無比的想當一名宦官。”
“哦?你以前不是宦官?”
錢通拍拍胯.下的東西道:“從來都不是,只是當年為了殺曹化淳假扮了兩年多的宦官。”
“既然是功勛,為何還想當宦官呢?”
崔良對這個問題非常的感興趣,這種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錢通嘆口氣道:“差一點犯錯,然后就被陛下八百里加急給弄到這里來了。”
崔良拍拍錢通的肥肚皮一把道:“看你的樣子真的很腐敗啊。”
錢通撫摸著肚皮道:“我在杭州的時候比現在至少重一百斤,算了,不說這些了,陛下饒了我一次,還把我送到這里來再立新功,已經很滿意了,不知夏總督在那里,我這就前去報道。”
錢通說著話艱難的爬起來,就要崔良帶路。
崔良搖搖頭道:“夏總督此時正在靈犀口。”
錢通愣了一下道:“靈犀口是和市交易的地方,什么樣地生意需要總督親自冒險?這是我的活計,請你立刻派人送我去靈犀口和市。”
說話的功夫,錢通已經把自己放到了糧道參議的身份上,這個職位有資格質問總督的決議。
崔良瞅著錢通道:“總督這一次是去做沒本錢的買賣的,如果這一筆生意做成了,咱們西域說不定就能一戰而定。”
對于崔良的話,錢通并不感到意外,大明放在外邊的不論是將軍,還是封疆大吏都是做沒本錢生意的高手,夏完淳這樣做,在錢通看來毫無意外可言。
錢通脫掉身上的裘衣,背上牛皮武裝帶,從一個大背包里找到了自己的武裝,開始往身上掛,崔良看他熟練地樣子,就笑道:“你要去靈犀口和市?”
錢通懸掛好武器,重新穿上裘衣,試驗了幾次抽取武器,發現裘衣并沒有太大的阻礙之后,就從墻邊撈起一桿長槍,拉開槍栓往里面添加了一粒子彈,就把槍背好,等著崔良給他派人派坐騎。
崔良給了錢通六十個人,并配備了二十輛爬犁。
錢通上了爬犁,見挽馬輕易的就拖著他以及兩個軍卒在尺許厚的雪地上狂奔,忍不住對被他拋在后方的崔良挑了挑大拇指。
從小可以看大,夏完淳此次做沒本錢的買賣根本就是早有預謀,厚厚的積雪可以極大地阻礙戰馬速度,而馬拉爬犁,卻能極大地減少大明軍隊不擅騎馬作戰這個缺點對戰斗的影響。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匹拉著爬犁快跑的挽馬的蹄子遠比別的挽馬大,甚至能大一倍不止,還以為這些馬天賦異稟,仔細看過之后,才發現這些挽馬得蹄鐵是特制的。
馬蹄子大了,就能有效解決馬蹄子被白雪陷落的問題,看樣子,夏完淳果然不愧是陛下的弟子。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錢通并不擔心有迷路這回事,因為路上有一條被無數爬犁碾壓出來的雪道,挽馬在雪道上奔跑顯得極為輕松。
天黑了,軍兵們在爬犁上點起了火把,潔白的冰雪落在火把上瞬間就消失了。
火把映紅了錢通的臉龐,此時的他,發現疲憊的身體居然又活過來了,他卸掉手套,將長槍抱在懷里,用胸膛暖著雙手以及槍機部分。
只有這樣,才能在第一時間就投入到戰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