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為云昭整天日理萬機的忙的不可開交。
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他將更多的時間用來觀察這個世界。
他的大軍正在四面開花的為他開拓疆域,他的文臣正在遍地開花的為他治理疆域,權力細分下去之后,他做的事情就是監督這些權力有沒有用到正途上。
饑荒,戰亂,災害過后,嚴重的破壞了大明的人口結構。
存活下來的大多數是婦孺,而非男子。
這個問題很嚴重,非常的嚴重。
也是每個新的朝代必須面對的嚴峻問題。
在中華大地上,不客氣的說很多時候,婦人都是依靠男人活著,雖然她們也很勤勞,也很努力,可是,在封建王朝中,一個女子如果沒有男子保護,她的生活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很多婦人可能不會遇到好男人,會被虐待,會被傷害…可惜,在這個大時代里,她依舊需要一個男子來充當她的保護者。
在關中,這樣的情形或許會好一些。
關中發達的工商業,以及藍田官府有效的管理下,一個女子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堅強的活下去,就像關中豪商劉茹一般甚至能綻放出生命中最燦爛的火花。
離開了關中,云昭的大明依舊是一片灰暗的地帶。
長沙知府楊雄上書,希望朝廷能夠關注一下那些失去丈夫的女子,在他的治下,已經有宗族開始將族中無足輕重的寡婦當做貨物來買賣了。
雖然被他嚴厲的懲罰過了,那些女子依舊不能保有她賴以生活的房產以及土地。
很多無家可歸的女子哀求官府,能給她們一個相對封閉的土地,保證她們的安全,她們寧愿一生不嫁,與其余無家可歸的姐妹們一起抱團生活——名曰:自梳女。
這些無家可歸的女子們聚龍成一團,每天夜里抱著木棒,木叉睡覺,生怕有歹人來傷害她們。
長沙以外有很多廢棄的堡壘,楊雄分給了幾個比較大的自梳女團體,還給了她們一些糧食,物資,牛羊,農具準許她們耕作堡壘附近的土地自己求活。
今年七月的時候,楊雄再去視察那些殘破的堡壘的時候,驚訝的發現,殘破的堡壘比以前更加的高大,雄偉,堡壘上甚至有一些白發的婦人抱著一些刀槍在上面放哨。
幾次三番,楊雄保證自己是官府,不是歹人,這才一個人在那些婦人的監視下由當地里長帶著進入了這些堡壘。
堡壘里面的狀況比楊雄預料的要好的多,這些婦人自從得到這些堡壘之后,就日夜不停的將這些昔日人口死絕的地方清理出來了。
就連破舊的石板路也被清掃的干干凈凈。
人看起來也很有志氣。
說什么不需要男人她們也能活的很好,可以種田,紡織,養蠶,抽絲…還說官府手頭如果還有無家可歸的婦人,也可以送過來。
如果有沒人要的女童她們也要。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好…
就是——楊雄心中的酸楚無法抑制,忍不住哭泣出來。
奏折到了張國柱手中之后,張國柱又轉給了云昭。
云昭看完之后,交給了錢多多。
然后,錢多多就帶著一群人去了長沙。
據她臨走前的說法——那一片地方將會被冠上皇家二字,也不知道會變成皇家什么。
云昭警告過錢多多,孤寡女子被遺棄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問題,如果長沙出現了這么一處地方,那么,很快的,全國都會出現這樣的地方。
錢多多曰:“老娘的錢多的花不完!”
因為受了這件事的刺激,云昭這才會如此判了張二狗與劉三娘子的案子。
大明人口減少的厲害,每一個都需要重視。
而唐朝開國時期盛行的官配政策,云昭并不準備在大明執行,盡管,張國柱這些人一再申明,這是一個良法,依舊被云昭給否決了。
他執著的認為,不管好壞,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自己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
會寧縣的人搬遷去了白銀廠,被那里的當地官員給消化吸收了。
會寧縣令張楚宇卻被監察司押送回了玉山,等待法司最后的裁決。
同樣的,這件事在玉山也引起來了很大的紛爭,此人的功過應該如何評價,直到現在,張國柱統領的國相府以及監察,法司還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復。
為了這件事,云長風如愿以償的從馮英手中得到了紡織羊毛的權力,于是,在白銀廠,那里又會出現好大一座紡織廠。
不僅僅是這樣,白銀廠以后對西北的農牧業有著決定性的話語權。
這是權力的第二次分配。
云昭還是有些惆悵,白銀廠不是一個好的安置紡織廠的地方,然而,他身為皇帝卻沒有多少選擇權。
不論是楊雄在長沙弄得那些自梳女,還是會寧縣令張楚宇不按照規矩搬遷百姓,對于云昭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為,這兩件事完全出乎云昭的預料之外。
身為皇帝最討厭的就是驚喜!
他媽的神馬叫他媽的驚喜?
驚喜意味著不受控制的事情出現了!!!!
一個皇帝就該手心攥著日月,看著它們在自己的手心里旋轉!!
而不是皇帝正在操弄兩個球的時候,忽然有人往他手里丟過來第三個球。
這會崩潰的。
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苗頭。
然而,云昭的驚喜還沒有結束。
李定國準備籌建槍騎兵從陸地攻打建奴的奏疏也上來了。
就在云昭準備喝罵李定國是個豬腦子的時候,孫國信希望藍田皇廷能放松對蒙古人的綁縛,以及善待烏斯藏人的奏疏也上來了。
一天之內,云昭龍顏大怒了八次之多…
再好的身體也禁不住這么發怒。
于是,云昭毫不意外的上火了。
左邊的腮幫子腫的老高,且熱的嚇人。
這樣的皇帝自然是沒法子開會的。
就在此時,徐元壽又來了。
云昭躺在床上,馮英在一邊伺候著,不斷地給他換冰敷的毛巾。
徐元壽進來之后摸了云昭的脈搏之后道:“內火太盛,需要長持平常心。”
云昭怒道:“朕現在撒尿都是黃金的顏色,您是我的先生,您來告訴我一個皇帝該怎么長持平常心?當和尚的皇帝不是沒有,可有一個是好下場的?”
徐元壽掀開冰毛巾看了看云昭的腮幫子,有看了看云昭的嘴巴,然后一邊洗手一邊道:”你當初求學的時候,要是有這種追求完美之心,老夫會非常的高興。
讓你煩惱的那些奏疏老夫全看了,其實都是很好的建議,只是時候不對。
你想啊,你的將軍不怕作戰,且一門心思的只想著作戰,你這個當皇帝的是不是應該感到欣慰?
你的肱骨之臣,放棄了自己獨攬蒙藏大權的機會,只是要你善待這兩處百姓,你這個當皇帝的難道不該感到欣慰嗎?
你的臣子面對百姓的苦難,可以放棄自身的前途,就是為了給你這個皇帝創造一個平和的天下,難道說,這不是你這個皇帝應該慶幸的事情嗎?
天下大亂方歇,你的臣子創造性的幫你安置了百姓,雖然不是那么好,對那些悲苦的女子來說,不一定就是壞事吧?
你看事情怎么總是只看到不滿意的一面,而沒有看到積極的一面呢?
難道說你的臣子就該跟你是一個心思,以后遇到事情當你的傀儡你就真的高興了?
他們確實欠你的,欠你四十斤糜子,你這個當皇帝的不能用這點恩情挾持他們一輩子啊。
他們能有今日,哪一個不是拋頭顱灑熱血的得來的,最不濟的也是十年寒窗,十年打熬筋骨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你這個皇帝是他們硬生生的將你抬上去的。
昨日,老夫命人整理了亡故的玉山書院學子的名單——十六年來,玉山書院教授出來的精英中,為了這個藍田帝國,隕落了一千九百八十五人。
有累死的,有戰死的,有被朱明王朝殺掉的,又被李弘基,張秉忠等巨寇殺掉的,還有為了這個帝國殺身成仁的。
陛下,您何其的幸運啊。”
洗干凈了雙手的徐元壽平生第一次跪在地上以古禮向云昭表示祝賀。
云昭從狂躁中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對馮英道:“請先生起來。”
徐元壽安靜的從地上站起來,瞅著安靜下來的云昭道:“多好的時候啊,多好的皇帝啊,多好的臣子啊,多好的百姓啊,陛下,應當歡喜。”
云昭長嘆一聲,似乎一下子將胸中的郁悶之氣全部吐了出去,轉過身,面朝里,似乎睡著了。
徐元壽微微一笑,他知道云昭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揮揮袖子就走了。
過了許久,云昭才對馮英道:“我最近看起來是不是很讓人討厭?”
馮英搖頭道:“妾身沒有感覺出來。”
云昭指指窗外道:“徐先生感受出來了,或許還有很多人感受出來了。”
馮英詫異的瞅著自己這個一向固執己見的丈夫道:“您準備改?”
云昭同樣詫異的看著馮英道:“改什么改,難道老子做錯了不成?”
馮英道:“那為什么妾身覺得您現在平和多了呢?”
云昭道:“先生的話沒有說錯,不論是孫國信,楊雄,李定國,還是張楚宇,他們都是難得的好臣子,沒一個是想要害我的人。
這一點我現在非常的確定。
既然把這一點已經確定了,別的,不過是事情而已,解決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