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的黑衣人其實就是由關中強盜,刀客,俠客。
這些人是因為太蠢,或者太野,軍隊不要,也當不成衙役,就連商隊也不要他們做保鏢的一群人。
組主要的特征就是喜歡拼命,喜歡殺人。
這些人以前很重要,尤其是在云氏在跟關中群雄爭鋒的時候,他們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每個人的個人武力很強大,但是,要想把他們組成一支隊伍,戰斗力立刻就會變成零蛋。
無他,內斗而已。
云昭無數次都想把他們送到戰場前沿消耗掉,每次提起筆,最終都嘆息一聲,將這樣的建議擱置了。
這種人只能交給比他們更加兇殘的人去統領,于是,云昭覺得錢少少很兇殘,就把這些人一股腦的丟給了錢少少。
錢少少頗有些來者不拒的樣子,把這些人統統收編到了他監察司麾下,不得不說,這些人進入了監察司之后,被錢少少弄了一套烏漆嘛黑的裝束之后,這些人居然變得有些守規矩了。
不得不說,官身對一個老百姓,哪怕是盜賊,悍匪的吸引力足夠大,以前自認為爛命一條,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的家伙們,在穿上這一身黑衣服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被獬豸時不時地斬殺一兩個的事情了。
當然,守規矩是相對的,這些人就不能出藍田縣,在藍田縣里或許還能規矩一些,只要出了藍田縣,他們立刻就會恢復強盜,悍匪,巨寇的本質,殺戮與搶劫這種事情已經深深地烙在他們的骨頭上了,想要改正非常的難。
王賀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只要看他選擇了黑衣人做幫手就知道這孩子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根據藍田縣律例,誰帶的人,誰就要對這些人的行為負責,王賀也知道黑衣人是一群什么樣的人,偏偏選擇他們就說明,這一次,他去岳州,那里一定會血流成河。
一群積年老賊,在配屬了藍田縣的高端武裝之后,他們個人的戰力也被擢拔到了極點。
想象一下,一群喜歡用刀子,弩箭,各種奇門兵刃的人在跟你戰斗的時候突然丟出一枚手雷是一個什么感覺?王賀要的就是這群人中的佼佼者。
他們渴望能去藍田縣之外執行任務…
“王鐘死了。”
晚上跟錢多多一起吃飯的時候,云昭淡淡的對錢多多道。
正在喂云彰吃米粥的錢多多停下手上的動作,嘆口氣道:“這孩子在書院的時候心氣就很高,徐先生說他心智有缺陷,不想外放,想讓他在秘書監或者政務司磨煉兩年心性,沒有說服他。”
云昭喝一口酒道:“你知道他?”
“第五屆畢業生中的佼佼者,我如何會不知道,我還記得那個孩子在畢業典禮上說的話,他不想讓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被白白浪費掉。
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一柄刀子閃閃發亮。
這樣的人做事,必定勇往直前,剛則易折,這是一句老話,半點沒說錯。
太可惜了。”
云昭推開餐盤低聲道:“玉山書院六屆畢業生共兩千三百二十人,這些年以來,已經亡故了三百六十一人,平均壽命不足十九歲,這些事我都不能想,一想起來,我的心就痛的厲害。”
錢多多喂飽了云彰,就把孩子丟給云昭,自己又抱起云顯給孩子喂米湯。
“夏完淳想去玉山書院,我就把他送過去了,徐先生他們走了,張賢亮先生很喜歡這個孩子,準備留在他身邊教導呢。”
云昭抬頭瞅瞅錢多多嘆口氣道:“你還是信不過這孩子。”
錢多多道:“我信得過這孩子,只是信不過老天爺,你也沒有時間教導這孩子,不如讓他完整的接受一遍玉山書院的教育,你得空的時候再教導就是了。
玉山書院也需要好種子。
這兩年呢,玉山書院里的學生一屆不如一屆,我甚至以為,咱們應該再去一些苦地方,用糜子換一些丑孩子回來,說不定能重現玉山書院第一二屆人才濟濟的狀況。”
云昭搖頭道:“不可能了,當初玉山書院全是丑孩子的時候,人人不以容貌為念,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沒了那個氛圍,造就不出韓陵山這等怪才了。
篳路藍縷開辟山林只能有一次,第二次就是東施效顰了。”
錢多多點點頭,算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云昭把手搓熱,探進兒子的衣服里,揉搓他的后背,直到孩子開始覺得不舒服扭動了,這才罷手,他抓著孩子的肋下,將云彰放在腿上,讓孩子開始練習蹦跶,不過,云彰似乎很懶,蹦跶了幾下之后就趴在云昭懷里,拿父親的脖子磨剛剛長出來的乳牙。
錢多多絕對不會容忍云彰在丈夫懷里的時間多過云顯,所以,很快,云彰被她拿走了,云顯又回到了云昭的懷里,父子倆就開始了一連串古怪的誰也同不懂的對話。
這是錢多多,也是云昭每日里最享受的時光。
當兩個孩子都被放到搖籃里睡著之后,錢多多輕輕搖晃著云彰的搖籃對云昭道:“馮英的心可真大啊,她怎么會舍得將這么好的孩子丟下來,帶著一群強盜去了蜀中呢,她就不拍我虐待這個孩子?”
云昭笑道:“她如果擔心,就不會把孩子托付給你了,你會虐待這個孩子嗎?”
錢多多想了一下道:“不會,只要是你的骨血,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這個孩子,不過,我會跟馮英爭奪這個孩子。”
對于這件事云昭并不擔心,很顯然,馮英也不是很擔心,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下來,馮英顯然對錢多多有足夠的認知,這或許是錢多多的一點小心思,不是很激烈,兩人都不在意。
其實馮英對自己的孩子的想念,已經到了入魔的地步。
進入蜀中,并且為云氏在蜀中爭取一片地盤,這非常的重要,在她進入蜀中之前,云氏在蜀中的所有行為只能在暗中進行,暗中進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也不會獲得當地人的支持。
夔門,是張秉忠屢次進入蜀中的門戶,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艾能奇的先鋒部隊進入了一次夔門,夔門已經十室九空,張秉忠的大隊人馬再次進入夔門之后,這座秀麗的山城就成了一座死城。
馮英抵達夔門的時候,這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沖天的尸臭,僅僅是夔門附近小小的白帝城里,馮英就帶著部下們清理出將近三千具尸體。
對于這一幕,馮英并不感到奇怪,夔門之地根本就沒有什么原住民,這一批死者也是在上一次賊寇入侵蜀中之后從大山里遷徙來的。
官兵們對滿是尸體的夔門毫不在意,賊寇們也不喜歡屯聚在這座城池里,那怕這座城池有著很重要的軍事意義,他們同樣舍棄了。
這說明,此次張秉忠入川,根本就沒有再回頭的打算。
所以,馮英白白撿了一座空城。
即便馮英已經到了蜀中,送到秦夫人處的信函依舊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此時的蜀中已經紛亂如麻,前有巡撫邵捷春組建的兩萬蜀軍在瀘州苦苦抵抗艾能奇急火流星般的攻擊,又有秦良玉率領少量的白桿軍與陳士奇招募的團練與張秉忠大部糾纏于重慶府,又有湖北總兵官廖大勇的一萬四千人在劍閣與孫可望打的難解難分,整個蜀中已經陷入了官賊難分的局面。
出路被亂軍堵住,蜀中百姓逃遁無門。
不管是誰來了,似乎都對百姓不是很友好,張秉忠對于讀書人的憤恨簡直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所過之處,只要見到讀書人就會殺掉,豪門大戶更是難以幸免。一時間蜀中豪門大戶淪落到了豬狗不如的地步,男子被虐殺,女子充作營妓,家產被劫奪,房屋被焚燒。
普通百姓被裹挾著向巨城進發,一路上烽煙滾滾,血流成河。
官兵擊退賊寇之后,那些沒有軍餉的團練以及軍兵們就會把屠刀揮向已經投降的百姓,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云氏細作千辛萬苦送來的軍報,也是千頭萬緒無從說起,且相互矛盾,一會說張秉忠在重慶府,一會又說張秉忠在樂山縣,似乎此人會飛,無從辨別。
馮英的部屬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前方戰況不明,只好屯兵白帝城。
劉茹端來飯食的時候,馮英才從巡營回來,端起飯碗的時候,突然間珠淚橫流,哽咽著用淚水拌飯硬是吃了下去。
就在剛才,她忽然明白丈夫為什么不參與蜀中爭奪了,或許,被戰亂徹底禍害過后的蜀中,才是他想要的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