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林很顯然有扇死趙俊博的沖動。
如果一巴掌不能解心頭之恨的話,那就兩巴掌,兩巴掌不行就三巴掌。
剛開始,見趙長林直接動手,盧薇薇是上去阻止的,但是被王警官制止。
很顯然,老王同志也恨不得扇在趙俊博臉上的巴掌,是自己打的。
可身為警察,王警官不會干出這么沒有職業道德的事情。
但是,如果讓趙長林出手,那似乎就說的過去了。
因此王警官下意識的阻止盧薇薇,并且對著盧薇薇使眼色。
盧薇薇當然是秒懂王警官意思,因此才在趙長林扇巴掌的時候,盧薇薇表面上假裝有點手足無措,但實際上卻并沒有出手制止。
也是見趙長林已經連續三個巴掌,而趙俊博的左臉,此刻也明顯與右臉比例不協調了,顧晨這才趕緊制止。
感覺趙長林這三巴掌,氣也出了,當然,客觀上也能讓趙長林憋在心中的怒火,得到短暫的釋放。
“顧警官,你別攔著我,我今天非打死這個混蛋…”
被顧晨攔在面前,趙長林依舊不依不饒。
但是顧晨一面阻止趙長林靠近,一面揮手示意,讓王警官和盧薇薇,趕緊將趙俊博帶回警局。
等待所長徐峰和張文霞來到跟前,顧晨這才將趙長林交給二人,自己則跟隨團隊腳步,直接走到所長辦公室。
一樣的環境,一樣的警察。
此時此刻,趙俊博看著上一次來到這里的環境,心情也是五味雜陳。
上一次,自己尚且可以利用自己的狡詐,在警方面前玩轉起來。
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警方抓到了自己的把柄,現在趙俊博百口莫辯,已經很難有逃脫的機會。
因此,在藍莓基地里交代的那些東西,也是趙俊博想讓自己能夠善終所做的最后努力。
趙俊博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一次自己算是徹頭徹尾的完犢子。
顧晨打開電腦,開始將趙俊博交代的情況整理出來。
顧晨打字速度很快,加上審訊工作有自己親自參與,因此不一會兒功夫,打印機便轟隆隆的響起了工作的動靜。
盧薇薇將打印好的審訊材料頓了頓,用裝訂機裝訂完畢后,走到趙俊博面前,遞上文件和筆:“簽字吧。”
趙俊博拿起桌上的寫字筆,整個人目光呆滯,在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忽然趴在桌上哇哇大哭。
王警官也是沒好氣道:“我說趙俊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我老王也知道你是個苦命人,可這并不是你殺人的借口。”
“最起碼,當初你可能根本活不到這個世上,是海天福利院的劉副院長,給了你一個重新活下去的機會。”
“你覺得自己很苦,但比你苦的人大有人在,那些沒人領養的孩子,甚至是有先天性殘疾的孩子,他們比你要慘更多。”
“你原本可以獲得一個不錯的家庭,從此生活下去,可是你想要的太多了,你想要事業,也想要你干爹的關愛,甚至還不希望有人跟你爭奪趙長林的關愛。”
“說到底,你的內心世界,早就變得破敗不堪,就連劉副院長也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我會判死刑嗎?”這邊王警官話音剛落,趙長林忽然抬頭問道,整個人說話語氣也變得似有千鈞重。
王警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含糊其辭道:“這個自會交給法院判決,你這么聰明,也應該知道,當初你殺害那些人的時候,你會遭到怎樣的懲罰。”
“你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你的那些小聰明,最終還是讓你翻跟頭。”
“對不起,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面對王警官的指責,趙俊博趴在桌上,也是泣不成聲道:
“我當初要是被抓就好了,就不會連累家人,可現在,我的孩子還很小,我的事業才剛進入而立之年,而就在前段時間,我干爹趙長林,甚至親口跟我說,以后整個歐皇家具廠就交給我。”
“他準備和我干媽退居二線,到處旅游,安度晚年,可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看著趙俊博哭泣的模樣,盧薇薇也是長嘆一聲,有些無奈道:“趙俊博啊趙俊博,你說你…你當初要是能夠隱忍下去,能夠再忍一忍,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從小的那些經歷,確實讓你備受傷害,可是你要知道,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別人有權利活下去,你沒資格剝奪這些人的生命。”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趙俊博搖搖腦袋,整個人顯得沮喪不已。
顧晨走到他跟前,也是意味深長道:“趙俊博,我問你,你在望巢鎮待了這么多年,有沒有注意到,望巢鎮上有人非法收購違禁藥品?”
也是被顧晨這么一提醒,趙俊博忽然抬頭看著顧晨:“顧警官,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竟然待在望巢鎮這么多年,那應該對于望巢鎮的一些風吹草動格外銘感,你知不知道,這望巢鎮上,有沒有人,一直在跟外地某些團伙勾結,交易違禁藥品?”
顧晨這么比喻,其實趙俊博心領神會,他知道顧晨指的這些違禁品是什么?
思考再三后,趙俊博默默點頭,主動承認道:“我倒是知道一些。”
“你知道?”之前王警官光顧著調查15年前的案子,卻忽視了這跟望巢鎮那個神秘人之間的關系。
可現在,被顧晨這么一提醒,王警官才恍然大悟。
而一旁的袁莎莎也是趕緊問道:“那你說,都有誰?”
“這個…”短暫沉思了幾秒,趙俊博忽然抬頭跟顧晨做起了交易:
“顧警官,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顧晨見趙俊博有這想法,于是便讓他說出自己的要求。
趙俊博默默點頭,語氣沉重道:“我想在被帶走之前,去一趟海天福利院,看一看劉淑芬院長。”
“畢竟,我是她撿來的,并且把我養育長大,我一直把她當做我的親人,只是一直不想回到過去。”
“所以,這些年,我只能默默的用匿名方式,給福利院捐款,但是我卻不敢回去面對她們。”
“那你現在就敢了?”盧薇薇也是反問他。
趙俊博哼笑一聲,也是無奈說道:“現在,反正我也知道自己的結局,如果現在還不去趟海天福利院,我怕將來再也回不去了。”
抬頭看著顧晨,趙俊博用幾乎懇求的語氣,對著顧晨祈求著說道:“顧警官,我知道,你是芙蓉分局刑偵隊隊長。”
“我請求你,在把我帶走之前,請你一定要讓我去趟海天福利院,讓我去看一看劉淑芬院長,求你了。”
顧晨沒有立馬接話,而是看了眼身邊的同事。
短暫沉思幾秒后,顧晨微微點頭:“如果你把望巢鎮參與違禁品交易的嫌疑人告訴我,我可以考慮一下。”
“謝謝,但還有一個要求。”這邊顧晨話音剛落,趙俊博便又立馬提出新的要求。
盧薇薇一聽,當即有些炸毛道:“誒我說趙俊博,我們都已經答應你一個要去,你竟然還得寸進尺?”
“不不。”趙俊博猛的搖頭,也是懇求著說道:“如果我是被你們警方明目張膽的押到海天福利院,那劉淑芬院長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每天還在為海天福利院忙前忙后,處理各種事務,我不想讓她失望,我只想好好的見她最后一面。”
吸了吸鼻子,趙俊博哽咽著繼續說道:“所以,我請你們不要告訴她實情,就說你們找到了我,交流之后,我忽然想去看望她,就說我要去趟外地,可能要待很久,所以,臨別之前,就像再見見她,可以嗎?”
此時此刻,趙俊博幾乎用非常低微的語氣,在跟顧晨幾人做著交流。
原則上,顧晨并不需要答應這種要求,可念在趙俊博是個孤兒,是海天福利院的劉淑芬院長把他養育成人。
現在的劉淑芬院長也逐漸進入暮年階段,也不知道還能有多少壽命。
因此,顧晨感覺,趙俊博的這個要求,可以滿足。
但同時,顧晨也非常清楚趙俊博的為人。
連續殺害那么多無辜者,甚至在得知有目擊者的存在時,趙俊博也曾想過,在藍莓基地除之而后快。
就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家伙,忽然跟你提這個要求,很顯然,這個要求看似合情合理,但是卻充滿危險。
因為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趙俊博屬于殺人兇手,并且是極度兇殘的那種。
而海天福利院是個什么地方?是收養那些孤兒和弱勢群體的地方。
一旦趙俊博有自己的想法,利用去海天福利院的機會,趁機逃脫。
那在這種環境下,各種不確定因素也會很多。
因此,趙俊博這種要求,顧晨綜合考慮之下,還是委婉拒絕道:“不合適,我可以轉達你的思念,并且告訴劉淑芬院長,你有一個匿名賬戶,一直在給福利院寄錢。”
“顧警官,我求你啦。”也是見顧晨拒絕,趙俊博此刻淚流滿面,也是沮喪不已道:
“我干爹現在已經恨死我了,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的,而我的孩子,還有愛人,還有我干媽,現在并不知道情況。”
“他們之間,關系一直都挺好的,我想,即便我進去了,再也出不來,他們也不會對我的家人做什么?”
“可我現在,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再給海天福利院寄錢了,我…我想給這個事情劃上一個句號。”
帶著哽咽的語氣,趙俊博看著顧晨,也是再三請求道:“顧警官,我求你答應我這個要求吧,只要你答應我,我就告訴你,你們想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不行,我們可以讓你在外頭看著海天福利院里的劉淑芬院長,但你不能進去。”顧晨依舊很堅持。
可著急辦理違禁品案件的王警官卻急了。
畢竟,趙國志那邊可是立下軍令狀,時間緊任務重。
雖然趙國志那邊不說,但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一個人扛下了秦剛那邊的所有壓力。
可現在,趙俊博知道一些相關線索,如果讓趙俊博交代,那等于是給大家的案件辦理,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窗口。
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顧晨卻拒絕了趙俊博回福利院內部,與劉淑芬接觸的要求。
顧晨的意思是,讓趙俊博在警方的看護下,透過圍墻,觀察劉淑芬的身影,但不能接觸福利院內部人員。
這個要求,對于雙方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趙俊博卻提出要進入到海天福利院內部。
就放任這樣一個危險人物進入弱勢群體眾多的海天福利院,一旦趙俊博有危險想法,那就是對海天福利院所有人的不負責任。
因此顧晨權衡之后,才會有所顧忌。
但王警官此刻卻是焦急不已,趕緊走到顧晨身邊,將顧晨拉倒一側的角落,小聲提醒道:
“顧晨,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都火燒眉毛了。”
“你忘了我們原本來望巢鎮的真正目的了嗎?”
“我沒有忘記。”顧晨說。
“那不就得了。”王警官也是長舒一口重氣,努力平復下心情,這才又道:
“趙局那邊,每天要頂著多少壓力?難道你不知道嗎?”
“趙局就是一個受氣包,不管別人如何指責,尤其是來自秦局的指責,他從來都不會把負面情緒透露給我們這些下屬,甚至不會把上頭的壓力給到我們。”
“這么好一個領導,難道我們就不能替他分憂嗎?”
“王師兄,道理我都懂,可是…”顧晨停頓了嬰喜愛,扭頭看了眼身后的趙俊博,這才轉頭小聲說道:
“可是,讓趙俊博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去海天福利院這種地方,本身風險就很大,讓他待在外頭看看就好,可一旦進入到海天福利院內部,發生點事情,這我們可是責任重大啊。”
“顧晨,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小怕事了?”也是聽顧晨給出自己的解釋,王警官有些失望道:
“這樣吧,我們這些人親自押送趙俊博去海天福利院,穿便裝,也不給他戴手銬,但全程下來,我們都必須要跟在他身邊,不能讓他有逃走的機會。”
頓了頓,王警官又道:“這點交給我,所有責任,由我承擔,就滿足這個趙俊博最后一個要求。”
深呼一口重氣,王警官頓時又曉之以理道:“畢竟,人家一個孤兒,這么多年下來,去見劉淑芬院長最后一面,也算是盡孝吧。”
“就算他是殺人犯,但也應該給他這個機會,你看…”
“既然王師兄這么說,那行吧。”顧晨知道,這種行為非常危險。
可想著趙國志每天都要面臨來自市局秦剛的壓力,加上調查望巢鎮神秘人迫在眉睫,因此,顧晨只好做出妥協。
王警官頓時打上一記響指,也是如釋重負道:“這不就行了嘛。”
扭頭看著趙俊博,王警官走到跟前道:“趙俊博,我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你現在必須老實交代,那個望巢鎮的神秘人到底是誰?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
“王警官,我說過,等我明天見到劉淑芬院長之后,了卻我最后一個心愿,我是會坦白交代的。”
“嘿!”一聽趙俊博如此一說,剛才還有些慶幸的王警官,頓時又立馬炸毛道:
“我說趙俊博,你別得寸進尺,我們都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你還在跟我講條件。”
“王警官。”抬頭看著王警官,趙俊博也是哽咽著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讓你們警方為難,可我在沒有見到劉淑芬院長之前,我是不會說的。”
“但是請你們放心,如果你們滿足我最后這個條件,我會無條件的,將我知道的東西,全部都交代出來,我保證,我發誓。”
面對王警官的憤怒,趙俊博也是堅決表態。
王警官頓時氣得肝疼,可他知道,趙俊博這家伙狡猾的很,他知道這是目前警方的軟肋。
而他手里,目前也有警方需要的重要線索。
因此,趙俊博想利用這點東西,跟警方做筆交易,那就是讓自己再回一趟海天福利院,去見一見那個多年未曾見面的劉淑芬院長。
翌日清晨。
陽光明媚。
按照約定,顧晨一大早便打通了海天福利院院長劉淑芬的電話,并且跟劉淑芬院長介紹了一下,趙俊博想回來看看的具體情況。
劉淑芬在得知趙俊博要來海天福利院,答應的也是相當爽快,畢竟這個當年自己撿來的孩子,就這么悄無聲息的失聯了將近20年。
劉淑芬非常想念自己當初在福利院撫養的這些孩子,因此表現的也是相當樂意。
隨后,顧晨又跟劉淑芬院長,在電話中簡單溝通,告訴劉淑芬,這些年有個匿名賬戶,每年都會給海天福利院打錢,其實幕后寄錢的人就是趙俊博。
而且,顧晨還給劉淑芬編造了一個,趙俊博即將要去國外工作的借口,也是為趙俊博回海天福利院做一些鋪墊,好讓趙俊博突然回來,顯得不那么突兀。
完成好前期溝通之后,此時已經是上午7點20分。
正在望巢鎮派出所吃早餐的眾人,這才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看向趙俊博。
趙俊博此時胃口全無,顧晨甚至讓張文霞,卻趙俊博家中的房間,取來一套新衣服,讓趙俊博看上去還算體面。
也是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后,有些迫不及待的王警官,這才提醒趙俊博道:“趙俊博,你吃完了沒有?”
“哦,已經吃完了。”趙俊博聞言,趕緊將最后一個包子塞入嘴中。
“吃完了趕緊走,見完劉淑芬院長之后,該交代的東西,你給我老實交代。”
“要是有半點隱瞞,或者你壓根就不知道這個望巢鎮的神秘人是誰的話,那你知道后果,你這就是罪上加罪。”
“我知道。”面對王警官的警告,趙俊博微微點頭,也是肯定的回道:“你們讓我去見劉淑芬院長,見完面后,我保證讓你們滿意。”
雖然感覺趙俊博這話說的,讓人聽著怪怪的感覺,當王警官還是催促著說:“現在出發。”
車輛從望巢鎮出發,這次大家開的是一輛普通的轎車。
所有人都穿著便裝。
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大家每人都背著一個隨身挎包,而挎包內,則是各種警械裝備。
只要趙俊博敢在海天福利院興風作浪,顧晨幾人就能利用挎包里的警械裝備,將其當場制服。
雖然一切計劃都安排妥當,大家各種不穩定因素依然存在。
顧晨算是跟這類人渣無賴接觸多了,自然知道這幫人的狡猾之處。
因此,留個心眼是必須的。
很多時候,顧晨并不能完全相信這些人的鬼話,在顧晨這里打感情牌的犯罪分子有很多。
有的是真心悔過,但有的卻是死不悔改。
因此,顧晨需要有自己的態度。
早上8點30分。
海天福利院大門口。
顧晨將車停在福利院門口的對面停車位上,這才看看車里的眾人,提醒著說道:“到了,下車。”
眾人一起下車。
而趙俊博則被王警官袁莎莎包圍在兩側,兩人時刻跟在趙俊博身邊,以防趙俊博有脫逃的想法。
在下車之前,王警官這才將趙俊博的手銬解開,也是警告著說道:
“趙俊博,我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給我們找麻煩。”
“我知道。”趙俊博微微點頭,也是態度誠懇道:“我一定不會給諸位找麻煩。”
“進去吧。”王警官說。
趙俊博微微點頭,隨后在四人的包圍中,緩緩走向海天福利院。
還是那個門衛大爺,一大早似乎就不太精神的樣子,打著瞌睡。
由于這次大家并沒有將車輛開進海天福利院,也是為了避免被海天福利院眾人發現端倪,因此這次不用走車道,大家直接來到小鐵門前。
盧薇薇也是禮貌性的敲窗三下。
然而,保安室里的老大爺,似乎還在打盹的樣子,盧薇薇也是沒好氣的,再次大聲喊道:“大爺,開門。”
“啊?”緩過神來的門衛大爺,這才不由一呆,趕緊點頭確認道:“中!”
門鎖彈開,顧晨率先走了進去。
隨后是趙俊博,身邊跟著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幾人幾乎是寸步不離。
由于來過一次,因此,顧晨知道劉淑芬的辦公室。
于是帶著大家,直接朝著樓上走去。
經過福利院操場的時候,見到福利院的孩子們,此刻正在跟著工作人員一起做早操,趙俊博鼻頭一酸,整個人的眼眸瞬間擠出幾滴淚珠。
來到院長辦公室門口,顧晨敲門三下,發現辦公室房門并未上鎖。
而透過房門的縫隙,顧晨看見劉淑芬正在那兒梳理頭發,似乎也在精心打扮著自己的妝容。
聽見辦公室房門發出動靜,劉淑芬抬頭一瞧,顧晨已經站在門口。
“哎呦,顧警官,你們來的可真早啊。”白發蒼蒼的劉淑芬見狀,趕緊將梳子和鏡子偷偷放進了抽屜里,這才整理衣裝,站起身準備迎接。
“劉院長,看看這是誰?”顧晨也沒廢話,多余的廢話,也在電話中溝通過。
因此顧晨直接開門見山,主動讓出一個身位。
此時此刻,一臉憔悴的趙俊博,頓時努力擦拭眼角的淚水,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走到劉淑芬跟前,說道:“劉媽媽。”
“趙…趙俊博?真的是你?趙俊博?”也是看著面前這位中年男子,劉淑芬呆滯了幾秒,也是反復打量著趙俊博的樣貌,努力回想起自己當初,記憶中趙俊博的樣子。
趙俊博咧嘴一笑,也是自我調侃道:“我就是那個,當初兩次被領養,又兩次被收養家庭退回來的趙俊博,劉媽媽,您…您老了,頭發也白了。”
說道這里,趙俊博鼻頭一酸,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劉淑芬愣了幾秒,這才抹了抹眼角激動的淚珠,強顏歡笑的扶住趙俊博的胳膊,哽咽著說道:
“你這孩子,這么多年都不來看望你劉媽媽,你看我,這么多年,頭發都白成這個樣子,我都老了,活不了幾年了。”
努力擦拭掉自己的淚水,劉淑芬也是拍了一下趙俊博的胳膊,有些抱怨道:“你說你,每年都給咱福利院匿名寄那么多錢,可你為什么不回來看看?”
“呵呵。”聞言劉淑芬說辭,趙俊博也是干笑兩聲,嘆息著說道:
“混的不好,所以不敢來看您。”
“瞧你說的。”劉淑芬苦笑一聲。
見大家都站在原地,她這才趕緊招呼道:“你們大家也都別站著啊,趕緊的,都坐下,我去給你們泡茶。”
“不用了劉院長,喝點開水就好,不用泡茶。”盧薇薇說。
但劉淑芬不聽,執意將自己收藏最好的茶葉拿出,開始給幾人泡好茶水。
所有人坐在這個老舊辦公室里的老舊沙發上。
劉淑芬與趙俊博坐在一起,兩人手拉手,似乎都不愿意松開彼此。
劉淑芬也是抱怨著說:“你說你這孩子,混不好就不回來了?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從咱海天福利院走出去的,有沒有出息,很重要嗎?不重要啊。”
“雖然說,咱海天福利院也走出去過幾名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可并不是所與人都能成為那樣的人物。”
“即便讀書不好的,那也有人成為企業家,就算不是企業家,那能夠好好活著,能夠幸福的活著,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說道最后,劉淑芬忽然情緒沒有控制住,直接便哭泣出聲。
趙俊博見狀,也是趕緊拍著肩膀安慰道:“劉媽媽,您別哭啊。”
“能不哭嗎?你離開海天福利院,都快20年了,這20年你跑哪去了?”
“其他走出去的孩子,每到過年的時候,還會回來看看,可我盼啊盼的,就是盼不到你的出現。”
吸了吸鼻子,劉淑芬也是哽咽著說道:“我還以為你跑丟了呢?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想聯系你,你也換了電話號碼,我…”
“我知道。”趙俊博拍拍劉淑芬的手背,也是哽咽著說道:
“這些年,我一直在外地做學徒,跟著師傅學習本事,也混出點名頭。”
“但是,每年工作都很忙,所以一直脫不開身,這不,這次公司又要派我去很遠的地方,這次是國外,可能又要待上很長時間。”
“你又要離開?還是去國外?”聽到這里,劉淑芬頓時又有些難過,也是唉聲嘆氣道:
“唉,畢竟咱海天福利院,也終究是留不住你們這些活神仙。”
“但是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那就是,不管你以后走多遠,你都要時刻記住,你是從咱們海天福利院里走出去的。”
“不管你在任何地方,你都要心存善念,多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行善積德,這就是對我們海天福利院最好的回饋,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趙俊博哽咽的點頭。
“那你這些年,都是這么做的嗎?”劉淑芬又問。
“嗯,我都是這么做的。”此時此刻,趙俊博早已是泣不成聲,也是哽咽的回道:
“這不,我每年不能回來看望您老人家,所以,我只能每年通過寄錢的方式,來回饋咱海天福利院。”
“哈哈。”聽著趙俊博的一番說辭,白發蒼蒼的劉淑芬笑了,也是感慨萬千道:
“還算你小子有良心,托你的福,還有那些社會上好心人的福,咱們海天福利院的經費很充足,在海天福利院的這些孩子,都吃得飽穿得暖。”
“他們都可以享受跟普通家庭孩子一樣的生活,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顧。”
“現在,咱們海天福利院的硬件設施,軟件設施,那都比當年你們在的時候要好太多了,政府還給我們把房子刷得煥然一新,這里的孩子們都很開心。”
說道這里,大家這才發現,此時此刻,辦公室的門口和窗臺邊,又再次擠滿了吃瓜孩童。
許多福利院的孩子們,此刻都趴在那兒,偷偷看著大家的對話。
但這一次,老院長劉淑芬并沒有趕走大家,而是激動的跟趙俊博介紹說:
“看見沒?這些孩子,跟當初的你一模一樣,他們也都有著不幸的經歷,但是,現在的他們,也終于有了安身之所。”
“在這里,現在每個星期都會有義工過來照顧大家,給大家做心理輔導。”
“因此,現在的這些孩子,可沒當初你們那時候調皮,也不會大家,大家的心理也都非常健康。”
“生活在這里的孩子,都跟一家人一樣,他們團結,他們互助,他們甚至還會積極的去學會幫助他人。”
重重的嘆息一聲,劉淑芬也是頗為感慨道:“現在的這些孩子,各個都是積極健康,這讓我很欣慰啊。”
“即便哪天我不在了,歸西了,那么把這個我用一輩子心血經營的海天福利院交給別人,我也很放心,也不會擔心這些孩子,出去之后出問題。”
“嗯。”聽著劉淑芬的一番講述,趙俊博看著門口那一個個青澀的面容,反復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就站在人群堆里。
剎那間,陽光照在不滿十歲的自己頭上,童年的趙俊博,就這么看著辦公室里,還是一頭黑發的劉淑芬,正在積極的與領養意向家庭,積極推薦著自己福利院的孩子。
多次被人拒絕后,但劉淑芬卻依舊努力介紹,笑容僵硬的讓人好生心疼。
時光反復又回到當初…
此時此刻,辦公室里,沒有了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
只有黑發的劉淑芬,在跟幾對意向家庭做著溝通。
而自己身邊,則是同樣待在福利院,幻想著有朝一日別人收養的孩子。
“唉,趙俊博。”一名胖胖的小男孩頓時對著童年的趙俊博說道:“劉媽媽一直在說你的好話,憑什么專夸你?我們也很優秀啊?”
“是啊。”又一名極度的小女孩,頓時不由分說道:“你趙俊博除了長得好看,什么本事都沒有,還不如我呢,我起碼會跳舞,你連跳繩都不會。”
“我…”
被眾人數落的趙俊博,此刻懵懵懂懂的,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駁。
而看著幾對意向家庭,在看望眾多孩子的照片和資料后,不由搖搖腦袋,轉身離開。
圍在門口的孩子們,頓時趕緊然出一個身位。
一名帶著金邊眼鏡的男子,走到趙俊博跟前,不由摸了摸趙俊博的腦袋,感嘆著說道:
“這孩子長得俊俏,可要是個女孩就好了,我想領養個女孩。”
“老公,走了。”又一名女子提醒著說。
男子點點頭,跟隨其他幾對意向家庭離開了。
望著這幾對離開的夫妻,許多站在走廊外頭的孩子們,一個個失落的看向前方。
而此時此刻,黑發的劉淑芬從辦公室內走了出來,見大家都圍在這里,頓時又將那郁悶的心情趕緊收回,努力裝出一副興奮的樣子,安慰著大家,說道:
“剛才那幾位叔叔阿姨,他們說會再考慮一下,你們每個人都有機會被領養的。”
“劉媽媽,我們都聽見了。”一名長相不佳的小女孩,也是失落著回道:
“剛才那幾個叔叔阿姨,說我長得丑,他們想領養一個長相好的女孩,我是不是讓劉媽媽失望了。”
說道最后,小女孩頓時委屈的哇哇大哭。
這可把劉淑芬弄得手足無措,趕緊一把將女孩抱在懷中,趕緊安慰道:“誰說的?在劉媽媽這里,你們每個人都長得漂亮,長得可愛。”
“說你們不好看的,那是他們有眼無珠,劉媽媽一定會幫助你們每個人,都找到一個愿意收養你們的家庭,一定會的。”
耳邊依舊是劉淑芬在安慰眾人。
許多男孩女孩都哭了。
每次看見有大人走進福利院,大家都會下意識的跑到劉淑芬的辦公室門口,偷聽著具體情況。
所有孤兒,不論男女,大家都想成為普通家庭的孩子,都希望能夠有一個愿意接受自己的家庭。
但大多時候,許多領養家庭,也是挑三揀四。
畢竟是領養孩子,大部分家庭要求還是挺高的,能夠滿足這些家庭要求的孩子,幾乎是少之又少。
因此,許多領養家庭都會秉持著貨比三家的原則,在眾多福利院中挑三揀四,最后再確定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孩子帶回家。
看著一群同齡的男孩女孩們,頓時將劉淑芬抱在中間,哭泣著情緒時,趙俊博站在遠處,愣愣發呆。
這時候的趙俊博才發現,自己擁有兩次被收養家庭領養的機會,這本身就很幸運。
雖然兩次都沒有成功,但至少,自己比這些同齡孩子更幸運。
有些孩子,根本是一次機會都沒有,每次當這些孩子的各種資料和照片擺在收養家庭面前,都被無情的拒絕。
趙俊博這才感覺,當初那些孩子對自己的嫉妒,那是一個弱小孩童的正常反應。
而現在的趙俊博才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還要抱怨,棄嬰?這個在自己心中的禁忌詞匯,似乎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
“俊博,俊博?”
就在此時,發呆的趙俊博,這才發現,黑發的劉淑芬,正看向自己微微一笑,說道:“我一定會幫你找一個不錯的收養家庭,一定會。”
剎那間,趙俊博腦海中一陣天旋地轉。
當趙俊博再次睜開那朦朧的雙眼時,這才發現,此刻的自己,竟然早已哭成了淚人。
而身邊抱住自己的劉淑芬,此刻早已是白發蒼蒼。
當年的劉淑芬,和現在的劉淑芬,似乎并沒有任何區別。
時間就像個小偷,偷走了劉淑芬的青春,也偷走了自己的未來。
仿佛在這一刻,趙俊博才終于如夢初醒,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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