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黃河百害,唯利一套 堤內損失堤外補這是一種很普通的正常的為政策略,并不會因為統治者的主觀愿望而受到動搖。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善良,可以溫和,最多自己受點苦,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當你麾下有數百萬人的時候,他們的需求就是你前進的方向。
富庶的地方人口總是會出現爆發現象的。
尤其是關中這片很適合生孩子的地方更是如此。
外邊的人不斷地涌進關中,關中本土的百姓在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后,孩子就一堆堆的被生出來,從開始啼哭的第一天開始,藍田縣就要為這個孩子準備土地,糧食,以及學校。
以前關中人生的孩子中,十個有三個基本沒有可能活到成年。
自從藍田縣將衛生知識融入到關中穩婆體系當中之后,新生兒的夭折就成少見的事情了。
尤其是消毒,跟產鉗這兩種舉措在關中蔓延開來之后,藍田縣的母嬰致死率就大大的下降了。
因為有大量的外來人口遷入藍田縣,血脈混合之后,這里的孩子很少出現癡呆。
孩子多是人丁興旺的表現,對于大明朝的一個地區來說也同樣如此。
人多了,土地不夠用,云昭敏銳的發現,一個大明人明顯的要比后世人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存活,想要過上好日子,就需要更加多的土地才成。
十年以來,關中人口逐漸得到了恢復,在關中土地無法承載這么多人口的時候,云昭既然收取了百姓們的賦稅,那么,他就有責任為這些百姓尋找更多的土地。
創造一個更加寬松,愜意的生活環境。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云昭是去偷,還是去搶,亦或是賣身,百姓們是不管的,畢竟,該交的賦稅已經交過了。
土地是偷不來的,云昭也不可能賣身,那么,搶劫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河套之地原本為古朔方,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現在的寧夏衛一個人腦子打出豬腦子來的世界。
自從巨寇楊六,射塌天聽了云昭的勸說帶著一大群賊寇去了寧夏衛之后,這里就徹底的亂了。
有這兩位巨寇裹挾的七八萬漢人一頭扎進了全是回回居住的寧夏衛,雖然在初期受到了以回回為主的各族原住民的激烈抵抗,不過,他們終究不是楊六,以及射塌天的對手,更不要說其中還有來自云氏集團的兩百人輔助。
寧夏衛的官兵們在賀虎臣,王世龍兩任總兵官去世之后,基本上就已經蛻化成了農夫。
如今的寧夏衛,百姓們四分五裂的居住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對生產,生活極為不利。
云昭不是陜西路的最高首領,但是他認為自己對寧夏衛這片受陜西路節制的地方還是有一些發言權的,尤其是對一個地方的發展來說,藍田縣必須關注。
說起來,云昭對寧夏大米已經垂涎很久了。
楊六跟射塌天已經很好了完成了他們進駐寧夏的任務,現在,深耕寧夏這片塞上江南的重任應該交付藍田縣了。
去寧夏的最好人選自然是李定國跟張國鳳,所以,云昭不得不再次開酒宴,找這兩個人商量一下經營河套的事情。
“我們去了楊六跟射塌天怎么辦?”
“他們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是個什么話,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去了之后,這兩個人就不存在了?”
“半年前,他們就已經不存在了!”
云昭左右瞅瞅沒看見外人,就低聲道。
李定國呆滯了一下道:“你殺的?”
云昭搖頭道:“是寧夏衛的大里長段國仁認為這兩個家伙有拋開我們獨自建設受降城的傾向,就找人把他們給毒死了,人頭是二月份送來的,因為是絕密,就沒告訴你們。”
李定國吞咽一口口水道:“毒死?”
云昭點頭道:“段國仁認為此事不宜大張旗鼓,更不能讓外人知曉,要給他留出來清理這兩人心腹的時間,就只能用隱秘手段了。
本來我準備給他們八個月的時間來安穩這些人。
可惜,藍田縣先是地龍翻身,又是水災的,影響了作坊生產,加上道路損毀嚴重,明年的商貿形勢會很差,我們必須未雨綢繆,給藍田縣尋找一個新的財源。
我們考量過之后,認為河套是個不錯的地方,那里已經風調雨順很多年了,民間積蓄了很多財富,卻沒有被有效的利用,加上那里財富分布很不平衡,異族人的勢力過大,對我們的統治不利。
你們過去之后,要打破這種壁壘,以武力支持段國仁的改制大業。”
李定國的喝了一口酒平緩一下心情道:“段國仁要怎么改制?”
云昭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均田,平賦,取余財用于建設好河套之地,等待關中移民就食。”
李定國搖晃一下腦袋道:“也就是說,要打擊那些土豪劣紳是吧?”
云昭給李定國,張國鳳重新倒滿酒道:“那里情況復雜,信回回教的人太多,我們不禁止百姓的信仰,但是呢,我們也不容忍有人借助神靈之名盤剝百姓。
這些年段國仁已經培育了一些精通回回教義的本土阿訇,你們要支持這些新的宗教人士,打擊那些舊有,腐朽的,變質的宗教人士。
最終建立屬于我們的新宗教體系,這是一樁極為重要的工作,對我們將來向西域進軍極為重要,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們才是我們向西域進軍的先鋒官。
這是藍田縣體系中極為重要的一環,你要小心謹慎,段國仁這個人為人陰鷙,說話,做事可能不討人喜歡,不過,你也不用懷疑他的立場。
他是一個可以為我藍田縣拋頭顱灑熱血的人。”
張國鳳放下酒杯道:“我們的權限有多大?可以自主的程度有沒有一個尺度。遇到突發我們能不能隨機應變?”
云昭淡淡的道:“做吧,那里的軍事計劃全部由你們兩個說了算,你們要配合段國仁的工作,同時,段國仁也要配合你們,藍田縣做事,向來都是文武互不干涉原則,但是,在第一階段,是以段國仁的工作為重點,我想,你們應該能把握好尺度。”
李定國輕聲道:“殺戮必不可免。”
云昭抬頭瞅瞅李定國道:“軍隊就是干這個的。”
李定國默不作聲,舉起酒杯跟云昭碰了一下,就一飲而盡。
送走了這兩個人,云昭忍不住搖搖頭,自己在內部人中間施行的有話就說政策其實很讓人頭疼,好多事情是可以做,卻不能說。
一旦說透了,就會引來別的麻煩。
段國仁在信中說的非常清楚,回回教對寧夏衛來說極為重要,且不可替代,還說,人腦袋對人世的認可不同,哪怕模樣一樣,語言一樣,就會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如果有國家觀念還好一些,可惜,在大明,漢人認同自己的家族,回回只會認可自己的宗教。
李定國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云昭很擔心他會弄出亂子來的,可是,不用李定國,別人會更加的沒有經驗,還不如讓李定國出馬。
事實證明,云昭用兩萬兩銀子把李定國買回來是一樁多么劃算的買賣。
李定國在離開云昭的大書房之后,就迅速找到了藍田縣內部情報大總管云霄,他要云霄在最短的時間里替他找到一個人。
云霄再把此事告訴云昭之后,云昭就高興地在自己腦袋上捶打兩下,如果自己以前是一頭英明的野豬精,那么,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真正的蠢豬。
對付回回人,自然是回回人最好,他們之間相互對付那就是族群自己的矛盾,與外族人無關。
李定國要找的就是昔日的同僚,綏德人——老回回!
老回回當年也是一地豪雄,曾經帶領兵馬轉戰陜西,寧夏,山西,河南,最遠抵達河北,湖北,聲威最盛的時候麾下兵馬三萬余。
自從李洪基兵敗,張獻忠,羅汝才投降,老回回便不知所蹤,有人說他已經病死了,但是更多的傳言說,老回回依舊不死心,還在暗中積蓄兵馬糧草,準備東山再起。
此人在回人中聲望頗高,有一呼百應的能力。
“老回回沒有死,但是呢,也沒有準備什么東山再起,而是潛伏在南陽附近的伏牛山北麓中養病,已經有兩年時間不曾出頭露面了。
估計對張秉忠已經心灰意冷。”
“伏牛山啊!”
“沒有錯,馮英的部屬就在伏牛山,不過,馮英準備把伏牛山打造成自己的老巢,所以,對伏牛山的人采用了懷柔的態度,加上老回回平日里深居簡出,從不惹事,所以,被馮英錯過了,如果不是這次李定國要我徹查老回回,我還不知道他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笑了,對云霄道:“告知李定國!”
安排完畢之后,云昭就不再理會了。
偌大的關中在暴烈的太陽炙烤下,成了一個巨大的桑拿室,云昭很害怕海量的水蒸氣飛到天空上又會變成雨水落下來。
好在,云彩飄走了…
“一定要喝開水!”
楊雄的嗓子有些嘶啞,見到云昭之后,下意識的說出了這些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河水不能喝,井水也臟了,必須燒開之后喝…白灰鋪撒地面,人不能直接睡地上,能把鋪蓋曬干,就一定要曬曬,哪怕曬不干,也要見見太陽。”
這是玉山書院學生這些天說的最多的一段話。
藍田縣已經沒有鏡子了,這里的玻璃作坊制造出來的昂貴的玻璃鏡子,全部變成了太陽灶,由這些學生背著,去那些沒有煤炭,木柴燒不著的地方給人們烘烤木柴跟木炭。
關中厚厚的黃土,終于將地面上多余的水全部吸收干凈了,也預示著災難已經慢慢過去。
云昭平生第一次認真的拜謝了漫天神佛,感謝神靈們沒有把瘟疫落在藍田縣。
每個人都清楚,這一次藍田縣之所以能躲過去,與藍田縣儲藏的大量煤炭有關,也只有這個東西能在柴火濕漉漉的時候給人們帶來一鍋鍋的開水跟熱飯。
也清楚,是玉山書院三千名學生走街串巷宣揚衛生條例的結果,更是藍田縣官府不惜血本的耗用了大量金錢跟物資的緣故。
可是,人們只要說起救災的第一功臣,卻把云氏大門前的那顆石頭列為第一。
于是,云昭家門口的這塊巨石就香火鼎盛的厲害,甚至有人向云昭諫言,在這里修造一座“石頭廟”以滿足百姓的拜謁之心。
云昭自然是第一時間否決了石頭庇佑藍田縣這個無稽之談。
可就是這樣說了,這顆石頭還被人用紅綢子包裹住,打扮的如同新嫁娘一般,引來更多人的膜拜。
“婦人求子的時候求這顆石頭還不如求我!”
云昭在聽說很多愚夫愚婦們居然認為摸了這塊石頭有助于受孕之后就難免會勃然大怒。
馮英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皮幽幽的道:“確實如此,您至少已經讓我們兩個受孕了,有經驗啊。”
“徐先生的這個主意不好,一塊石頭就抹殺了我藍田縣官民的努力,真是不知所謂。”
錢多多笑道:“這是徐先生在幫你推卸責任呢,一年里頭那里敢比我藍田縣倒霉,先是地龍翻身,后來就是水災,要不是人手管用,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這句話就要在我藍田縣驗證了。
有了這塊石頭,雖然把功勞攬走了一半,可是呢,也把責任攬走了一半啊,下一次我們再倒霉的時候,您至少有一次遷怒石頭的機會。”
這個道理云昭自然是清楚地,只是心中郁悶而已,跟兩個大肚婆討論神靈不好,云昭就很自然的轉換話題問馮英。
“確定就是這幾天?”
馮英伸出一雙手道:“妾身可是算著日子呢。左右還有十天時間。”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錢多多的身上,錢多多嘆口氣道:“還有兩個月呢。”
云昭點點頭,再看看兩個大肚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張蜘蛛網給纏住了,這道網雖然看不見,卻實實在在的存在,且將他綁縛的結結實實。
男人天生就是向往自由的一種動物,有了家眷之后,全憑著一股子責任感在支撐,支撐的時間長了,就會習慣,最后忘了反抗。
老回回姓馬,名字不知道,或許他就沒有名字,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說。
這在造反的人群中很常見,李洪基,張秉忠,在早年的時候用的也是匪號。
只是自認為實力強大了,這才用了本來的名字,或者給自己取了一個更加響亮的儒雅的有文化的名字。
老回回不是這樣的,即便是隱居在伏牛山下,也堅持了自己的信仰,名字還是老回回,不過,在大明,人們只要見到回民,就會這么稱呼,所以,也不起眼。
李定國,張國鳳以及護衛來到老回回府邸的時候,正是中午時分。
這座莊園算不得大,也算不得精致,幾乎就是一個由茅草,土坯建立起來的建筑群。
門前就是一條小溪,小溪對面是百十畝田地,從田地里生長的一些稀稀疏疏的秋糧來看,這里的土地算不得好地,應該是開荒不久的產物,想要變成好地,需要很多年不斷施肥,精心伺候養地才成。
連日來的奔波,即便是李定國,也感到有些疲憊,十幾個人在溪水中洗過了臉,就坐在一顆傘蓋一般的柏樹底下等著人家打開門招呼客人。
不大功夫一個絡腮胡大漢推開柴門走了出來,徑直來到李定國面前道:“小尉遲,八大王命你來取我的性命嗎?”
李定國詫異的瞅了老回回一眼道:“為什么會這么想?”
老回回道:“云枝兒來過一次,被我打跑了。”
李定國道:“艾能奇找你干什么?”
老回回大笑道:“還能做什么,要回招攬舊部,重歸八大王旗下,為他賣命。”
張國鳳插言道:“你有自立之心?”
老回回怒視了張國鳳一眼道:“飛天鷂子,你在你大面前這么說話還不夠格。”
李定國微微笑道:‘這么說,你準備老死在這里了?“
老回回瞅瞅李定國身邊護衛們的武器道:“山上的女大王很不錯,只要很少的一點糧食,既然在這里能活下去,就沒必要再召集兒郎們去送命,小尉遲,你是八大王麾下難得的好人,知道不是你的對手,可是要我跟著八大王再受一次羞辱,老子也不干,你殺了我吧!”
李定國苦笑一聲道:“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出過山了。”
老回回道:“三年七個月。”
李定國搖搖頭,對老回回道:“殺羊吧,給我弄一頓水盆羊肉,路上沒有來得及吃飯。”
“你不殺我?”
“誰有心思殺你這頭老山羊,你皮糙肉厚的不好吃,這一次來跟你說一件事情。”
“殺羊吃水盆羊肉可以,想要回到八大王麾下這不可能。”
李定國淡淡的道:“有人開始謀算寧夏衛了,你如果不出山,你的同族就會死傷慘重,想要繼續敬仰你的神,恐怕也沒機會了。”
老回回冷笑一聲道:“我族安居慶陽寧夏一地已經快要兩百年了,見慣了英雄好漢,也沒見誰能把我族滅了去。”
李定國瞅瞅有些激動地老回回道:“這一次你的族群真的大難臨頭了。”
“誰?李洪基還是八大王?”
“藍田縣云昭。”
“這不可能,他藍田縣富甲天下,我這個三四年不出門的人都知道他坐擁整個關中,不會看上塞外那苦窮之地的。”
李定國默然不語。
老回回半晌才顫聲道:“他出潼關就是一馬平川的河南,他走蜀道就是天府之國,他向南就是湖南湖北這樣的魚米之鄉,他北上做什么?”
“人家說河套之地乃是塞上江南,他想拿下來種稻子。”
老回回第一次朝李定國拱手道:“多謝將軍報訊,這就回去,帶著后生們跟姓云的拼了。”
李定國擺擺手道:“不急,不急,先招呼我吃一頓水盆羊肉是正經。”
“你有秒策?”
“有的是!”
李定國隨著老回回進了院子,低頭瞅著碎石板鋪的仔細的地面嘆口氣道:“看來你真的想在這里長居。”
老回回跟著嘆口氣道:“當初但凡大明朝能給我們這些人一口飯吃,我也不會起兵造反,起兵造反了,就不該跟著八大王瞎混,以至于好好地英雄好漢,因為多說了一句不愿意投降的話,就被人抽嘴巴子。
眼看著這里水土不缺,就想帶著剩余的后生們在這里落戶安家,沒想到,又要折騰了,這一次看來是活到頭了。”
說著話就隨手招呼一些后生,從羊圈里拖出一頭羊,二話不說,三兩下就把一頭羊剝洗的干干凈凈。
羊肉丟進大鍋里煮著,老回回一邊往大鍋底下塞柴火,一邊愣愣的瞅著火苗似乎非常的憂郁。
羊肉很嫩,不大功夫就熟了,老回回扯下一條羊腿遞給了李定國道:“東西不全,做不了精致的東西,湊合著吃一頓。”
李定國啃了一口羊肉,對正在側耳傾聽的老回回道:“這一次帶兵絞殺寧夏的統兵官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