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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精兵簡政

  在別的地方睡覺,對于韓陵山來說那就不叫睡覺,只能叫做休息。

  即便是在睡夢中,他的刀子也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以至于劉婆惜曾經埋怨他,睡覺的時候他的手該抓著該抓的東西,而不是抓著一柄刀。

  回到熟悉的宿舍,韓陵山就把自己從不離手的刀子丟在墻角,從身上卸下來的裝備也被他一同丟在墻角。

  他甚至除掉了內褲,赤身裸.體的搬起腳嗅嗅,發現味道還不算濃郁,也就釋然了。

  那床麻布外皮的被子還在,還是那么蓬松,拍一把枕頭,也不見有灰塵噴出來,這里干凈的就像他昨日才離開一般。

  枕頭放合適,并拍出一個凹坑,被子攤成長溜,卻不完全打開,一桶清澈的清水放在床頭邊上,里面放一個水瓢。

  感覺了一下,覺得沒有尿意,在上床的那一刻,他不太放心,又去處理了一下。

  最后把床鋪平整一下,然后就快速的跳到床上,輕輕地扯一下被子,被子就把他的身體全部覆蓋住了,被子很厚實,蓋在身上有輕微的壓迫感,麻布有些粗糙,卻不易讓被子滑脫。

  一股子淡淡的皂角味道從被子上傳來,韓陵山覺得自己疲憊極了。

  然后瞅瞅從窗簾縫隙里微微透進來的一絲微光,聽著沙沙的落雪聲,便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三天后,他醒來了。

  還想睡,就是肚子太餓了。

  想喝水,看看空空的水桶,耳邊卻傳來熟悉的鐘聲。

  這是書院食堂開飯的鐘聲…

  “咕嚕嚕,咕嚕嚕…”肚子在不斷地響動。

  韓陵山撫摸一下癟癟的肚子,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看來,自己不論離開多久,只要躺在書院的床上,所有感官又會恢復成在書院求學時的模樣。

  再朝書架上看過去,自己的那個能裝半斗米的黑色粗瓷大碗還在,竹筷,木勺也在,韓陵山忍不住笑了。

  本來不準備洗臉,也不準備用豬鬃小刷子加青鹽刷牙的,可是,要穿那一身淡淡青色的儒士長袍,手臉油膩膩的,嘴巴臭臭的好像不太合適。

  于是,他很不情愿的洗漱完畢后,給自己挽了一個發髻,在書架上找到四五根各種材質的簪子,最后找了一枝青玉簪子,綰住頭發。

  書架上還有一朵絹花,是青紫色的牡丹,這種牡丹本就是長安牡丹中的極品——藍田玉。

  這是他以前在書院的時候必須有的裝備。

  他取下這朵藍田玉插在耳朵后面,輕輕地搖晃一下腦袋,牡丹花瓣也隨之搖晃,煞是風流倜儻。

  忽然想起沒有徐五想,段國仁,張國柱,孫國信這些雜色花襯托,再戴這朵花也就沒了意思。

  摘下牡丹,重新放在書架上,心頭猛地升起起一個念頭,大叫一聲不好,立刻奪門而出,再不去食堂,今天就只能吃白菜,土豆了。

  才打開門,韓陵山就看到了野馬炸群一般的場景。

  平日里文質彬彬,溫順懂禮的書院男女們,此時全部都跑的快逾奔馬…

  韓陵山并沒有多停留,他知道,這時候要是再不積極,初五才有的書院名菜——烹豬頭他休想再吃到哪怕一片皮。

  他本來是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的,可是,看到這熟悉的場景,初五吃豬頭這個口訣就自動跳進他的腦海里。

  擠食堂啊——他的經驗不要太足。

  原本,在他的門口守著一個青衣小吏,這人是他的部屬,這件事云昭是跟他說過的,可是,一旦韓陵山將自己徹底的融入到玉山書院之后,他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目前位高權重的身份。

  兩份油潑面,一份糜子飯,一大塊糟糕,上面堆滿了土豆絲,土豆絲上是一大塊油汪汪的豬頭肉,筷子上再插上一個白面饅頭,這就是韓陵山今天戰斗的成果。

  小吏哭笑不得的站在一邊看韓陵山將他巨大的飯碗放在半截樹樁之上,埋頭猛吃的時候,小心的在一邊道:“司長,您的飯食卑職已經給您帶來了。”

  韓陵山看看小吏道:“你吃了吧,我吃這個就很好。”

  說罷,就撈起三指寬的褲帶面繼續吃的稀里嘩啦的。

  小吏沒法子,只好打開食盒,將兩樣精致的菜放在樹樁子上,自己捧著一碗肴肉希望自己傳說中的上司能喜歡。

  糜子米飯就著土豆絲的湯吃完之后,韓陵山抱起自己的巨碗,對小吏道:“召集所有在玉山的密諜司什長以上人手一柱香之后,在武研院六號會議室開會。”

  說完就去了水池處,開始認認真真的清洗自己的飯碗跟筷子,勺子。

  小吏還想說什么,卻被韓陵山看了一眼之后,就飛速收拾好剛剛擺出來的菜肴,提著食盒就跑的不見了人影。

  回到宿舍,韓陵山重新擺好了碗筷收拾好了床鋪,仔細的清掃了地面。

  再一次洗了手之后,拉開門,密諜司司長韓陵山就正式開始工作了。

  這一次,他要開除掉自己認為不合適擔任密諜的人,清洗掉那些背叛者,問責失敗者,獎勵成功者。

  錢多多找到云昭的時候,云昭正在吃晚飯。

  這一次他沒有加入到云氏的晚餐中來,而是一個人躲在一邊孤獨的抽著煙。

  見錢少少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錢多多,馮英快速吃完飯,就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后宅去了。

  云昭慢條斯理的吞著米飯,心神也全部在吃飯上。

  錢少少走過來,從懷里掏出一份文書遞給云昭。

  云昭打開文書看了一眼,就取過錢少少遞過來的筆,迅速的簽字,用印一氣呵成。

  錢少少猶豫一下道:“你不再看看。”

  云昭合上文書遞給錢少少道:“我相信韓陵山。”

  錢少少道:“我也相信韓陵山,可是,有些人…”

  云昭瞅著錢少少道:“同樣的結論你監察司也給了我。”

  錢少少道:“下手太重了。”

  “韓陵山對這些人沒有感情嗎?”

  “有,老韓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可是,這一次…”

  云昭冷漠的道:“連韓陵山都不能容忍的人,這該壞到什么程度啊,轉給獬豸,用律法來懲處這些人,不要用韓陵山的名字。”

  錢少少嘆口氣道:“我以為很多事情老韓都不知道,準備找機會跟他通通風,看看如何將事情的影響壓到最小。

  沒想到,老韓會下這樣的重手,他什么都知道。”

  云昭澀聲道:“如果連他這個密諜司大統領都不知道,我們的密諜司早就完蛋了。”

  錢少少點點頭就離開了云氏宅院。

  云昭重新開始吃飯,吃著,吃著,卻猛地將飯碗遠遠地丟了出去,大吼一聲道:“該死!”

  錢多多跟馮英兩個的腦袋從月亮門里探出來看看坐在花廳里氣咻咻的云昭,又把頭縮回去了,這個時候,誰找云昭,誰就是在找不痛快。

  韓陵山回來了。

  玉山上就陰云密布,沒有一個晴天,時不時地有雪花從陰云中落下來,讓玉山城寒徹入骨。

  陰云籠罩了玉山整整十天才開始放晴。

  韓陵山再見云昭的時候,一雙眼睛紅的嚇人,神情卻無比的松弛。

  “縣尊,多謝你信任我。”

  云昭嘆口氣道:“我要是連你都信不過,這世上我又能信得過誰呢?”

  韓陵山無聲的笑了一下道:“以后還是多查查才好,我自認全部手段都是為了我藍田縣,有時候難免會考慮不周,就像這一次,我下手太重了。”

  云昭低聲道:“是我們的攤子鋪的太大了?”

  韓陵山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給密諜的自主權太高了,他們難免會行差踏錯。”

  “你準備收縮外派的密諜?”

  “不,我準備擴大,對于密諜,我們可以愛護,但是,一旦出現了不好的苗頭就要全力清除,既然干了密諜這一行,相互監督就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洛陽城此次出了這么大的紕漏,是我的錯,韓陵山請求懲處。”

  “你是指杜志鋒這些人私自接觸郝搖旗的事情?”

  韓陵山搖搖頭道:“一個郝搖旗對我們來說還沒有重要到可以讓杜志鋒死的地步,他必死之因是出在十萬斤火藥,兩千枚炮子的交易問題上。”

  云昭低聲道:“我們需要的錢他送回來了。”

  韓陵山搖頭道:“少了六千兩黃金,還少了兩個密諜。”

  “你是說,與李洪基真實的交易是十萬零六千兩黃金?”

  “是的,原本要價十萬兩黃金,李洪基原本是不肯的,后來,牛金星進言,不但給了杜志鋒十萬兩黃金,還私下里多給了六千兩。

  如果僅僅是錢的事情,以杜志鋒這些年的辛勞,也不至于被我處死,問題就在于有兩個新近才分配到洛陽組的兩個年輕人死了。

  死因是不肯分那多出來的六千兩黃金。

  十七個想要分黃金的人謀殺了兩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

  縣尊,這種死法,讓韓陵山痛徹心扉!

  不管杜志鋒以前有多大的功勞,不管他對我藍田有多么的重要,他都要死!”

  “所以,你親自走了一遭洛陽?”

  “是的,將杜志鋒在洛陽置辦的家業,以及他在洛陽才安置的家小,以及洛陽組上下二十一人私自在洛陽置辦的產業,家眷,全部鏟除!”

  云昭眼前一陣陣發黑,探手扶住眼前的松樹才勉強站穩,沉聲道:“多少人?”

  “八十六個。”

  云昭道:“為何不交給獬豸去處理?”

  “我藍田縣的律法太過寬容,不適用于密諜!”

  “你會被他們彈劾的。”

  “沒關系,我辭職就是了。”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韓陵山嘿嘿笑道:“縣尊要學會壯士斷腕才成,必要的時候,我這根手臂也不是不能切!”

  云昭抬頭看看落滿白雪的松樹道:“手臂我還有用,切別的!”

  韓陵山哈哈大笑,笑聲如同夜梟叫聲一般,單膝跪在云昭腳下道:“如今的藍田縣過于臃腫了,當精兵簡政,有些人跟不上我們的步伐,不妨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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