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跟馮英猜測的沒有錯。
云昭在制定了藍田的政體之后,作為一個人,他自然要考慮到子孫以后的生活。
指望一個家族全是超級精英,這不可能。
但是,作為一個后來人,云昭卻能將自己子孫的眼光無限的拔高。
只要子孫們的眼光還是超人一等的,那么,他就能安穩的坐在皇帝寶座之上,接受萬民擁戴。
大明以后的歷史自然是沒必要多說的,這需要他們自己去創造,可是呢,大明以外的地理分布,礦藏分布,人文社會的變化以及科技發展的一般規律與次序,卻一定要教給自己孩子的。
就是因為有這些學問,云昭才對國內資源是如此的淡漠。
皇族從來都是貪婪的,任何一個皇族都不會例外,云昭自忖并非圣賢,能不染指國內那些屬于百姓的資源,云昭就覺得自己對得起大明的所有人。
云顯對于一板一眼的工作看樣子是沒有什么興趣,唯獨說起外邊的世界的時候卻會兩眼放光。
就連錢多多自己都承認,云顯好像對于權力沒有什么興趣的樣子。
云娘,云猛,云虎,云豹這些人早就說過,云氏如今即便是發達了,也不會放棄明暗兩條線走路的模式,所以,從現在起,對于云彰跟云顯的教育,明顯就有了輕重點。
這兩個孩子,不論是哪一個,都有自己極為重要的工作去做,如果能做的滿心歡喜最好了。
馮英,錢多多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孩子到底從父親那里學到了些什么東西,她們甚至把這一點當做自己恪守婦道的標志性行為。
家事國事天下事,全部鋪開之后,每天都能收到雪片般的捷報,云昭的眼前就豁然開朗了。
世界對左懋第來說卻沒有像對云昭那樣開朗。
他帶來的使者團,在長安堅持了七天之后就星散了。
陳洪范等人已經回了南京,聽說準備辭官不做回鄉務農。
左懋第沒有回去。
他在朱氏府邸的對面,準備開一家蒙學…
沒有與崇禎皇帝同生共死,已經讓他非常的難過了,現在,既然太子,永王,定王還在這里,那么,自己就守著,為朱明王朝盡最后一份心力。
他居住的永興坊是一個新建立的坊市。
此時的長安,正在向舊時長安蛻變中,聽說在官府的規劃中,還是會出現一百零八個坊市,只不過長安官府將之成為 一百零八個封閉的居民區。
永興坊是一座新建的坊市,左懋第到了長安之后,發現朱明太子,永王,定王居然好端端的居住在長安,幾次登門覲見,都被長公主給拒絕了。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用使者團的錢,買下了朱氏府邸對門的一座不大的院子。
左懋第在家門口,鄭重的貼上了招收弟子的文告,他不期望能收到多少弟子,只希望對面的長公主能看到,將太子,永王,定王交給他來教導。
多年的官宦生涯,讓左懋第養成了不急不躁的習氣,即便是淪落至此,依舊心平氣和。
他明白,長公主之所以不敢見他,純粹是因為擔憂藍田官府,擔心他們會把一個‘意圖叵測’的罪名安在他們頭上,給這個本來已經非常不幸的家,帶來更大的災難。
居住在對門的左懋第自然是法眼如炬的,他甚至將自己的臥室安置在靠墻的廚房里,并且在沿街的那堵墻上開了一個窗戶,窗戶就在他的書桌旁,只要他一抬頭,就能看見朱氏的大門。
從這半個月的觀察來看,左懋第可以很肯定的一點就是——藍田官方似乎真的忘記了朱明皇族,且看樣子在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了。
沒有官員前來打擾,也沒有密諜模樣的人登門,甚至沒有假扮潑皮的人上門來勒索,朱氏府邸甚至連一個前朝的訪客都沒有。
朱氏一家子,就這樣關著門,平平靜靜的過著日子。
清晨的時候,朱氏的偏門慢慢打開了。
四個白面無須,卻穿著黑衫,帶著黑色軟帽打扮的人離開了府邸,其中兩個人挑著籮筐,另外兩個挎著竹籃,看樣子是要去菜市場買菜了。
左懋第穿好衣衫離開小院子,不遠不近的跟著這四個宦官,他想找這四個宦官把朱氏府邸的情況問的更清楚一些。
長安由于金吾不禁的緣故,為了讓手里的菜蔬,雞鴨魚肉賣一個好價錢,他們大半夜的就已經進了城,等他們擺好攤子,此時,天色剛剛亮起來,早市也就開始了。
左懋第看著四個宦官熟練的跟鄉農們討價還價,看著他們流水一般的購買了很多精細的吃食,這些吃食流水般的裝進了籮筐。
他們同時還定了數量眾多的米糧,整頭的豬羊以及大量的時令蔬菜,讓人家給送到家里去。
左懋第明白,朱氏府邸如今裝滿了人。
從長安官府處左懋第發現就在這座府邸里居住了不下七百人。
從采買宦官花錢的程度來看,長公主 手中還是有大量錢財的,否則,就這七百人不事生產,每天白白吃喝花費的銀錢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眼看著四個官宦采買完畢,提著竹籃,挑著竹筐來到一個賣豆腐腦的攤位跟前,只說一句老規矩,老板就迅速端來了豆腐腦,油條等一干吃食。
左懋第也坐了下來,將手里的折扇放在桌面上,不等他攤開皇帝御賜的折扇,證明自己身份。
四個宦官立刻就轉移了桌子,并不愿意跟左懋第多說一句話。
左懋第才要追過去,就見為首的宦官低聲道:“您以前是大明的官,奴婢看出來了,可是,不管您是誰,想要干什么,只求您,莫要打擾朱府。
不論是皇后娘娘,還是太后娘娘,公主,太子,皇子,我們只是一群僥幸逃出生天的可憐人,只想著就這么安安靜靜的活下去,沒有什么雄心壯志。
如果您但凡感念先帝的恩德,就請先生離我們遠遠地。”
左懋第道:“勞煩公公回去稟報長公主一聲,就說某家左懋第,現如今,不是藍田皇廷的官,也不是大明的官,就是一個老秀才。
只想在長安開一家私塾,尋找一些蒙童開蒙,并無什么雄心壯志。
如果長公主知曉某家的名姓,就請長公主將太子,定王,永王交給我來調.教,雖然不一定能成材,但是,老夫一定保證可以讓他們學會如何活下去。”
說完,就開始低頭吃自己的食物,再沒有說一句話。
宦官們紛紛低頭吃飯,吃的很快,吃過飯之后就匆匆的離去了。
左懋第吃完之后,會了賬,搖著折扇再一次踏進了早市子。
對于這種早市子,左懋第還是很熟悉的,這些大半夜就進城買賣的農夫們,一般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就會結束交易。
他只是吃驚于早市子的規模,以及早市子上豐富的物產。
一般來說,這樣的早市子在長安城有兩個,一個是東市,一個是西市,與京城的早市子一般無二,都負責供應城市居民的菜蔬,禽肉蛋魚。
眼前的這個早市子毫無疑問要比京城的早市子來的大,這里雖然也是人聲鼎沸之所,卻遠比京城早市子騾馬牛屎尿橫流的場面好的多。
就是他這種無心購買東西的人,也不知不覺得混跡其中,樂而忘返。
對一個親眼目睹過極端貧窮,極度苦難的人來說,沒有什么場景會比物質極大豐富的場景更好看的了。
宦官劉成匆匆的帶著三個手下回到了朱氏府 邸,去了廚房交割了賬目之后就來到中廳,向公主的貼身宮娥說出了要見公主的請求。
此時的朱媺娖正手握一卷書,來回的在三張書桌周圍轉悠,他的三個弟弟正趴在桌子上用心寫字,他們不得不用心,稍有不對,朱媺娖的竹板就會抽在他們身上。
一篇大字終于寫完了,已經十四歲的朱慈瑯小心的將大字放在一邊,看著一臉嚴肅的姐姐道:“大姐,我們能出門了嗎?”
朱媺娖搖搖頭道:“不能,我們要為父皇守孝三年。”
“可是,父皇的遺骸…”
“放心,云昭不會任由賊人來糟蹋父皇的尸身,必定會有妥當的安排,等父皇喪期過了九九之后,我會去見云昭,追問父皇尸身的下落。”
朱慈瑯有些擔憂的道:“云昭這人的名聲不好。”
朱媺娖冷笑一聲道:“你們知道什么,人家的名聲好得很,好好讀書,好好練武,千萬莫要自滿,就你這樣的人,在玉山書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朱媺娖的話讓正在寫字的兩個年幼的弟弟也轉過頭來,瞅著兩個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軟了下來,溫言對朱慈瑯道:“我們只有表現的越平凡,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大。”
朱慈瑯點點頭,重新扯過一張紙,繼續寫字。
宮娥傳稟了劉成要見她的消息,朱媺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
劉成幾人是家里的采買管事,平日里,只有他們才有出門跟人接觸的機會,她很擔心會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是說左懋第來了?”
“啟稟公主,確實是左懋第,奴婢早年在皇極殿當差的時候,見過此人。”
“他要干什么?”
“左大人希望殿下能把,太子,定王,永王交給他來教誨,還說,不求讓太子,定王,永王三人成材,只求能教會他們如何在險惡的環境里生存下去。”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