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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鴨先知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鴨先知  四月底的時候,刑部公文通過西安府知府衙門下達到了藍田縣。

  直到這個時候,云昭才想起來,自己這個知縣還有斷案子的權力。

  雖說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報知府衙門的文書卻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藍田縣大名鼎鼎的少年知縣,第一次來到被云福修繕一新的藍田縣縣衙查問大獄。

  原以為這里會冤獄叢生,結果,云昭查驗了整整一天,也沒有發現什么漏洞,至少,從文書上來看,判詞都是四平八穩,且證據確鑿,待在監獄里的人也多是罪有應得。

  除過犯人在看押期間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沒有什么大問題。

  對于犯人死亡這件事,云昭從最開始覺得不人道,到現在已經能夠泰然處之了。

  不是因為別的,當外邊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廉價。

  進入大獄親自視察的時候,里面的人還有力氣高呼‘冤枉’這讓云昭很是欣慰,至少,這些人還有力氣,且中氣聽起來也沒有什么問題。

  看過卷宗的云昭拿著卷宗一個個的問罪犯,罪犯們一個個也沒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氣。

  除過因為欠錢,繳納不起賦稅的人被云昭當場釋放之外,云昭對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無視的態度。

  因為斗毆這種小事進來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殺人這種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個縣衙大獄里,最多的是偷盜!

  這些人云昭準備不問青紅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沒有精力處理這種小事情,不管盜賊偷東西的原因是什么,總之,抓到偷盜的,打一頓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監,里面根本就沒人,在藍田縣,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縣衙,親族們擔心女子被脫掉褲子打板子丟人,在鄉里就已經處理掉了,而處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過,自從云昭不允許再把人丟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達之后,據說鄉里面又發明出一種刑罰——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還是卷席筒更加殘酷,卻無力改變這一點,這他娘的也是鄉規民約里約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熱鬧是大明百姓的習性,當三十七個犯了偷盜案子的盜賊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聲音就沒有停止過。

  血肉橫飛是一定的,云昭卻不允許把人打壞!

  然后,這群盜賊被打過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錯誤的藍田縣百姓拖去游街,且不準他們穿褲子!

  深夜時分,云昭依舊在看土地冊簿,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東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農,也就是說他們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沒有任何生產資料。

  這樣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對象,且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只有當李洪基,張秉忠這樣的人聲名鵲起之后,他們才有改變身份的可能。

  同樣的,他們要以自己的生命為改天換命的代價。

  門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頭,發現縣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劉學禮,典吏何誠道三人一人手里端著一盤子點心,笑瞇瞇的站在門口。

  云昭笑著邀請三人進來,錢少少端來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著給藍田縣的四大巨頭添茶倒水。

  “縣尊真是勤勉啊…”

  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嘆一聲,似乎非常的感慨。

  云昭笑著用目光掃視了三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就說,都是本鄉本土的不用藏著掖著。”

  說著話,從章天雄端來的盤子里抓過一塊金剛酥,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香甜。

  章天雄見云昭吃了他端來的食物,就笑瞇瞇的道:“家里的婆娘粗手笨腳的,也就這幼時學會的金剛酥還能拿得出手。”

  云昭喝了一口茶將嘴里的點心沫子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塊糕點道:“嬸嬸不是關中人?”

  章天雄笑道:“襄陽府人!”

  云昭聞言起身瞅瞅鋪在桌面上的地圖,沿著漢水一路向下尋找,片刻,就找到了襄陽府,用手指在這個地方點點道:“好地方啊。”

  章天雄嘆口氣道:“久不復魚米之鄉的美稱了。”

  云昭道:“因為什么?”

  章天雄無奈的道:“水災!”

  云昭皺眉道:“漢水?”

  章天雄苦笑道:“就隔著一座秦嶺,我們這邊是旱災,漢水那邊在發洪水,以今年最甚。

  有了水災,就有了流民,有了流民就有了強盜,那里的官府中人全是酒囊飯袋,小小的匪亂都平息不了。”

  云昭瞅著章天雄道:“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家想遷來藍田縣!”

  云昭皺眉道:“我們沒有多余的土地。”

  主簿劉學禮將自己帶來的糕餅往云昭跟前推推,陪著笑臉道:“土地其實是有的。”

  云昭從劉學禮帶來的盤子里抓了一塊糕點道:“我剛剛看了土地冊簿,我怎么就沒有發現?”

  劉學禮嘿嘿一笑,將手指重重的點在商南縣的位置上道:“這里的人快被殺光了,正好安置這些人,而我縣衙也能收一筆大財!”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著劉學禮道:“你可知曉我大明江山為何會落到如此境遇?”

  劉學禮指指云昭,又指指章天雄跟自己以及何誠道笑著道:“我們這種人家的地太多了。”

  云昭吃了一驚,站起來道:“你們居然知曉?”

  何誠道在一邊道:“縣尊,我們如何會不知曉呢?我祖父時南鄉的佃戶占我南鄉人口總數的三成,到我父親這一代,就占據了四成,到我手里,就成了七成之多。

  鄉里的百姓們的日子越過越窮,這是我們親眼所見,如何會不知曉呢?

  就是因為知道家里有田地的人越來越少,佃戶越來越多,我們才如坐針氈啊。

  以前五里之地就有一個富戶,現在南鄉就剩下我何氏一家富戶,偌大的藍田縣,稱得上富戶的就只剩下我們四家了。

  這一次藍田縣流民遍地,若不是縣尊應對有方,我們這四家能不能存活還在未知之間。

  所以啊,不管縣尊提出何等苛刻的要求,我們三家都齊齊響應,不敢有違,好在,我們齊心協力渡過了難關,雖然損失了一些錢糧,家業卻保下來了,由于水田多了,今年的收益可能還要多一些。

  有縣尊在,我們三家決定以縣尊馬首是瞻。

  只是,我們四家的力量畢竟單薄了一些,如果能引進襄陽府的富戶遷徙商南,我藍田縣的力量豈不是又壯大了許多?

  縣尊年僅八歲就已經出手不凡,我等年邁,在縣尊的羽翼之下,定能落得一個家業興盛,子孫繁茂。”

  聽了何誠道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云昭很給面子的一連吃了兩大勺子何誠道拿來的甑糕以示嘉獎。

  吃完了甑糕,云昭擦擦嘴道:“商南縣又不歸我藍田縣管轄啊!”

  章天雄大笑道:“縣尊以為章某能否成為商南縣縣令?”

  云昭愣了一下,馬上指著章天雄道:“你覺得你成嗎?”

  劉學禮笑道:“他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若是將商南縣也納入我藍田縣團練使的保護范圍,劉某覺得,章兄做商南縣縣令綽綽有余。”

  何誠道見云昭默不作聲,又道:“縣尊,章兄做商南縣縣令,必定沿襲我藍田縣一切規矩,不敢有半分違抗。”

  云昭睜開眼睛瞅著章天雄道:“知府張道理那里已經走通了么?”

  章天雄道:“洪承疇洪都督搭的關系!”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你立刻去西安府操辦此事,此事宜早不宜遲!”

  章天雄聞言大喜,抱拳道:“某家也知曉洪都督的意思,不過,他遠在天邊為官,這藍田縣還是以縣尊為長!”

  云昭笑道:“大善!”

  送走了三個目的達成的富戶,云昭背著手在院子里站了好長時間,見錢少少在一邊很安靜的在挖鼻孔,就問道:“你覺得我該答應嗎?”

  錢少少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要殺掉他們三個,現在下令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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