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檔內。
徐方志越說越迷糊。
作為金融杠桿方面的小白,盧薇薇根本聽不懂。
之前是利用銀行估價的差額,巧妙玩了一把現金流杠桿。
就這都已經讓盧薇薇佩服的五體投地。
可現在徐方志又說,這還只是兇宅生意的一部分,難免讓人感覺買賣兇宅這行的水很深。
至少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盧薇薇黛眉微蹙,也是弱弱的問道:“那你說的兇宅生意,還有哪部分啊?”
徐方志指了指自己。
盧薇薇不懂,又問:“你指自己是什么意思?”
“兇宅生意還誕生了另一種職業,也就是我目前從事的那行…”
“主播?”
還不等徐方志把話說完,盧薇薇直接打斷道。
徐方志猶豫了一下,默默搖頭:“主播只是一個特定稱謂,我說的是兇宅試睡員。”
“噗!兇宅試睡員?”
聽聞徐方志說辭,盧薇薇忍不住憋笑出聲:“這…這兇宅還得配試睡員啊?這是在玩聊齋嗎?”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感覺盧薇薇這理解能力真是醉了,徐方志也是反駁著說:
“我問你,星級酒店,優質網紅名宿,有沒有試睡員?”
“有…有吧?”盧薇薇瞥了眼身邊的顧晨,向顧晨求教。
而顧晨則是默默點頭:“這些是有的,一般都是一些旅游博主充當試睡員。”
“對嘛。”見顧晨還是了解一些,徐方志也是解釋著說:“一般就是星級酒店,免費邀請這些在行業里具有影響力的人物,讓他們過去試睡一晚,然后再分享心得給粉絲。”
“那么同樣的道理,我作為一個直播網紅,他們當然希望通過我的平臺,向那些粉絲展示兇宅的試睡體驗啦。”
“哦,我知道了。”聽聞徐方志這么一說,盧薇薇當即嗯道:“剛才聽你打電話說,什么晚上去工作,該不會就是讓你去當試睡員吧?”
“對呀,你才知道?”
感覺盧薇薇的反應確實慢,徐方志也不計較,只是與二人解釋說:
“就是因為有兇宅交易,所以才誕生了這類職業。”
“兇宅試睡員,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在床上睡覺就能把錢賺了的職業。”
“可是…”顧晨猶豫了一下,望著徐方志問:“可是你這工作是怎么找來的?也太偏門了。”
“偏門才有錢賺。”見顧晨二人根本不懂,徐方志也是實話實說道:
“其實我剛開始,也不太清楚什么情況,但后來在直播的時候,有粉絲跟我說,有公司在招募試睡員,工資還不低。”
“我當時一下播就去那平臺看了,好家伙,人家是公開招聘兇宅試睡主播。”
“那什么?現在還有嗎?我也想去應聘兇宅試睡主播,我不信邪。”
盧薇薇找準時機,想跟徐方志搶飯碗。
徐方志當即臉色一沉,上下打量著盧薇薇。
片刻之后,徐方志冷笑著回道:“人家是要有經驗的,你肯定不行的。”
“再說了,哪有那么多兇宅試睡員招聘?我當初都是在100多名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的。”
“這么牛?”感覺這徐方志還有點來頭,盧薇薇一改剛才自信的笑臉,轉而用謙卑的語氣繼續問他:
“那當時平臺上招聘兇宅試睡主播,主要要求有哪些?”
“主要要求?”時過境遷,徐方志還是思考了一番,這才跟盧薇薇娓娓道來:
“當時我只記得,他們的招聘原因上說,是平臺即將上線一套精裝的‘兇宅’,所以緊急招募一名‘兇宅試住主播’,通過24小時來展示房屋房型及居住體驗。”
“那兇宅試睡主播,有什么要求沒?”顧晨也很好奇。
畢竟這可是個新型職業。
雖然顧晨目前并不清楚,徐方志跟之前的詐騙團伙之間有何關聯,但現在的職業,的確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徐方志淡淡一笑:“要求?招募要求當然是有的,要求膽大心細,還要相信科學。”
“另外,我記得工作描述中也有提示,說這第一呢,需要在‘兇宅’試住24小時,并通過直播講解自己的試住體驗。”
“而第二,必須是堅定的無神論者,要相信科學,不怕在深夜聽鬼故事。”
“那還有第三嗎?”有一有二必有三,盧薇薇繼續追問。
徐方志狠狠點頭:“當然有了,這第三,就是是否有相關經驗,有星級酒店試睡經驗的加分。”
指了指自己,徐方志又道:“不過我沒當過試睡員,但是我當過戶外主播啊,有直播方面的經驗。”
“而其實這工作內容也很簡單,也就是入住一套兇宅之后,開直播來講解自己的體驗。”
“這對我這個專業主播來說,那就是量身定做,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你就從這100多號人當中脫穎而出了?”盧薇薇問。
徐方志攤開雙手:“不然呢?你以為?”
“其他人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特長,但是主播方面的經驗,我比他們強。”
“當然也有一些干過直播的,但是粉絲沒我多,再加上我各種口才營銷自己,所以…”
“呵呵,你這也太凡爾賽了吧?”感覺這徐方志是在變向夸自己,盧薇薇也是吐槽著說。
徐方志則擺擺手:“你們不懂,原本我對這個是不感興趣的,還100多人過來競爭。”
“但是讓我感興趣的是,做兇宅試睡主播,每分鐘能夠獲得1塊錢的報酬。”
“這樣算下來,一天就能賺1440塊。”
“這工資…相當不低啊。”聽聞徐方志的說辭,顧晨也是頗感意外。
要不說為什么會吸引100多人前來報名參加呢?
“原來這個世界上,膽子大的人這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錢?”顧晨想到這里,也是不由分說道:
“但是多數想買兇宅來住的人,內心應該多多少少都有些糾結吧?而兇宅試睡員,應該就是為了化解這種糾結而存在的。”
“兄弟,你說的在理。”就在徐方志話音剛落時,老板娘也端來了幾人的青椒肉絲蓋澆飯。
由于大家都坐在一起,而且點的都是同一份菜肴。
因此徐方志對二人也特別投緣,并沒有太多提防。
幾人相互一交流,瞬間感覺還挺投緣的,于是才吃飯的同時,給顧晨透露些秘密。
“這直播的同時,也不能光分享試睡體驗,有時候吧,你得選擇在合適的時機,掛上兇宅的購買價格。”
“又或者是一邊直播一邊拍賣,這樣操作起來,才能商業最大化。”
“那有用嗎?”顧晨吃著菜肴,好奇問他。
徐方志咧嘴一笑:“這怎么會沒用呢?我就這么跟你說吧,就蘇市,姑蘇區,那邊有一套兇宅,人家就是通過直播引流,結果有24人報名競拍。”
“而最終,這套兇宅以283萬被拍下,就這價格,還比市場評估價高出了80萬呢。”
“而這高出的溢價,就有兇宅試睡員的功勞。”
“那會不會其他23個競拍者全是托,然后只有一個競拍者是真實想購買的呢?”
顧晨一句話,差點沒把吃飯的徐方志給噎死。
重重的咳嗽幾聲,徐方志這才擺擺手道:“沒那回事,托我相信肯定是有的,但絕對不會這么多。”
“那可說不定,前段時間我們小區有個人被金融詐騙,被騙子引流到所謂的金融投資大師群里。”
“一個群里100多號人,結果除他之外,全是騙子,那幫人緊密配合,愣是通過相互吹捧,讓我那小區的受害者信以為真,還真以為跟著大師能賺大錢。”
“結果呢?白白掏出30萬孝敬騙子,而且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我…我知道,你說的這種情況卻是有,但我說的這個案例,那是真實存在的。”
感覺有點擰不過盧薇薇,徐方志扒上幾口飯菜,也是讓自己緩緩。
盧薇薇則繼續問他:“那除了玩現金流金融杠桿,還有試睡員外,這種兇宅買賣還有其他方面的盈利嗎?”
“那還用說嘛?就是最原始的炒房啊。”徐方志拿起紙杯,在隔壁飲水機旁接過一杯水,抿上一小口說道:
“除了試睡,還有一類人靠著兇宅獲得暴利。”
“就比如在港城,有一位被稱為‘兇宅大王’的傳奇人物,你們知道是誰嗎?”
“不…不知道。”盧薇薇當然不知道,感覺很遙遠的東西。
但顧晨卻是點頭嗯道:“是不是為業界稱為鬼王的伍冠流?”
“喲呵?”聽聞顧晨一說,徐方志抬頭盯住顧晨,也是刮目相看道:“真沒想到,你連港城的鬼王伍冠流都知道?”
顧晨淡淡一笑:“在相關媒體中,看到過關于他的一些報道,所以有點印象。”
“嗯嗯,沒錯。”徐方志默默點頭,也是同意著說道:
“業界稱他為鬼王,因為他經常通過低價買入兇宅,囤積一段時間之后,又高價出售,利用所謂的時間差來賺取暴利。”
看看左右,徐方志又靠近顧晨小聲道:“據說啊,他手里至少有幾十套兇宅。”
“而且,主要用來出售和出租給一些不信邪的租戶,據說這個伍冠流,光靠買賣出租兇宅就賺了上千萬。”
聽聞徐方志這么一說,盧薇薇也是不敢置信道:“原來買賣兇宅生意這么賺錢啊?”
“那如果是這樣,我們內地這種投資客,豈不是也很多?”舉一反三,顧晨也感覺應該如此。
但只是自己沒見過。
徐方志咧嘴一笑:“這還用說嗎?在內地,也有不少專門投資兇宅的投資客。”
“但是這門生意呢,比較灰,不會被正常人發覺。”
顧晨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但不管是買兇宅來住,還是抵押貸款,還是拿來買賣賺差價。”
“每一個兇宅的背后,其實都是一出人間悲劇。”
“但是這些悲劇,卻被人拿來當做金融產品一般,任人買賣,甚至變成了投資理財的墊腳石。”
細想之后,顧晨也是搖搖腦袋,說道:“似乎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兇宅本身,而是制造出兇宅的人和現實。”
“呵呵,你說的都對,但生意終究是生意,這門生意你不去做,自然有人去做。”
吞下幾口飯菜,徐方志也是不由分說道:“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關于這兇宅背后的生意經,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別人做不到。”
盧薇薇眨了眨漂亮的眸子,也是不由吐槽說:“那我感覺兇宅還可以買來避暑,這樣就老感覺是背后陰涼,就不感覺熱了。”
“好家伙,商機一下就來了。”徐方志嘿嘿一笑,也是淡笑著說:“所以,這也可以是一個賣點,晚上我直播的時候,可以用上這句臺詞。”
“那你網名叫什么?到時候或許我們也可以看看你的直播。”有此機會,顧晨見縫插針,瞬間建立關聯。
徐方志咧嘴一笑:“叫‘兇宅試睡員小徐’,我在這行有點名氣,但凡江南市周邊有兇宅要出售,他們都會找我來合作,我也挺樂意的。”
“最關鍵的不是那一分鐘一塊錢的直播費,而是賣出兇宅之后的提成,那可是大頭,能不能溫飽就靠這個了。”
“原來是這樣?”盧薇薇在調侃之際,已經掏出手機,關注了“兇宅試睡員小徐”。
顧晨見此情況,也是好奇著問:“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對呀,我家海東市的。”徐方志說。
“那你怎么會來江南市周邊工作呢?”顧晨也是道出問題。
畢竟之前,根據顧晨了解的線索,徐方志一直在魔都工作,從事的也是行業期刊的相關。
可現在突然出現在江南市周邊,這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而這也正是顧晨要接近徐方志的原因,目的就是搞清楚徐方志背后的操作。
徐方志聞言,卻是突然沉默起來。
盧薇薇表情一呆,忙問他道:“怎么了?”
“你們應該是本地人吧?”抬頭看著顧晨和盧薇薇,徐方志的表情卻瞬間變得憂郁起來。
盧薇薇噗嗤一下笑出聲道:“什么本地人不本地人的,沒錯我們是本地人,可這有問題嗎?”
“那你們應該體會不到我這種感受。”徐方志放下筷子,也是抿著嘴角的油漬,這才又道:
“其實在大城市打拼過的人,應該都經歷過這樣的畫面,就是兩百多號人擠在不足30平米的空間里排隊。”
“然后空氣里混雜著煎餅果子,和廉價香水的氣味。”
“而下班后的時間,也基本沒那么瀟灑了。”
“所以…你想說什么?”顧晨不太明白,感覺這徐方志的情緒陰晴不定。
徐方志則是不以為然道:“我說的是我在魔都工作的日子,在機械勞動9小時后,比起魔都當時的夜色,城中村的單人床,反而更讓人向往。”
“而坐地鐵的時候,也不再指望能有個座位,能靠在車廂門口的角落里休息一會,就已經很好了。”
想了想,徐方志又道:“哦對了,最好是下班疲憊坐地鐵時,不要遇到那些倚老賣老,主動索要座位的老人最好。”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會開始思考,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可能性。”
“但這個可能性,指得不是你能不能在這里生活下去,而是指,你為什么要在這里生活下去?”
“所以你離開了魔都,來到生活壓力較小的江南市?”顧晨問。
徐方志默默點頭,也是主動解釋說:“主要是我女友在江南市工作。”
“之前她為了跟著我,在魔都受了不少累,所以心生厭倦。”
“而我那天回到魔都那狹窄的出租屋的時候,她剛掛斷電話,說是剛收到面試通知了,想去別的地方試試,也就是江南市。”
頓了頓,徐方志也是苦笑著說道:“說到底,人很多時候就是在試試自己到底行不行?試試換個崗位行不行?試試換家公司行不行?再試試轉行行不行?”
“她是搞音樂的,問我說,要是不唱歌了,還能干什么?”
“那她應該是想離開魔都了。”盧薇薇從女性的角度給出答案。
“是呀。”徐方志咧嘴一笑,也是點頭承認:“所以,如果都沒什么起色,離開也就提上了日程。”
“我也和女友聊起過這個話題,她的回答反而更直接一點,她說能留下來當然好了,即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下一代考慮吧?”
“可當我聽到下一代這個詞時,我心里猛然一驚。”
“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擔心,所以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實在太累的話,大不了就走唄,只要沒白來一趟就行。”
笑了笑,徐方志嘆息一聲,也是努力平復下心情,這才又道:
“至于怎樣才能算沒白來,我后來的理解是這樣的,如果你不想研究企鵝,你就沒必要跑去南極。”
“如果你不想拍電影,你也沒必要留在橫店。”
“換句話來說,你之所以要留在某個地方,是因為那里離你追求的東西更近。”
“只可惜啊,很多人只顧著留下,卻忘了自己為什么要留下。”
“但我知道,其實并不是每一個人在應付生活的同時,還有精力去追求工作的意義。”
“也包括我自己,也為了溫飽當過好幾次工具人,但漸漸的我發現,其實尋找工作的意義,并不是一件矯情的事情。”
“你說的很對。”見徐方志有如此感悟,想必也是個性情中人。
至少顧晨能夠感同身受,于是淡笑著回道:“因為‘意義’這個詞,是由‘興趣’和‘天賦’做前提的。”
“好難啊。”徐方志搖了搖頭:“你說的都對,但是如果找不到這兩個東西,你的努力很難把工作變成事業。”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
頓了頓,徐方志話鋒一轉,又道:“當然,尋找需要勇氣,也需要付出一定的經濟代價。”
“但這個代價很可能會讓你在城中村住得更久一點,讓你過年回家的時候依然不被理解。”
“但至少,在下一年奮斗的時候,你能因此而更理解你自己。”
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徐方志也是自嘲的笑笑:“就拿我來說吧,對于一個二十多歲的普通青年來說,這遠比上司的允諾,家人的支持,和居住的環境要重要的多。”
“既然女友決定來江南市工作,所以我也就辭去了魔都的工作,跟她一起來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