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云氏強盜 “來,喝酒!”
云猛吃完了面條,又喝了一大碗面湯,這才拎起酒壺喝了一大口,見云昭在目不轉睛的看他,就很自然的往云昭的碗里倒了一點。
云昭端起酒碗一揚脖子就喝了,然后又盯著云猛看。
云猛笑了一下,又給云昭倒了一些,這一次還特意拿酒壺跟云昭的碗碰了一下,叔侄兩一口氣喝了一個干凈。
酒沒了,云猛遺憾的搖晃一下酒壺,云昭立刻就躥出去了,不一會,抱著一個酒壇子回來了。
“你娘曾經跟我約法三章,在這個家里她說了算!”
雖然云猛很想喝酒,卻沒有伸手去接云昭抱過來的酒壇子。
云昭的小臉紅撲撲的如同紅蘋果,朝內宅方向看看,就小聲道:“我娘也跟我約法三章過,在家一定要聽她的話。”
云猛攤攤手道:“如此奈何?”
云昭笑道:“自然去外邊。”
云猛聽了大喜,一手接過酒壇子,一手將云昭夾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的就向門外走去。
谷場上不好點火熏蚊子,在云昭的指點下,叔侄二人很自然的來到了劉宗敏留下的鐵匠鋪子。
“你要少喝酒!”云猛拍開酒壇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云昭硬是要來了半碗酒,輕輕地呷了一口道:“月牙山我云氏說了算嗎?”
云猛愣了一下,放下酒壇子道:“你還是小孩子。”
云昭笑道:“我是野豬精!”
云猛一把扯過云昭,兩只蒲扇大的手飛快的在他身上捏了一遍,然后再把他丟回對面道:“胡說!”
云昭整理一下褂子遮住了肚皮,輕聲道:“帶我去山上看看。”
云猛搖搖頭道:“不成,你母親不準,本家只有你一個男娃,不能進山。”
云昭笑道:“陰族本家也只有我這么一個男娃,這里的家業將來是我的,月牙山上的家業將來也是我的。”
云猛這一次呆滯了更長時間,猛猛的喝了一口酒道:“你娘不稀罕,她想走你外家的門路,讓你求功名呢。”
云昭笑道:“你覺得這天下還能太平嗎?母親讓我求誰家的功名呢?
我的先生是一個學富五車的人,這樣的人卻差點被活活餓死,我不覺得我將來的學問能超過先生。
既然我的先生都潦倒半生,我為什么還要走這條注定沒有前途的路呢?”
“你覺得強盜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路?”
云猛地眼珠子都要從眼眶里掉出來了。
云昭端起飯碗碰一下叔叔手里的酒壇子道:“這是一定的,天下大亂的時候強盜比書生活的時間長。”
云猛想了一下道:“藍田縣兩面靠山,如果這么多年不是月牙山在阻擋其余人占山為王,這里確實沒有好日子過。”
云昭站起身把手里的飯碗丟的遠遠地,卻久久沒有聽見飯碗碎裂的聲音。
不一會,云福手里抓著碗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將飯碗頓在桌子上道:“飯碗丟不得。”
云昭笑道:“福伯有什么章程嗎?”
福伯從酒壇子里給自己倒了一些酒,一揚脖子喝下去,劇烈咳嗽兩聲后,就點燃了自己的煙鍋子道:“你先說說你從野豬精那里得來的想法。”
云昭無奈的道:“長輩在,我沒想法,只是覺得我們家應該做好應對,既不能被那些巨寇裹挾成了人家的馬前卒,也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
云猛搖頭道:“自從王嘉胤攻打了府谷縣殺了縣令之后,安塞高如岳,綏德王自用紛紛投靠,這些人在陜北已經成了氣候。
前些日子,劉宗敏就是受了高迎祥指令來藍田傳‘闖字令’,要我月牙山一脈前往安塞聽令,如果不尊令,今后也就不用遵守了,大家也沒有交情了,只有兵戎相見。
月牙山本來就是關中強盜,沒立場可以選,不跟其他強盜結成一伙,就說明我們準備投靠官府,與大家伙為敵。
我一直避而不見,還以為劉宗敏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指名道姓的要來咱家的莊子。
從哪之后,我就知道要遭,東湯峪的一只耳前日給我來信說,劉宗敏殺了彭和尚全家二十八口,他殺人也就殺了,偏偏留下活口說是受了我月牙山指派。
彭和尚切斷了指頭發誓,要血洗我月牙山呢。
血洗月牙山不過是一個笑話,我就怕他對這咱們莊子來,這些天我封鎖了進莊子的路,就等彭和尚來呢。”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一只耳都知道的事情,彭和尚為何不知道,非要找我們家?”
云福吧嗒兩口煙皺眉道:“劉宗敏殺人之后就跑遠了,彭和尚不敢去安塞,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我們委托劉宗敏殺的,彭和尚都會找我們的麻煩,他覬覦月牙山好久了。”
云猛又道:“藍田六個峪口,咱家占了清峪、道溝峪、輞峪、岱峪,一只耳占了小洋峪、東湯峪,相互結盟已經十年了,多年下來井水不犯河水。
一只耳最近收攏了一些刀客,我覺得他開始不老實了,指望他跟彭和尚解說沒什么可能。
所以,我就派云虎,云豹去東湯峪借著給一只耳賀壽的機會先下手為強!”
云福點頭道:“秦嶺七十二峪,藍田獨得六峪,而東湯峪最是富庶,收回來也好。
殺了一只耳,彭和尚估計也能消停一些。”
藍黑色的天空上只有一些星星,一堆篝火被壓了濕草之后冒著濃煙,整個鐵匠鋪子里都有淡淡的煙霧,蚊子跑的光光的,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兩個農夫,一個少年坐在木頭桌子邊上正在談論事情,若是不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很可能以為這老中少三人正在把酒話桑麻。
“關中的刀客都是些不要臉黑了心的家伙,絕對不能讓他們在藍田立足,這些人很討厭,只要發現一個刀客,你馬上就能發現百十個。
云猛,你不用花錢雇傭這些人,一旦用了,就成了甩不掉的爛泥,以后什么污爛事情都會發生。”
云福依舊輕聲細語的。
“野豬池子里還泡著六個刀客,已經三天了,后面來人看了他們的模樣應該沒膽子進來。”
云猛說的輕描淡寫,不像是在說殺人的事情,而像是在說割麥子的事情。
“反正,我侄兒剛才也說了,我們不跟那些巨寇走,也不允許巨寇進到藍田來,至少不要進到我們家里來。
除非他們能攻破西安!“
云昭插嘴道:“即便是攻破了西安,我們也不跟他們走,大不了進秦嶺就是了。”
云福把嘴巴從煙桿上挪開,看著云昭道:“如果攻破了西安…”
云昭搖頭道:“福伯,你就信我一回,莫要說攻破西安,就算是攻破了京城,我們也不能跟他們走。”
云猛笑了,摸著云昭的腦袋道:“你以為會有人攻破京城?”
云昭點點頭道:“很有可能。”
云福,云猛聽完齊聲大笑,喝完了自己的酒,熄滅了篝火堆,就領著云昭回家了。
云娘站在屋檐下眼看著這三個人進了門,等兒子來到后宅,就嘆口氣,這一次什么話都沒有說,等兒子鉆進了蚊帳,就放下簾子,回里屋休憩了。
云昭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般是喝了酒之后胸中氣血翻騰的厲害,另一方面,他發現自己聽云福,云猛他們說那些可怕的事情的時候,不但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反而有說不出的興奮之意。
殺一只耳——云昭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蛋,他只感到興奮。
野豬湯里泡著六個刀客?
他不知道這六個刀客里面是不是行俠仗義的俠客,只是在想一個人不間斷地泡三天溫泉池子會是一個什么模樣。
他很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