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尊,不是這樣的。”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左近傳來,雖然很弱,云昭還是聽見了,就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衣的小吏弱弱的站起來,被云楊瞪了一眼之后,嚇得幾乎坐下去了。
云昭笑道:“說說你的看法。”
小吏大著膽子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已經數千年了,從來就沒有人肯好好地對待他們,因此,能拿到粗糧,百姓們已經感恩戴德了,哪里敢奢望得到白米,麥子遑論肉干了。
下官就是洛陽人,只是早年去了玉山求學,對于這里的百姓還是知道一些的。洛陽的百姓并非如大將軍所言的那般懦弱,無情,今日城中拜縣尊,確實是誠心誠意的。
至少,縣尊來的時候,百姓們敢出來,當初李洪基來的時候,百姓們只會家家閉戶。
洛陽人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縣尊聲名遠播,在關中處處施行仁政,百姓擁戴,將士傾心,無數名臣,猛士愿意為縣尊赴湯蹈火,此乃我關中百姓之福,更是洛陽百姓之福。
臣下雖然為微末小吏,卻也知曉,唯有縣尊執掌九州,九州百姓才能安定,才能安穩的自食其果。
因此,小臣懇求縣尊,莫要拋棄洛陽百姓,他們被這亂世嚇壞了,無所適從,假如縣尊能親自告訴百姓,想要洛陽繁盛,首先就要鄉間繁盛,也只有鄉間繁盛了,州縣也就能繁盛,最后惠及洛陽。”
云昭認真的聽完了這個洛陽本地官員的奏對,又嫌棄的看了云楊一眼對小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躬身道:“下官名叫張春生,玉山書院第七屆政務科畢業生。”
云昭哈哈大笑道:“果然還是玉山出來的辦事靠譜,云楊,你洛陽大里長的職務就革除了吧!”
云楊撇撇嘴道:“這幾年,別人都在升官,就我的官職越做越小,不過,沒關系,正好不耐煩做這個鳥官。”
云昭瞪了云楊一眼對柳城道:“你接了這個職務吧,至于你想去蜀中的事情,等以后再說。”
柳城躬身道:“下官領命。”
云昭又對韓陵山道:“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再進洛陽城。”
韓陵山笑瞇瞇的道:“本該如此。”
事情說定了,酒宴就重新開始了,云昭還是祭奠了三杯酒,接下來,就在云楊軍中喝的酩酊大醉。
早上起床的時候頭痛欲裂,捂著腦袋呻吟一陣之后,這才慢慢起床。
馮英伺候云昭喝了米粥后道:“你在云福軍中可以安睡,唯有在云楊軍中你可以爛醉如泥。”
云昭道:“回到家里我還可以荒淫無道。”
馮英笑道:“總共就兩個妻子,你能荒淫到那里去呢?趁著還有時間,洗個澡吧,今日要見洛陽百姓,你還是要打扮一下的。”
聽馮英這么說,云昭思忖一下道:“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嗎?”
馮英笑道:“您就別問了,隨機應變就好,那么多人準備了那么久,您要是提前知道了就毫無意義。”
云昭想了一下道:“不是我的生日。”
“胡說什么,母親還在呢,你過得哪門子的生日。”
云昭又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時刻,真不知道你們在搞什么鬼。”
洗過熱水澡之后,云昭的精氣神也就回來了,馮英伺候他穿衣的時候,他眼看著馮英將鎧甲勒在他身上,就皺眉道:“穿袍子吧,這樣輕松一些,百姓們也好接受。”
“這樣的大日子怎么能穿袍子呢,男人家就是穿鎧甲才顯得英武,吸氣!”
說著話,手上用力一勒,云昭就覺得自己的腸子肚子都被束甲絲絳給勒到胸口去了,慌忙解開絲絳,去了一趟茅廁之后,這才有功夫埋怨馮英:“你用那么大的力氣做什么?”
馮英沒好氣的道:“以前多少還動動刀劍,這兩年一動不動的養膘。”
“我騎馬!”
“騎馬只會長大屁.股。”
云昭回頭看看自己的后臀,覺得不差,就出門騎馬被人簇擁著直奔洛陽。
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勸進的一天。
這是韓陵山,徐五想,段國仁,張國柱乃至玉山一眾先生,加上藍田軍團所有首腦們瞞著他做的一件事。
昨日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了苗頭,在洛陽看到徐元壽站在人群里這非常的不正常。
所以,他找借口退出了洛陽城,派遣云大去弄清楚徐元壽為什么會在洛陽城。
就在剛才,云昭從云大嘴里知道了這群人出現在洛陽的目的。
他們認為區區的藍田縣令已經不足以顯示云昭的威嚴,更不足以顯示藍田的實力,所以,在問過朱存機之后,他們覺得秦王,是一個很不錯的尊稱。
自古以來洛陽就是一個很好地勸進之所,而在長安勸進的話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更像是謀反,而不是和平的接交權力。
這明顯是不成的的!!
云昭不會接受秦王稱號的。
他覺得自己可以直接當皇帝,而不是這樣循序漸進!
何況,自己身為大明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成為大明的皇帝,用不著遮遮掩掩。
藍田官員的職位稱號很低,這是自然地,當云昭僅僅是一個縣令的時候,別人就只能是里長,大里長,不管你統御了多大的地盤,統御了多少人馬,說你是里長,你就只能是里長。
這里面有一個法理的問題,云昭曾經告訴過徐元壽一干人,自己是百姓選出來的皇帝繼承人,不是叛賊。
這話聽起來非常刺耳,但是,云昭就是要全天下人知曉,他這個皇帝真的是百姓們推舉上去的。
很多時候,過多的糾纏會生出很多意外來。
云昭不知道王莽,董卓,曹操被勸進的時候,是不是知道,或許,大概是知道的,反正他的部下完全沒有告訴他。
一切都是在秘密進行中,就連馮英似乎都知曉!
這樣做是不對的,云昭覺得自己身為藍田最高主宰,有權力知道所有的事情。
當瞎子,聾子的感覺很不好!!!
韓陵山是一個感覺敏銳的人,跟隨云昭騎了一陣子馬之后就嘆口氣道:“是全體決議!”
云昭淡淡的道:“沒有我參與的決議也算是全體決議?”
陪在云昭另一邊的馮英身體抖動一下,顫聲道:“是母親的意思。”
云昭看了馮英一眼道:“你沒告訴我。”
馮英咬著嘴唇道:“我們都以為你此次出巡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并巡視自己的王國。”
韓陵山嘆口氣道:“我這就告訴他們結束此事。”
云昭看了韓陵山一眼道:“繼續吧!”
隨著云昭沉默下來,原本歡樂的隊伍在很短的時間里紛紛變得沉默下來。
云楊的一張臉漲的通紅,好幾次想要說話,最終都化作一聲嘆息。
現在的云昭與他記憶中的云昭變化太大了,變得他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他好像總是在變化,總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變化,變得不可親近,變得陰鷙多疑。
“我們已經長大了…”
云昭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話之后,就縱馬向前。
就在不遠處,有十幾個白胡子老頭擔著美酒,牽著羔羊,紅漆的木盤里裝著牛,羊,豬三牲,他們早早地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云昭沒有飲用他們端來的酒,反而一鞭子抽翻了紅漆木盤,厲聲道:“此地只有藍田縣令云昭,何來的萬歲?”
一眾老人沉默不語,驚恐的向后退去。
韓陵山再次長嘆一聲,跳下馬,單膝跪在云昭馬前道:“請縣尊息怒。”
云昭看著天上的紅日慢慢的道:“我們當年在玉山的時候曾經說過,我們將是最后一批享受勝利果實的人,你忘記了嗎?”
韓陵山抬頭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藍田已經不容我們再用微末小吏的頭銜。”
云昭笑了,對韓陵山道:“云昭昔日不過是一個地主家的兒子,強盜窩里的少主,你們也只是一個個衣食無著的孩童,十幾年過去了,我們人長大了,心也變野了。
昔日,我們有一口吃的就會慶幸不已,現如今,我們已經不再滿足我們已有的。
我們已經忘記了我們的出身,忘記了我們起事的目的。
這天下確實已經被我們握在手中了,可是,放眼忘去,世界如此之大,如果我們現在就滿足于現有的成績,開始驕傲自滿。
確實,我很想當皇帝,估計你們也早就想要當什么宰相,尚書,都督,元帥,大將了。
能不能先抑制一下我們的愿望?
大明的太祖皇帝雖然認識不了幾個字,他還知曉‘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這個道理,你們怎么就不懂了?
我們要走的是一條前人從未走過的道路,這條道路比以往現成的道路更加的兇險。
可是,只要我們闖過去,我們的前途將是沒有止境的一條光輝之路。
現如今,我們真的不過是萬里長征走出了前幾步而已。
先要成為萬世之表,差的遠呢。
成功就在眼前,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要小心謹慎,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錯。
云大,云州,云連,開路,我們回藍田!”
云昭勒轉馬頭,第一個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