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章 破繭
夜色漸深，殘月高掛。
林瑤正在檢查明天要帶回老家的行李，其實也沒多少東西，不過就是她的幾身衣服，一些杭州的特色小吃，還有若干她從迪拜帶回來的紀念品。
林瑤的唇角微微勾起，文女士要是知道迪拜的金價這么便宜，肯定會后悔沒讓她帶點錢，多買些金飾回來吧？
不過，要是讓文女士知道，她從迪拜回來就被開除了…
林瑤甩了甩頭，努力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她告訴自己，失業只是暫時的，等到開了年，她一定會找到更好的工作！
考研的事也一樣，這次不成，下次肯定能考上！
林瑤回到房間，準備早睡早起，坐早班車回老家去。
她的房間雖然是主臥，但實際面積不大，一張大床加上一個大衣櫥，就已占去了一大半的面積。可她已經知足了，畢竟這里再小，也是屬于她自己的窩。
林瑤沒想到的是，李仁海居然會打電話給她。
李仁海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疲憊，“林主任，近來可好？”
林瑤輕笑一聲，“什么林主任？我都失業在家好久了，你還來調侃我？”
“我怎會調侃你？”李仁海不無感慨，“我只是太懷念你和簡雯還有林總都在時的凌云了而已，可惜秦弈有眼無珠。”
簡雯去開公司了，林云和朋友合伙創業去了，而林瑤…
李仁海好奇地問道：“你還沒找到工作嗎？”
林瑤有些無奈，“我找了啊，這段時間不知道投出去多少簡歷，可是總共只有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試，然后對方告訴我說，可能明年三月份會讓我過去復試。”
“都快過年了！”李仁海嘆了口氣，“秦弈真不是東西，居然…”
他說不下去了，畢竟被開除可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
林瑤也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李仁海把這一切都歸咎于秦弈，她并不認同。
這固然是秦弈的點子，但林云也是他的幫手，更別說之后，林云還對她用苦肉計，想讓她背黑鍋。
要不是因為文先生一連打了十個電話，而她又覺得實在過意不過去，接起了文先生的電話，他們極可能會得逞。
這些事，她不打算和李仁海說起。
林瑤沉默片刻，說道：“其實那里早就不適合我繼續待下去了。”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冷靜，仿佛只是闡述一個客觀事實，在李仁海聽來卻又帶著難掩的失落。
此時此刻，感到失落的人，又何止林瑤一個？
李仁海太感同身受了，“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凌云，大家都忙瘋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多半是李仁海在說，而林瑤沉默。
李仁海其實不是喜歡到處訴苦的人，可他這次大約是氣得狠了，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
“這段時間，凌云忙得天昏地暗，大家每天加班，連周末都沒休息過一天!到頭來一分錢的加班工資都沒有，我還被倒扣了五十塊！”
林瑤可以想象，她離開時未出貨的，有四千萬左右的訂單，一下子砸到凌云那些整天只知道混日子的人身上，一時間必定難以招架，卻也沒有想到，他們十幾個人分攤還會忙到這個地步！
無限感慨的同時，隱隱還帶著一絲暗爽。
林瑤沒忘記，她被釜底抽薪、掃地出門的那個早上，他們從會議室出來時的場景。
站在她對面的那群人，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復雜，有震驚、有感慨，更多的卻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甚至帶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所有這些人中，也就李仁海稍稍有點人情味。
他們當時有多得意，之后就有多吃力吧？
那都是他們應得的，林瑤可沒多余的同情心！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扣掉這五十塊的嗎？”李仁海的語氣不無嘲諷，“那天是周六，我早上沒設鬧鐘，起得比平時晚了那么一點，等到我緊趕慢趕來到公司時，正好9:01！
我留了個心眼，故意不打卡，反正那天沒打卡的又不止我一個！
誰知道白麗紅那貨在交考勤卡的時候給我補了一句‘遲到五分鐘以內’！”
又是白麗紅…
林瑤心下歉然，“我不知道她居然腦殘到這個地步，有機會我請你吃個飯，順便把那五十塊給你。”
李仁海這才記起來，白麗紅還是林瑤介紹到公司的！
林瑤離開公司那天，他只不過送林瑤到電梯口，白麗紅就跟過來，指著他的鼻子謾罵。
“我在乎的不是那五十塊，我只是咽不下那口氣！
白麗紅這貨怕是腦子有坑，才會整天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從今往后，看誰還幫她換電燈泡，誰還幫她疏通堵牢的抽水馬桶…”
自打李仁海進了公司，他真的承包了所有的臟活、累活，而且他對所有人都是笑臉相迎，白麗紅卻總是針對他，確實是腦子有坑無疑了。
林瑤淡聲說道：“那些本來就不該你做的事，以后讓她去找物業好了。”
“他們讓我做什么，讓我多忙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他們不能這樣對我！”李仁海忿忿地說道：“林云一走，秦弈就將林云定下來的一切都推翻了，讓我白白忙活了一年！不僅一分錢提成沒拿到，就連年終獎也只給了五百塊，我說的是五百塊華國幣！”
這聽起來很離譜，但是又非常符合秦董事長的行事風格。
畢竟他為了逃避幾千元的餐費，都能在文先生面前裝酒瘋。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給每個員工發幾萬甚至于幾十萬的年終獎？
林瑤內心比任何時候都慶幸，自己已經早一步離開凌云，也不曾期待那所謂的年終獎。
“你早該知道他是什么人。”
李仁海笑得苦澀，“我只是心存僥幸，但凡他還想把這個公司開下去，也不至于這么苛待公司里的人，誰知道他竟然真能做出這種事來。”
林瑤替他分析道：“凌云目前共有十五名正式員工，一人五百，加在一起就是七千五，在他眼中，這應該算得上一筆巨款。
他很可能連給你們一人五百都會覺得肉疼。
換句話說，你待在他手底下做事，不論前途還是錢途，那都是不存在的！”
末了，她還補充一句，“或許，你是時候換個工作環境了。”
“我才不換！”李仁海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待在凌云，我要天天盯著他，等著看他如何自作自受，等著看他倒霉透頂！”
按照秦董事長這副做派，他應該很快就會自作自受了。
至于倒霉透頂，就不好說了。
他的學歷高，工作履歷很漂亮，看起來還人模狗樣的，說話更是巧舌如簧，就算凌云真的倒閉，他也完全可以找家不錯的公司去上班。
況且這一年時間里，公司里的贏利少說也得有幾千萬…
真正和他耗下去，吃虧的是誰？倒霉的又是誰？
“這又是何必呢？”林瑤感到有點好笑，勸道：“你要能力有能力，要人緣有人緣，去哪里都吃得開，何必跟他耗著？”
林瑤可不是和李仁海說客套話，李仁海雖然是質檢員，但他的業務能力比凌云那些個所謂的業務人員都強。
他做事積極，工作努力，還很有毅力，換了任何一家公司，都差不到哪里去，至少不會比現在差！
林瑤不信這天底下所有的老板都像秦弈這樣蠢，這樣吝嗇，這樣有眼無珠！
“不是這樣的！”李仁海的語速很快，“你知道我現在滿腦子想的是什么嗎？”
林瑤不解地問了句，“什么？”
李仁海的語氣中帶著近乎詭異的興奮，“我在想，我要是可以忍受秦弈這樣的bt，那我還有什么是無法忍受的？未來還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其實李仁海當時是很生氣，他覺得秦弈太卑鄙、太無恥，簡直不把他當人看。
可他暗暗發了一陣火，又覺得很不甘心。
凌云這么好的發展勢頭，竟然被秦弈折騰成如今的烏煙瘴氣！
進而想到，如果換作他自己，假如他是凌云的老板，他會怎么做？
秦弈除了學歷高一點和長得人模人樣以外，其實沒有什么真本事，也沒有哪一點比他強！
秦弈能當老板，他為什么不可以？
既然鄭飛揚可以在秦弈的眼下做飛單，結果卻安然無恙，還被委以重任！
那么他在凌云做點什么，秦弈也不可能會發現！
而且他才不會像鄭飛揚那樣，整天就知道做些小動作，他不做則矣，要做就做大的！
何況，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凌云也撐不了多久了。
現在不是封建社會，李仁海也不是家奴，等他離開了凌云，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這才是他決定繼續留在凌云的原因！
事成之前，李仁海不會和任何人說起這些，哪怕對方是林瑤！
林瑤自然不知道李仁海真正的想法，她只覺得李仁海連這都忍得下去，莫非他是個抖m？
還有他這邏輯…
李仁海這番話乍一聽似乎完全沒有道理可言，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道理，人的一輩子，怎么可能一帆風順？
遇到不順心的人，不順心的事，一味的逃避能解決嗎？
解決不了的，逃到最后，只會無處可逃…
真正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直面它，戰勝它！
林瑤從來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她讀書時，目標及格就行，畢業后，能找份過得去的工作就行。
盡管她把目標定得這么低，卻依然過得并不容易。
因為她上學時對自己沒什么要求，所以她的學習成績不怎么好，只讀了大專，又因為她學歷不高等原因，畢業后沒能找到體面的工作。
她在天風公司上班時，那里的絕大部分同事比她還沒有上進心，大家都在混日子，公司里的氛圍烏煙瘴氣。
她在天風公司找的，看起來還不錯的男朋友，實際上也是個驢糞蛋、表面光。
林瑤來到凌云后，公司是新起步的，她眼看著公司成長起來，原本以為可以在凌云安安穩穩、長長久久地地待下去，結果并不是這么回事。
林云總打她手上的業務的主意，而秦弈更是直接打起了她的主意，盡管她拼命工作，想方設法避開秦弈，同時還努力地討好林云，最后還是落到了被開除的境地。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走后，林云和秦弈還要往她頭上扣屎盆。
她不氣嗎？
她當然很氣！
林瑤的想法依然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她依然一心一意想找一份靠譜的工作，換個環境，從頭來過。
可她沒有想過，小公司里尚且有這么多的紛爭，去了大公司就能和樂融融？
恰恰相反，以她向來就是不怎么合群的性子，去了大公司只會更加格格不入吧？
那她應該怎么辦？
電話那頭，李仁海還在說著，“他現在最器重的人是鄭飛揚還有白麗紅，你知道嗎？白麗紅好像對秦弈有意思，有事沒事就喜歡往他辦公室門前溜達。”
“噗嗤”林瑤忍俊不禁，笑了出來，“那不可能，秦弈在公司里，當著大家的面打了林云好幾次，白麗紅那么膽小，怎么敢打他的主意？
沒準她有什么工作要請示吧，可是又沒那個膽去敲門，只好在他辦公室門外轉了又轉。”
“也有那個可能，白麗紅這貨就愛暗戮戮做些小動作。”李仁海說完公司里的事，心情好轉許多，關心道：“快過年了，你回老家了嗎？”
林瑤輕嘆，“還沒，我準備明天回老家。”至于原因，她不用多說，李仁海也能猜出來。
李仁海道：“我女朋友單位明天還要上班，我得等她放假了一起回，沒準年三十才能回去。”
李仁海想要打敗秦弈，想要看他倒霉，看他落魄，所以李仁海要繼續留在凌云！
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分是黎明；毛毛蟲經歷破繭才能重獲新生；當一個人覺得痛苦萬分的時候，如果能夠沖破這層桎梏，破繭成蝶，那他也會迎來全新的人生！
李仁海已經領悟到了這一點，那么她呢？
不得不說，李仁海的這一番話，對于林瑤而言不異于醍醐灌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