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終于開完了。
很平淡,沒有聲嘶力竭的呼喊口號,也沒有鼓舞人心的宣講,只有每天會議之后沒完沒了的討論與學習。
那些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公文的普通代表,這一次,他們被藍田的公文海洋給淹沒了。
身為代表,他們有權力翻看藍田普通機密級別的公文。
一個平日生活范圍不超過五十里的人,忽然間眼界被徹底打開了,世界仿佛就在眼前,蜀中的,隴中的,漢中的,關中的,河南的,山西的,塞上草原的,甚至還有一些是關于大明朝廷以及李弘基,張秉忠的小事。
很多鄉下代表,商賈代表,工匠代表,乃至一般的文人代表,在看過這些文書之后,一夜間,就覺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
老農田文憂慮的在鞋幫子上磕一下煙鍋子,對同屋居住的工匠代表陳大牛道:“襄陽的土地改革到了這個地步,你說,能不能繼續推進?”
陳大牛道:“推行不下去也要繼續推行,就像我們打鐵一樣,一錘子下去不一定就能把鐵打好,多打幾錘子就能見到進程。
如果鐵再硬的話,就多燒一會,上水錘,我就不信了,襄陽那些昔日的大地主能翻了天去?”
田文沉默片刻道:“我覺得藍天城那邊分配土地的方式比關內的還要好,依我看啊,這土地就不該分給個人,大家一起結伴種地,一起分成更好。
只要土地永遠屬于國家,大家都會有一口飯吃。”
陳大牛搖頭道:“書院的先生們說了,這樣還是行不通的,藍天城,以及寧夏鎮的土地遲早是要分配給個人去耕種的。
現在,大家心頭都有一股子勁,都想過上好日子,沒什么人偷懶,等大家沒了餓肚子的憂慮了,就會出現懶人,先生們說這對那些勤快人不公平,所以,還是分田到戶比較好。
田地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種地,自己收,餓死了誰都不怨。”
明天就要離開玉山城了,正在進行這樣對話的人很多。
一場大會,改變了這些人的原始想法,開始真正的把自己融入到藍田體制之中了。
就是這些淳樸的人,在得知藍田目前的處境之后,愿意通過傷害自己利益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藍田新政權的擁護之情。
他們的建議未必就是妥當的,可是,這是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第一次站在官府層面上,為這個國家著想。
他們已經從潛意識上意識到,自己與這個國家是有關系的,只要這個國家好,自己才會好。
第二天,天剛剛亮起來,云昭就站在玉山城的城頭目送這些代表離開玉山。
他相信,當這些代表回到自己的家之后,藍田的風貌一定會有一個大的改觀的。
作為身份的象征,藍田日報必須通過藍田的強大驛遞網絡,將這份代表著身份的報紙送到他們的手中,雖然不可能看到當日的,不過這沒有關系。
當一個普通農夫手持報紙向周圍百姓講述藍田最近發生的大事的時候,想必,他們一定會成為鄉間說話最有力量的人。
這些代表離開玉山城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向云昭彎腰施禮,或者抱拳告辭。云昭不接受跪拜,這件事所有代表已經非常了解了。
他們非常感恩,認為這是一項巨大的榮耀。
“我見了皇帝都沒有下跪”
這句話會讓他們驕傲一生。
跪拜的時候身體被折疊起來,很不利于抵抗,所以,云昭以為,跪拜的時間長了,很可能就不知道該怎么反抗了。
跪拜了這么多年,云昭認為,該到了漢人直起腰板做人的時候了。
云楊把自己打扮的如同太陽一般耀眼。
身形高大的他,站在一身青衣的云昭面前,宛若神靈一般。
“我記得中將的禮服不是這個樣子的,這些黃金麥穗應該出現在軍服上,而不是出現在鎧甲上。”
“軍服軟塌塌的掛上這些東西不好看,尤其是肩膀上的肩章硬梆梆的放在軍服上老是掛脖子,鎧甲上有護頸,這樣就傷不到脖子了。”
云昭嘆口氣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要讓我來操心你的這些小事情?去換上軍服。”
“我穿軍服沒有錢少少穿上好看。”
“錢少少穿的是純黑色的監察制服,跟你的不一樣。”
“我們的軍服為什么偏偏是綠色的?
難看死了,人家韓秀芬穿上純白色軍服別提有多好看了,尤其是那個大西洋女人穿上之后,看得我鼻子都流血了。”
“因為綠色的染料最便宜,你們陸軍的人數最多,總要考慮一下成本吧?”
“我總覺得我們的軍服是最差勁的,我要穿黑色鑲金色的那種。”
“這跟衣服關系不大,錢少少就算穿什么衣衫跟你站在一起,還是人家好看。
不過,我已經下令,穿戴新式軍服就要剃發,這可是根據你的條件做的改變,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云楊哈哈大笑道:“是啊,軍規上說的清楚,軍中男子的頭發長不可過寸,女子不可過尺,怎么把這事給忘記了,這就去看錢少少落發…哈哈哈…”
瞅著云楊歡喜的走了,云昭輕笑一聲,這家伙雖然看起來粗鄙愚蠢,但是在整頓軍容,重新立規矩這件事上做的還是很聰明的。
他之所以穿的這么古怪的過來,無非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表示,他在落發這件事上已經為將士們爭取過了。
雖然沒有爭取到一個好的結果,可是,能把藍田第一美男子錢少少的頭發也一并剃掉,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至少,對將士們也有了一個交代。
身體發膚授之于父母不可輕易毀傷…這句話在大明的市場很大,想要改過來,很難。
軍人留著一米長的頭發,這非常的糟糕!
窮困的時候,人們的頭發不會這么長,為了方便勞作,多少會剪短一些,自從藍田富裕之后,百姓們就不肯輕易剪頭發了,一個個腦袋上頂著一個碩大的發髻,不僅僅難看,還沒法戴帽子。
后世的時候,云昭就對印度人腦袋上那個巨大的包很是看不順眼。
一想到自己的部下也要發展成那個模樣了,心中就極度的不舒服。
這么長的頭發,如果每日要清洗頭發,基本上就不用干別的事情了,如果不清洗,長的頭發很容易滋生虱子,還會有味道,且在戰斗的時候沒有半點好處。
云昭再次見到一身戎裝的錢少少的時候,腦海中略微有一絲恍惚。
修身的黑色制式衣褲,把錢少少瘦峭挺拔的身姿完全彰顯出來了,再配上一頂大檐帽,帽檐恰好壓在眉毛上,帽檐上方,是兩條交叉的金色禾穗,禾穗上方是一枚盾牌狀的帽徽,金色的帽徽上鐫刻著一條只露出頭卻把身子隱藏在云霧中的黑龍,黑龍猙獰至極…
袖口上有三顆金色的扣子,代表監察長的金色銘牌掛在胸前,與起自左肩直到銘牌的金色絲絳輝映,將那張絕美的臉襯托的越發俊美且神秘。
云昭看到錢少少只是恍惚一下,這個樣子的錢少少讓他回憶起后世很多耳熟能詳的著名男人。
而錢多多看到錢少少的樣子,完全就瘋魔了,牽著弟弟左看看右看看,再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個遍之后才對云昭道:“夫君,你也要這么穿嗎?”
云昭搖搖頭道:“我就這樣了,軍人能剃發,我要是剃發了,藍天疆域里的人就會發瘋。”
“也是啊,夫君的一舉一動都是天下的表率,不能隨意。”
說著話,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來了,推開弟弟,就帶著云春匆匆的出們去了。
“我姐去給她弄軍服去了,姐夫也不攔著?”
錢少少等姐姐走了,這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
“不用管她,她就是一個沒長大的性子,喜歡了就去弄,玩耍一陣子也就沒有興趣了。
怎么樣,新式服裝,以及職位安派,功勛審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錢少少道:“監察體系已經建立起來了,韓陵山對我的進度還是滿意的,在人員分配上我們兩個起了一些紛爭,不過,在我刻意退讓下,韓陵山的要求也不再過份,目前看,職位安排已經進行了七成,不過,功勛審定的事情還僅僅完成了三成。
再有兩月,就能全部完成。”
云昭笑了一下道:“以后,你們還是要分開的,在一個部門終究是不成的,這樣一來,你們的權力太大,一個弄不好,錦衣衛跟東廠就會出來,對藍田不利。
至于現在,且這樣混著吧。”
錢少少猶豫一下道:“陛下,能否將羊毛紡織,交給我們監察司,成為我們監察司的行動經費以及衣食來源呢?”
云昭探手摸一下錢少少身上的毛料軍裝微微嘆口氣道:“不成!”
錢少少低著頭不做聲。
云昭瞅著錢少少道:“你們的經費來源只能來自于繳獲與財務撥款,不能再有其余的經費來源。玉山書院經過多年摸索,終于研究出來了真正的羊毛紡織,這個技術對藍田很重要。
有了這個技術,就能把牧人們用來搟氈,編制繩索,口袋的羊毛利用到極致,完全可以變成我們羈縻草原的一種手段。
只有讓北方的牧人多一條長久的財源,我們才能鼓勵他們去遙遠的北方草原上擴大牧場,順便將他們放牧的地方,納入我們的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