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劉耿這個人?”顧晨也是頗為驚訝,感覺莊小海似乎比自己了解的更多。
“我能不知道他嗎?”莊小海也是嘿笑著,感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要說起這個劉耿啊,我在西街小學讀書的時候,他就在這做生意,我畢業開挖機他還在這里做生意,脾氣很倔的一個人。”
“那你們可也算是老相識了?”盧薇薇也是頗感興趣,看著莊小海滿臉的滄桑,想必也是一個非常有故事的人。
“小學的事情還提他干嘛?”莊小海說道這里,又抽出了第二支煙:“不過有一點,這個劉耿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從來只認為自己的主見是對的,即便發現錯誤,他也不會承認那是自己的失誤,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
“而且脾氣還不好,喜歡甩鍋給別人。”盧薇薇也幫莊小海繼續補充。
畢竟能碰上一個說實話的人,而且還是志同道合的意見,那感覺簡直爽歪歪。
盧薇薇剛加入警隊時,就曾來這里執勤過。
當時也是處理街道上的一起小案子,被劉耿當街說不專業,辦事效率低。
那時候的盧薇薇,工作剛滿月,被人指著鼻子說不是,委屈的眼淚都快掉出來。
所以提起這個劉耿,其實盧薇薇還是很有發言權。
“可不是嗎?”莊小海吐出一口煙圈,轉過頭說道:“他這種人最討厭了,真的,就比如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我買了一雙新鞋,路過他小店,劉耿看見就說:喲,你這新鞋啊,我是嗯,新鞋,他問我多少錢,我說一千塊,他當時就是一陣嗶嗶,說什么太貴了,你這年輕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你們花那么多錢干什么,太奢侈什么的。”
顧晨也是被震驚道:“莊小海,你讀初中就穿一千多塊的鞋子啊?”
莊小還也是嘿笑道:“這不是吹牛嘛,其實也就五百多塊錢,但我就不喜歡劉耿這家伙的一副家長做派,你說他又不是我爸,我買雙新鞋,他在那嗶嗶老半天,還給我一頓說教,比我爸還嘮叨啊。”
“哈哈,這也不能說明什么吧?”盧薇薇倒是忽然覺得,這個劉耿倒是有點意思啊。
“這還不算什么?”莊小海也是一愣,繼續說道:“后來我買件好看的衣服,結果又被他撞見,他又問我,哎喲,買新衣服了,多少錢?我說五百塊錢,他又說哎呀太貴了,你們年輕人是怎么想的?又是給我一頓嗶嗶,我特么真是見鬼了。”
“這劉耿還真有這么嘮叨啊?”顧晨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人。
畢竟在王警官那邊得到的信息,就是比較難相處,對警察有意見,喜歡說警察的壞話,其他的顧晨還真不清楚。
莊小海擺擺手,繼續道:“自從我買新衣服被他說道后,心想著…以后見他得繞道走,可兩天后就聽說這個劉耿,因為參與什么網絡金融被騙了二十多萬,我當時就樂了,見他面就說,喲,叔叔,被騙二十多萬呢?不知道你們中老年人是怎么想的?”
“什…什么?他被騙二十多萬?”盧薇薇也是震驚道:“那他也挺有錢的嘛,可怎么上頭說他是貧困戶?”
“這還不簡單,家里的積蓄都被騙光了。”莊小海抽著煙,也是幫顧晨和盧薇薇,回顧了劉耿這人的一輩子。
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對了,你們來這里找他,不會是他又被人騙錢吧?”
見顧晨和盧薇薇面面相覷,莊小海一拍大腿:“嗨,你說這個劉耿也真是的,被騙這么多回了,他怎么還不長記性啊。”
“辛辛苦苦經營著小店,也不容易,這些年可是把自己的老本全部騙沒了,你說他這種人怎么就整天抱著一夜暴富的心態呢?踏踏實實的賺錢不是挺好嗎?”
“所以他才對我們警察有意見?”顧晨問。
“可不是嘛。”莊小海也是無奈道:“每次被騙之后就去報警,可能追回來的錢少之又少,聽說去年年初被人借錢過去做生意,可后來那人連人帶錢消失了,別說是利息,本金都收不回來的,結果又跑去派出所,罵警察辦案無能。”
吸上一口煙,莊小海又道:“可話又說回來,你說這跟警察有什么關系啊?警察辦案也要一步一步來,畢竟警局又不是給他一個人開的。”
“良心啊。”盧薇薇也是激動的不要不要的,握住莊小海的手,道:“總算有人說句良心話,咱們警察在小學路這塊,名譽都快被他敗光了,好在還能有個明白人。”
“哈哈。”莊小海也是紅著臉,嘿笑道:“我都這么多年沒跟漂亮美女說話了,說實話,挖掘機這行,我是實在不想干了,我想去廠里上個班,不給工資都成啊,我想看看女孩長啥樣,這行干久了,連看條狗都感覺它長得是眉清目秀的。”
“兄弟,有這么夸張嗎?”顧晨也是頗感意外。
“可不是嗎?”莊小海將第二支煙丟在地上,道:“每天不是在城市的工地上,就是在山區里挖溝填路,我要進廠,全廠的大媽都是我的丈母娘。”
看了看顧晨,莊小海又道:“哪像你顧晨啊,我要有你這么帥,還能在城區里工作,還能跟美女警官做同事,我也去考個警校得了,不就是為人民服務嘛,我也行啊。”
“那個開挖掘機的,你怎么還在那里磨蹭啊?”
就在此時,西街小學里,一個戴白色安全頭盔的男子,正對著莊小海嚷嚷道。
“好嘞,我馬上過來。”莊小海苦笑一聲,對著顧晨道:“每次看到這幫應屆畢業生,相互攀比工資我就想笑,等著過幾年他們就會明白,物質水平主要靠的是祖上積德,我要先去工作了,加個微信,以后常聯系。”
“行啊。”顧晨掏出手機,與莊小海相互加為好友后,莊小海便戴上藍色頭盔,朝著自己的挖掘機跑去。
“你這個同學還真有意思啊。”盧薇薇不禁嬉笑了幾聲,道:“真羨慕他可以開著挖機拆母校,話說這應該是他的人生巔峰吧?”
顧晨哼笑了兩聲:“可能吧。”
沒過多久,美美超市的那名男子,小跑著來到顧晨的面前:
“警察同志,我們老板在另一家新店搬貨呢,一時間可能過不了,你們能不能幫他送過去,地址我可以給你們。”
隨后男子將一張小紙條塞給了顧晨,上面寫著一個店面的地址。
“沒問題,我們可以送過去。”顧晨說。
男子點點頭:“謝謝你警察同志,老板最近有點背,可能脾氣有點差,不過他人還是不錯的。”
“知道了。”顧晨說。
或許是剛才自己和莊小海的交流,讓店里的男子聽見了,所以他在維護自己老板的形象。
二十分鐘后…
顧晨騎著警用摩托,來到了一處商圈后街。
一家剛裝修不久的新店,引起了顧晨的格外注意。
招牌是美美超市,門口停著一輛三輪車,店里的貨架似乎剛到不久,此刻還有兩人在搬貨。
因為家里也是開超市的,所以顧晨對于這些操作還是很熟悉,看樣子是離新店開張不久了。
盧薇薇挺胸抬頭,像是一個檢查工作的領導似的,認認真真的將店里的各種小吃掃視一遍。
以前見到劉耿,盧薇薇可沒這么強勢的。
畢竟參加工作第一次受委屈,就來自這個叫劉耿的家伙,盧薇薇心里還是有些不爽快。
這次過來送錢,倒是可以擺出一副自信的架勢,再不用被這劉耿說三道四的,沒準這家伙還能客氣點。
超市面積,要比西街小學旁邊的店面大一些,40多平米的樣子。
和一般的普通超市相比,劉耿家的超市顯得并不亮眼,產品數量也不多。
像奶制品,基本都快到了保質期,而花生瓜子八寶粥,啤酒飲料礦泉水,基本上缺貨嚴重。
而且這里是后街,并不能像西街小學那樣擁有固定的人群。
消費者選擇余地也很大,300米處就有一家大型綜合購物超市,競爭力明顯不足。
像這樣的小店開在這里,營業額暫且不說,保本可能都成問題吧。
唯一能讓顧晨感覺眼前一亮的,也就是一些精美包裝的學生讀物了。
有一個小專柜,都是最新最熱的出版物。
顧晨知道最近有一個外國語學校的分校區在這里,每天下課,門口會有大量學生的經過。
顧晨想,劉耿好歹也是做過多年超市生意的人,大概不會做虧本生意吧。
“兩位警官,是你們要找我?”一個穿著背心,滿頭大汗的中年男子,擦著汗水走出來。
“你是劉耿?”顧晨問。
“沒錯。”劉耿點頭,表情略顯冷漠。
顧晨事先也有對比過劉耿的近照,只不過沒想到現在的劉耿,頭發早已是花白一片。
“你去年年初報的案子,目前當事人已被刑拘。”顧晨突然開腔,問劉耿:“我問你,你被欠金額為多少?”
“哦…”正累得兩眼冒金星的劉耿一驚,遲疑了兩秒鐘,才道:“我去年年初報的案,對方欠我本金加利息,總共六萬塊。”
“那本金呢?”盧薇薇問。
“本金是五萬。”劉耿說。
“嗯,不錯。”盧薇薇扭頭又問身邊的顧晨:“顧師弟,是不是這樣?”
“是的,本金五萬沒錯。”顧晨說。
盧薇薇瞬間將手袋提包甩在柜臺上,從里邊取出一個黑袋子,問道:“身份證帶了沒?”
“有的。”劉耿摸了摸口袋,忽然一愣,隨口說道:“你們等一下,我去拿。”
隨后,劉耿跑到門口的三輪車旁,將座位下的箱子,用鑰匙打開,隨后將一個單肩包背在身上,快步跑到二人的跟前:“給。”
“核準無誤。”盧薇薇點點頭,將黑色袋子交給劉耿,隨后將一份文件遞給他:“沒什么問題的話,在這把字給簽了,你的案子也就算結了。”
此刻的劉耿,盯著盧薇薇看了好一陣,這才將黑色袋子拆開來,將五疊捆好的現金仔細查閱,臉色當時就變了:“不是六萬的嗎?怎么變五萬了?”
“廢話,都說了是追回本金啊。”盧薇薇不假顏色。
“啊?”劉耿愣了一下,當即又把錢退回去。
“怎么了?”顧晨問。
“你們不給我六萬,這字我不能簽。”劉耿雙手抱胸,一副不配合的架勢:“畢竟當初那家伙連本帶利,總共欠我六萬,你們現在只給我五萬,我還虧一萬,不行,不給六萬我不簽字。”
“嘿!”盧薇薇原本對這個劉耿就沒啥好印象,這樣一鬧,更加有點鄙視他:“能追回本金就不錯了,我們芙蓉派出所還是考慮到你家的困難,才優先將這筆錢先給你,你竟然還要把利息算進去?”
“難道不是嗎?你們本來就應該幫我追問本金和利息,這是我應得的,也是你們的義務,現在拿個五萬塊錢就想忽悠我,沒門。”
劉耿也是軟硬不吃,一副不拿到六萬不罷休的架勢,兇起來竟然比盧薇薇還可怕。
在辦案過程中,往往受害人的資金,會被詐騙犯或者老賴揮霍掉。
能追回一部分資金,減少損失,已經是警察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有時候光辦理一起價值一千萬的電詐案,可能警方的辦案成本就可能要高達兩千萬,可往往追回的贓款只有幾百萬。
但即便如此,警方也必須采取堅決行動,打擊這種不法犯罪。
所以在案件破獲的情況下,警方一般會將這筆贓款,按照比例均勻的退回給受害者,能完全拿到本金數額的實屬不多。
而像劉耿這種情況,能將本金原數追回,實屬不易,可沒想到劉耿竟然會拒絕簽字。
顧晨抬頭,盯著劉耿道:“劉耿先生,這筆錢可是所里優先返還款,許多人可能就一分錢都拿不回,你可要考慮清楚。”
“有什么好考慮的?你們警察不給我六萬,我就不簽字。”劉耿也是越想越氣,抽上一根煙道:“老子被連本帶息騙走六萬,你們就給我五萬,太欺負人了。”
“嘿!”盧薇薇也是火大,轉過身瞪著劉耿道:“你這人怎么說話呢?”
“就這么說話。”劉耿也是腦袋一歪,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另一個負責搬貨的男子,也趕緊低下頭,假裝沒聽見。
而顧晨還是將桌上的現金收起,拿在手里交給劉耿。
“劉先生,返還金數量有限,這筆欠款是所里特地照顧你,優先發放的,如果你不收,我們就可以將這筆欠款先收回,發給其他受害人。”
“而你所說的那種帶利息的六萬,對不起,我們不是銀行,我們只負責追繳欠款,至于能追回多少我們就先發多少,如果您不同意,沒關系,等嫌犯湊齊了所有欠款再給你。”
“但是具體要多久,我不能保證,可能是一年,或許是兩年,或許是三年五載的,這些我都不敢保證。”
見劉耿一副難以配合的樣子,盧薇薇扭頭看了下顧晨,卻見此刻的顧晨,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心說顧師弟兇起人來的樣子,原來比我還厲害啊。
作為一名人民警察,盧薇薇自然知道,受害人被騙之后應該要及時止損。
可眼前的劉耿,被人騙了一次又一次,居然還相信警方追回的本金中,還能包括詐騙人或老賴所承諾的利息。
果然是越活越糊涂,真當派出所是銀行呢?
幫你無償追繳欠款還得付利息,這話讓人笑掉大牙呢。
“我不跟你們說,找你們領導過來,我要跟他當面說。”劉耿火氣很大,繼續道:“你們都什么警察啊?這么不負責任。”
“沒事,反正我們警察的胸襟都是被冤枉和委屈撐大的,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用不著找領導,我就是代表我們領導,專程過來給您送還本金的。”
顧晨先前只是聽說劉耿對警察有情緒,沒想到這家伙哪是有情緒,分明就是耍無賴。
作為一名即將晉升為三級警司的見習警,顧晨經過系統培訓,也對派出所的基本業務比較熟悉。
像劉耿這種人,還是得需要耐心的溝通,不然王警官也不會派自己出馬的。
劉耿盯上了顧晨的肩章,當時就冷哼了兩聲:“一個小小的實習警察,你有什么能耐?還代表領導,你怎么不說代表整個江南市警隊?毛還沒長齊就在這里口出狂言。”
他又看了眼盧薇薇,笑道:“你的職位也不高吧?看你也才工作沒幾年,牛什么牛呀?警察就應該為人民服務,我說你們幾句怎么了?你們還想揍我不成?我告訴你,就連你們局長我都罵過,怎么滴?”
“老劉,你少說兩句吧。”一旁卸貨的男子也實在看不下去了,說道:“人家警察辛辛苦苦幫你追回了本金,你還要人家付利息,過分了啊。”
“就是,人家警察已經夠意思了。”
“得了本金還不滿足?有本事上當受騙,沒本事自己追回來啊?”
“有些人,就愛找警察發泄不滿情緒,也不先照照鏡子,這一切都是誰的錯?”
“就是啊,聽說你老劉都被騙了三四次了,怎么每次都是騙你錢?你也該好好反思一下吧?”
這時候,幾個路過的行人也走過來,看熱鬧也看不下去了。
感覺這家伙…還真把警局當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