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對待李巖的態度基本上就是云昭對待李洪基的態度。
農民起義往往是悲壯而又如火如荼的,是人類史上最波瀾壯闊的一頁。
更是人們打破奴役追求自身權利的偉大運動,更是底層人民用自己的勇氣向腐朽的統治者發出的最大吶喊!
所以,在云昭看來,農民起義沒有半分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些貪婪的統治者。
李洪基與張秉忠不同,他不追求個人的極端享受,也不喜好美色,平日里與將士們一起穿布衣,吃粗糲的食物,作戰也能身先士卒,算是起義軍眾多首領中間難得的志向遠大之人,也深受部下的愛戴。
云昭假如腦袋中沒有另外一個李洪基存在的話,他一定會對這個人充滿好感。
就像昨日之劉宗敏,只要給他換一個首領,在云昭的蠱惑下此人必定會投降,不過,云昭對這人沒有半點的興趣,從本質上,這人就是一個壞人,目前表現出來的忠勇,不過是只是勉強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欲望的結果而已。
這樣的人來到藍田縣,遲早會被獬豸五馬分尸!
關中人對當兵吃糧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且不管當的是什么兵,吃的是什么糧,所以,官軍中的秦軍吃苦耐勞,作戰勇猛,同樣的,賊寇中的老秦人也有同樣的素質。
好在,關中最大的賊寇名曰——野豬精,偏偏野豬精還是天下賊寇中最富裕的一個,加上這頭野豬精就蹲在關中,所以他麾下的關中人自然是最多的。
關隴自古就是出雄兵的地方,也是為禍世界最慘烈的一群人,歷朝歷代的起義者中永遠都不缺少老秦人的身影,他們是最敢于向不平揮刀的一群人。
不過,只要統治得當,他們又會成為一個又一個王朝最強大的助臂,他們曾經創造出漢人史書上最強大的王朝,威凌四海,氣貫八方。
這就是云昭為何明知道關隴之地并非天下最富庶的土地,卻一定要牢牢控制關隴之地的原因。
錢沒有了可以賺,糧食沒有了可以種,如果胸中連一股子豪氣都沒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這股子頂天立地的氣概,你不論擁有什么,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關中人心中沒有這股子不平之氣,云昭早就帶著族人去海外開拓自己的領地去了,哪里會有什么心思帶著一群懦弱的苦哈哈玩什么爭霸天下的游戲。
今天的天空依舊彤云密布,雪花飄飄。
云昭裹著裘衣,抱著茶杯坐在屋檐下看這漫天大雪。
云楊蹲在一個小小的泥爐子邊上,精心的烘焙著自己的紅薯干。
楊雄拿著一卷書,看一會,就低頭嗅嗅自己的衣衫,擔心還有什么不好的味道殘留在上面。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云昭輕聲吟誦出一首千古名篇,云楊抬頭看看云昭,見他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就繼續嘻嘻哈哈的用手翻動滾燙的紅薯干。
楊雄接話道:“今天不會有魚來了。”
云昭哼了一聲道:“總有人喜歡干一些出人預料之外的事情,我明明已經用土匪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了,他居然要跟我耍官府那一套,禮不過三,今天還會來人的。”
“今天誰會來?”
“一個騙子。”
“騙子?”
“江湖騙子!”
“您是說宋獻策?”
“李洪基總喜歡搞這一套,明知道我對見他的部下沒有半分興趣,哪怕每次過來受辱一番,居然還要讓自己受辱三次,擺出一副苦哈哈的嘴臉給誰看呢。
這人窮慣了,總以為自己窮就是天理,自己窮,別的富人就都是王八蛋,明明他心中總想著搶劫一番,卻非要給自己鼓搗出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來。
從這一次的事情看來,這個家伙心里居然真的存著要干掉我藍田縣的想法。
想著法子的給自己找借口呢。
既然你要借口,好,爺爺給你。”
云楊不解的瞅著云昭,他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在吟詩的云昭為什么突然間就開始發怒了。
云昭抬抬手,一個青衣護衛就把背上的弩弓給了他。
山頭的紅色旗幟搖晃了兩下,云昭冷著臉給弩弓插好弩箭上好弓弦。
眼看著一個童子牽著一頭驢子,從山腳處轉了過來,驢背上坐著一個身著道袍的家伙。
手里抱著一個漁鼓,踩著厚厚的雪從山道上緩緩而至,驢脖子底下還系著一枚銅鈴鐺。
每走一步,鈴鐺就響動一下,走了一路,鈴鐺就響了一路。
比他娘的張果老還要張果老。
已經走到十丈距離了,這個混賬居然還不下驢子,依舊垂著腦袋裝作一種半睡半醒的混賬模樣。
驢子徑直來到云昭的茅屋前邊不足一丈的地方,這才如夢方醒,坐在驢子上拱手道:“山人…”
“山你娘啊!”
云昭抬手就扣動了弩弓的扳機,只見三枝弩箭閃電一般的激射出去,宋獻策魂飛魄散,想要從驢子背上滾下來,大腿如同被雷擊一般先是酸麻,緊接著痛楚就如同浪濤一般席卷過來。
屁.股下的驢子昂嘶一聲猛地一甩頭,就把牽著韁繩的童子甩出去兩丈遠,緊接著四蹄一軟,就趴在地上了,驢子的肚皮上赫然插著兩枝弩箭,入肉一尺有余。
宋獻策從驢子身上跌落雪地,漁鼓也丟了,抱著自己地大腿慘叫兩聲之后就指著云昭道:“大統領為何要殺我?難道就不拍闖王降罪嗎?”
云昭甩開裘皮大氅,丟掉手上的弩弓,提起屁.股底下的折凳跳下臺階,來到宋獻策身邊,不等宋獻策求饒,手里的折凳就狠狠地朝他的臉上砸了下去。
這一折凳下去,打的宋獻策口吐桃花,牙齒也崩飛了兩顆,原本高挺的鼻梁也被砸成了扁的。
即便如此,云昭依舊沒有停手的意思,折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宋獻策的頭上,臉上,身上,一時之間,風雪中只有宋獻策的慘呼聲,云昭的怒罵聲,以及折凳砸在肉體上的發出的悶響聲。
云楊手里抓著一片剛剛烤好的紅薯干忘記了吃,楊雄手上的書本掉在地上他也完全不知,那些平日里只覺得自家大少爺仁厚的青衣護衛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有想到今天還能看見自家大少爺如此殘暴的一幕。
眼見宋獻策只剩下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云昭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下手里的已經折斷的折凳,氣咻咻的指著只剩下一口氣的宋獻策道。
“你算什么狗東西,也敢替李巖來找場面,爺爺的部下粗俗,你大概想不到爺爺比部下還要粗俗一百倍吧?
爬回去告訴李洪基,爺爺在這里等他,給足他顏面,一遍遍的試探,真的當爺爺是泥捏的?
大家都是綠林好漢,偏偏他就要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給爺爺下馬威?
我威你娘啊。
告訴李狗兒,他野豬精爺爺就在這里等他,不服氣就拉開陣勢我們大戰一場,再敢派不知所謂的人過來,爺爺就把他五馬分尸。
宋獻策一邊吐著血,一邊驚恐的瞅著暴怒的云昭,他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措辭,就是準備指責云昭部屬無禮,再用闖王大軍逼迫云昭低頭認錯,從而達到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聽說云昭攔路之前,宋獻策就與李巖兩人仔細研究了云昭的生平,看過云昭生平之后,一個陰柔卻極為驕傲且講理的青年人的模樣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樣的人只要給足他面子,給與足夠的尊敬,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講理了,只要開始講理了,宋獻策就覺得憑借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可以給闖王扳回一局。
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與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
一直以來,云昭從來都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土匪,山賊,他在極力的彰顯自己讀書人的本質,甚至在治理地方上,以及行軍打仗上,都做的很好,以至于讓天下人忘記了他云氏從根本上就是一個山賊,土匪,流氓。
闖王這些年也在給自己塑造一個新的身份——那就是救苦救難的闖王,‘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這一切都有宋獻策的智慧之光在里面閃現。
于是,才有了襄陽大會的事情發生,才有了襄陽整軍的事情發生,才有了奪取整個河南隔絕大明南北交通的事情發生。
“野豬精!”宋獻策掙扎著吐出一口血,勉強抬起一只幾乎失去知覺的胳膊指著云昭似乎有萬千語言要說。
只聽咔嚓一聲,云昭不知何時又撿起了折凳重重的砸在他的胳膊上,才抬起來的胳膊奇怪的扭曲著跌落下來,宋獻策回報以一聲不似人類發出的慘號聲,腦袋一歪,徹底的昏厥過去了。
不理睬倒在血泊中的宋獻策,云昭回到了屋檐下看了云楊一眼,云楊像是被電鋸鋸了一下似的連忙丟掉早就涼透的紅薯干,從青衣護衛手上端過一個銅盆,伺候云昭洗手。
云昭洗干凈了手,以及濺在臉上的血漬,對守在一邊的楊雄道:“給闖王草擬一封信,就說我不小心弄死了他的一頭驢子,準備賠他一頭,不知道他想要大黑驢,還是白嘴巴帶花的驢子。”
此言一出,云楊跟楊雄兩個一起顫抖了一下。
沒聽見云昭再進一步解釋話里的意思,看樣子,指的就是驢子,沒有什么暗喻,這才齊齊的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