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昭下令讓云楊開始作戰,那么,一場一面倒的屠殺必不可免。如果云昭亮出自己的名號,估計能把劉老肥一伙人嚇死,畢竟,藍田縣令云昭的名號里可沒有愛民如子的評價。
人活著都是依靠一股氣頂著,哪怕是匪氣,哪怕是混不吝,哪怕是混賬,在這個亂世里都成!
如果一個個都活成了綿羊,隨意任人宰殺,欺辱,眼見妻女被人糟蹋都沒膽子反抗那才是大不幸。
云昭寧愿讓這個該死的劉老肥欺負,也不愿意用一通手段打折這里的百姓剛剛胡亂長出來的筋骨。
雖然筋骨長得方向有點偏斜,云昭相信,只要玉山書院里的人學成之后,他們自然會負擔起教化地方上百姓的職責。
所以,當云掌柜面對趾高氣揚的劉老肥卑躬屈膝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驕傲。
這群人,是他一路上見過的人中,最有膽量,最團結的一群人。
只是,他忘了關中人的劣根性那就是起沖突之后萬萬不能認錯,一旦你開始認錯了,那么,關中人索取賠償的手段絕對讓人永生難忘。
刁蒲城,野渭南,不講理的大荔縣,金周至,銀戶縣,殺人放火是長安縣 這些膾炙人口的順口溜,在云昭上輩子的時候就已經耳熟能詳。
所以,劉老肥咬死了需要一百兩銀子的賠償。
其中,面錢五十兩銀子不二價!
然后,他被云楊丟出去了摔破了口鼻,需要十兩銀子的湯藥費,然后就是二十兩的云昭一干人等偷看他漂亮兒媳婦的費用云掌柜發誓自己沒看,劉老肥卻說云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眼中沒看,心中不知道怎么想呢 至于另外二十兩這個狗日的準備拿這錢邀請前來助拳的鄉親們吃白面條。
云掌柜苦口婆心的講了半天的價,最后兩人以八十兩紋銀的價格成交,在最后付錢的時候,又被劉老肥以銀子成色不足為由,敲詐了三兩銀子的火耗!
云楊,云卷以及一干云氏兄弟快要氣死了,不管在哪里,都是他們搶劫別人,哪里有被人家搶劫的道理?
只是云昭的心情似乎好起來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算起來被人家欺負一下不算什么,云昭心情不好的時候,別人就休想好過,這個更加的難熬啊。
如果云掌柜以為自己付了八十三兩紋銀就能脫身,那就太天真了。
那個穿著讀書人衣衫的家伙等劉老肥跟云掌柜商量完畢之后,他就湊上前來,討要二十兩的中人錢!
他認為如果不是他居中調停,云昭這伙人早就被鄉親們用鋤頭給埋了 云昭沒有理睬這些爛事,既然認輸了,失敗者沒有人權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就問了一下旁人,這個劉老肥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把一碗面條賣到了兩百。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決定把這個劉老肥全家抓去縣衙用鐵鏈子鎖上示眾一個月。
沒想到,人家劉老肥還是很有節操的,一碗面對自家鄉親賣五錢,對外來的客商賣八錢,至于兩百錢的價格,就是專門給云昭這種面色不善,且身懷兇器,囂張跋扈看起來像賊寇的人群準備的。
云昭認為這樣的價格沒有什么好說的,賊來需打!本身就是他對藍田縣百姓的要求。
今天,不能說因為人家按照你的政令執行了,你就把人家全家抓去栓狗一樣的栓一個月。
而自己這群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要說不是流賊,云昭自己都不信。
那個該死的中人最終訛詐了云掌柜十七兩銀子,也就是說,開始劉老肥要的一百兩銀子一個子都沒有短少。
在百姓們的哄笑聲中,云昭的車隊終于再次向藍田縣進發,他坐在馬車里走了好遠,都能聽見劉老肥的大嗓門吆喝鄉親們吃白面條的聲音。
云昭吃多了,被馬車顛簸一下,就打了一個飽嗝,問云楊:“你說,這件事能讓這些人得意多長時間?”
云楊悶哼一聲道:“夠他們吹一輩子的。”
“你說,下一次真正的賊寇來了,他們還有沒有膽子攔截一下?”
“絕對有,你沒看見那個該死的中人跟劉老肥拿到錢的時候,其余人眼中都在冒綠光嗎?
以這些人的德行,下一次只會勒索的更重。”
云昭掀開車窗,瞅著窗外一望無垠的光禿禿的原野嘆口氣道:“人瘦,也要先長筋啊!”
如果云昭以為劉老肥的事情已經徹底翻篇了,他就太天真了。
才從矮小,破舊的咸陽城外經過,五六十個拿著水火棍,鐵鏈子,鐵尺,以及腰刀的衙役們就出現在路上。
他們認為云昭一干人需要接受檢查,如若不然,他們就呼喚團練們出來剿匪。
云昭本來還想著怎么舒緩一下兄弟們的情緒,不等他發令,云楊就獰笑著帶人沖了上去。
聽著馬車外邊乒乒乓乓的揍人的聲音,云昭對云掌柜道:“我就不教你怎么做事情了。
你那個大兒子在書院里學的不錯,徐先生一眾人都在夸他,你要把路上的所見所聞跟你兒子說清楚,讓他好好地想想。
你是云氏的老人,犯了錯我能容你,你兒子是在書院里學過的,他如果犯了錯,可沒有這么簡單被放過的道理。”
云掌柜陪著笑臉道:“老奴老了,陪不了少爺了,回去之后就向大娘子請罪,以后就專心侍奉大娘子,管點家里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至于犬子,請少爺放心調教,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打得罵得,若是犯了大錯,老奴斗膽請少爺給他留一口氣,好讓他死在老奴面前。”
云昭瞪了云掌柜一眼道:“滾出去,凈說一些惡心話。”
云掌柜笑瞇瞇的下了馬車,一腳踢開一個被云楊痛毆過后,想要鉆進云昭馬車底下避難的衙役。沖著還在不斷打人的云楊吼道:“回家嘍!”
云楊哈哈大笑一聲,就上了馬,打一個唿哨,其余云氏子弟也就紛紛上馬,直奔西安城。
云氏的貨物需要進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卻沒有進城的意思,雖然一年沒有去西安城了,眾人卻沒有半點想要進去的想法。
目送云掌柜帶著車隊進了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就騎著馬沿著西安城墻向藍田縣方向狂奔。
西安走藍田縣的大路上人來人往的,過了灞橋之后,冬日里原本空曠的大路上人流變得越發的密集。
這一次來往的人挑著的擔子里不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各種各樣的貨物,雞公車上也同樣如此,更有沉重的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駛,人們臉上也沒有了昔日的恐慌模樣。
云昭的馬隊所到之處揚起了大片的灰塵,自然也招來了各種腔調的咒罵聲,云昭聽得清楚,居然以河南一地的口音罵的最是猛烈。
這該是來自河南的流民,他們很聰慧,一年時間就在關中這片土地上扎下根立足了。
也只有藍田縣的主人,才有這么大的膽量咒罵一群騎士,且不用壓低聲音。
于是馬上的騎士就用更加大聲,更加污穢的語言回擊這些咒罵,好好地一條路頓時就被他們弄得了起來。
云昭看到田地里堆滿的冰塊,眼神就變得溫柔起來,這一幕對他來說太熟悉了,盡管藍田縣的水利工程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旱災帶來的隱患。
可是,藍田人依舊擔心天災,在冬日里事情相對少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的往田地里丟冰塊,等待這些冰塊融化,為春日里的禾苗增加一點墑情。
當玉山出現在云昭視線里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眼眶居然有些濕潤了,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母親的意思。
胯下的棗紅馬似乎知曉云昭的心意,跑的越發的興奮。
遠遠地看到背著褡褳騎著驢子的云旗,云昭哈哈大笑著從云旗身邊飛馳而過,驚醒了正坐在驢背上打盹的云旗。
“狗啊少爺回來啊!”
“哈哈哈,你兒子在后邊,罵人找他,不許罵我。”
云昭的坐騎快捷如風。
也不知道云旗看見出去一遭變成禿腦殼的云楊該是一副什么心情。
云氏牌坊就在山谷口,高大的石墻已經變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樣,不僅僅護住了云家莊子,高大的石墻還向兩邊延伸出去,將玉山谷口封鎖的嚴嚴實實。
一路上有數不清的人向云昭施禮,云昭胡亂應付著,轉眼間就來到了家門口。
家門口只有幾個年輕的傷殘人士靠著圍墻在曬太陽,云昭跳下戰馬,丟下韁繩,就一腳踹開大門朝著家里大吼道:“娘,我回來了。”
然后,云昭就看見一個美的如同仙子一樣的女子偏腿坐在一頭巨大的野豬背上,捂著嘴巴從西跨院里跑了出來。
云昭定睛一看,差點氣的背過氣去。
揉著胸口好半天才喘勻了氣,用平生最陰冷的聲音咆哮道:“錢多多,它好好地在禿山活著,你折騰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