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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尋龍尺

  下午2點20分。

  羊城刑科所階梯教室早已是人滿為患。

  來自全國各地的法醫學員,分別坐在階梯教室的各處角落。

  所有人都是一臉輕松,相互交流著各自工作中喜聞樂見的趣事,時不時有人捧腹大笑。

  起先顧晨準備坐在中間位置,可當自己陪盧薇薇去了躺廁所回來,似乎自己的座位早已經有人坐在那兒。

  盧薇薇上前敲了敲桌子:“這位同學,這位子是我們的?”

  “你們的?”一名中年女學員瞥了眼盧薇薇,又瞥了眼盧薇薇身后的顧晨,有點不樂意道:“可是也沒見桌子上有什么東西啊。”

  盧薇薇沒說話,而且左右觀察一番,隨后在桌下的抽屜中,找到了自己和顧晨的筆錄本。

  “吶,東西一直在這。”盧薇薇說。

  中年女法醫頓時臉色尷尬,卻是客氣的笑笑:“不好意思啊,之前我們坐在這里的時候,實在是沒看清桌上有東西。”

  “而且你大姐這眼神啊,特別不好,近視也特別嚴重,你看這前排都被人坐滿了,坐后排吧,我有看不清投影和白板,要不你看…”

  中年女法醫瞥了眼階梯教室最后排,雙掌合攏,也是不好意思道:“要不你看看后邊能不能坐?實在不好意思哈。”

  “可是坐后排我們也看不太清楚啊。”盧薇薇瞥了眼后排座位,才發現只有最后排的角落里還有幾個空余位置,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這明顯就是學渣專座啊,可大家來羊城刑科所,都是來學知識的,坐在那里,盧薇薇怕自己聽課能睡著。

  到時候考試不及格,那可就尷尬了。

  “擺脫了。”中年女法醫瞇了瞇眼,也是雙手合攏表示抱歉。

  “要不…我們還是坐后面吧。”顧晨無所謂道。

  盧薇薇聞言,雖然心里有一萬個不樂意,可還是只能答應道:“那行吧,聽你的。”

  從抽屜中取出兩本筆錄本,盧薇薇這才不太情愿的跟著顧晨,一起坐到的階梯教室的最角落。

  從這個視角,的確可以俯視整個階梯教室,可是距離講臺太遙遠。

  兩人將筆錄本往桌上一丟,安靜的坐下。

  盧薇薇忽然感覺,這個位置如果放到學生時代,絕對是情侶最佳座位。

  可現在情況不同,所有人都必須要學到真本事,帶著所學知識回去,還要負擔起培訓的任務。

  因此盧薇薇也不敢懈怠…

  王警官找兩人好半天,也終于在后排找到了顧晨和盧薇薇,于是也抱著筆記本湊到兩人的身邊。

  “你們怎么跑這來了?”王警官問。

  盧薇薇頗感失望道:“就…挺突然的,上了個廁所,位子就被人霸占了。”

  “你們也真是的。”王警官似乎意識到自己說話聲有些太大,于是又趕緊放低了語調:“下次記得讓高川楓幫你看著座位。”

  “嗯。”盧薇薇點頭嗯道。

  可回頭一想,忽然又感覺哪里不對。

  “誒?那你老王跑這來干什么?你的座位也被人霸占了?”

  “不是。”王警官擺擺手,用下巴撇撇剛才的座位:“坐在我身邊的都是專業法醫,我一個不懂法醫的人,跟這些人坐在一起,感覺他們說什么,我完全聽不懂啊,甚至有些簡單的東西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選擇跟學渣坐在一起?”盧薇薇問。

  王警官笑笑:“至少待會教官提問什么的,也不會點到咱,坐在這里安全一點。”

  “呵呵。”盧薇薇干笑兩聲,也是沒好氣道:“我說老王,你還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人家教官提問,會選擇你這個半吊子水的學員?想多了吧你?跟高川楓劉法醫坐在一起不香嗎?”

  “唉,一碼事歸一碼事,畢竟我們三個是一起的,不能分開啊。”

  王警官也是有著自己的一套歪理,主要是坐在法醫堆里,沒啥安全感。

  這要是有人問自己一些小問題,答不出來是小事,給芙蓉分局丟臉那才是大事。

  王警官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2點30分。

  光頭教官張輝,手中夾著一疊厚厚的資料,在其他兩名一級警督的陪同下,來到階梯教室的講臺上。

  和之前一樣,大家坐在講臺上的長桌席,面對大家。

  而楊婷則來到了多媒體操作平臺,負責投影文案的放送,以及白板的書寫。

  很顯然,楊婷是張輝的助教。

  “喂,喂喂喂。”光頭教官張輝拍了拍話筒,在確定設備正常后,這才說道:

  “好了,人都到齊了嗎?”

  “全都到齊了。”助教楊婷說。

  “那好,我們現在開始。”張輝扯了扯嗓門,端起桌上的保溫杯,灌上一口枸杞茶,這才對著大家道:

  “這里有很多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法醫,有的是老法醫了,也有些是年輕法醫,甚至有些是非法醫專業的。”

  說道這里,現場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顧晨方向。

  張輝沒在意這些細節,直接又道:“所以,在這里,我必須要照顧到所有學員,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講課,讓大家聽得懂,學得到,帶得走,幫助大家順利完成這期學業。”

  “啪啪,啪啪啪啪。”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的掌,很快,現場掌聲一片熱烈。

  張輝壓壓手,見掌聲消散,這才說道:“老規矩,先提一個簡單的問題。”

  “如果…你們在水中發現一具尸體,那么作為法醫的我們,怎么判斷當事人的死亡原因呢?”

  “溺死應該會有一些特征性表現,根據這些表現就可以判斷。”坐在前排的大盤子臉法醫張文波搶答道。

  “沒錯,那…如果是一具高度的尸體呢?尸體已經面目全非,我們的法醫還有辦法嗎?”張輝又問。

  “硅藻檢測。”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

  張輝滿意點頭:“沒錯,答案是肯定的,那這個方法就是硅藻檢驗。”

  瞥了眼楊婷方向,楊婷立馬將前排燈光關閉,將幻燈片圖片放出。

  此時此刻,藍底文案呼之欲出。

  張輝聲音洪亮道:“作為單細胞浮游生物,硅藻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它不經意的位置移動,能為我們法醫工作提供幫助。”

  “但是很榮幸的告訴大家,我們粵省羊城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的科研人團隊,對法醫學硅藻檢驗問題,進行了長期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

  “我們建立了基于膜富集的法醫學硅藻檢驗體系,具有高效、準確、防污染、靈敏度高等特點。”

  “很好地解決了傳統法醫硅藻檢驗的重大難題,大大提高了硅藻檢驗在溺死診斷中的應用價值,為法醫硅藻檢驗擦亮了‘金招牌’。”

  “啪啪啪啪。”

  面對張輝的自信介紹,臺下的學員們也都很配合的鼓掌附和。

  張輝壓壓手,回頭看了眼PPT圖片,這才淡笑著說道:“大家現在看到的圖片,就是我們團隊兩年前,在京城舉辦的年度國家科技獎勵大會上領獎的照片。”

  “我們羊城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主持完成的‘法醫硅藻檢驗關鍵技術及設備’項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而且這是該項目繼獲得5年前年度公安部科學技術獎一等獎之后再獲殊榮。”

  “所以,這足以看出,我們對該項目在硅藻的消解提取、富集萃取、觀察分析等關鍵技術,以及設備研發方面的科技創新及應用情況進行了深度挖掘。”

  “而硅藻,就是我們法醫的‘尋龍尺’。”

  “尋龍尺?”聽到教官張輝說出這個名詞時,顧晨也是眼睛一亮,趕緊將這三個字寫在空白筆錄本上。

  而張輝則是繼續對著大家笑笑說道:“作為單細胞浮游生物啊,這個硅藻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它不經意的位置移動,能為法醫工作提供幫助。”

  “這小小的硅藻,竟能在判斷水中尸體的死亡原因中,起到巨大的作用。”

  說道這里,張輝忽然停止了發言,突然問道:“那么問題來了,這些硅藻在落水者溺亡時,因嗆水被吸入,之后又是通過什么作用,被帶到溺水者的肺臟、肝臟、腎臟和骨髓等器官組織中呢?”

  “血液循環。”

  張輝話音剛落,顧晨便無縫對接。

  只不過顧晨坐在最后排,聲音較小,張輝并沒有聽清。

  反倒是坐在前排的大盤子臉法醫張文波聽見,于是他便大聲復述道:“是通過血液循環。”

  “非常正確。”張輝微微點頭,也是甩起右手食指不由分說道:“就是通過我們這個血液循環,被帶到溺水者的肺臟、肝臟、腎臟和骨髓等器官組織中。”

  “但是呢,硅藻可以被顯微鏡觀察到。”張輝說道這里,語調忽然又變得輕柔起來,他目光掃視著臺下眾人。

  此時此刻,所有學員都在低頭做筆記,非常認真的樣子。

  但是張輝卻在階梯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發現了托著下巴,像聽書一樣的顧晨。

  顧晨單手托著下巴,似乎沒有動筆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看著自己。

  張輝頓時皺了皺眉,只能繼續說道:“一般來說呢,如果在水中尸體的組織器官中發現硅藻,表示受害者是溺水死亡。”

  “反之,說明受害者并非溺死,而是被其他方式致死后,拋尸入水的。”

  “所以更進一步分析,如果器官中發現的硅藻,與發現尸體處水樣中的硅藻顯著不同,那就意味著受害者是在他處溺死,所以硅藻還可以發揮推斷溺死地點的作用。”

  見所有人筆錄記錄的飛快,而顧晨卻依舊紋絲不動,光頭教官張輝頓時不悅。

  心說這個學員怎么怎么連筆錄都不記?

  不記筆錄,回去怎么復習?

  可礙于臺下學員眾多,張輝也不好當面指出,只是壓了壓火氣,繼續讓助教楊婷播放幻燈片。

  “好的,大家現在看到的是幾個樣品圖片,剛才我說的這些,希望大家都認真記錄下來。”

  “因此,如何從水中尸體,尤其是體循環臟器中檢出硅藻,一直是法醫學者關注的焦點,也是全世界法醫公認的難題。”

  目光掃視著眾人,張輝又道:“硅藻緣何備受青睞呢?”

  見顧晨開始由單手托腮變成雙手托腮時,張輝有些忍不住了。

  但他沒有直接點名顧晨,而是點名顧晨身邊的王警官道:“那位坐在最后排,正在記筆錄的學員,你來說說看,什么是硅藻?”

  話音落下,全場所有人扭頭一瞧。

  王警官表情忽然一呆,趕緊看看左右,心說不會這么倒霉吧?坐最后排也逃不過點名提問?

  可一時間自己又說不出來,于是趕緊假裝不知情,繼續埋頭做筆記。

  “就是你,你不用看別人了,就是坐在最后排,最角落里的那位男學員。”張輝喝上一口枸杞茶,有意無意的提醒道。

  盧薇薇趕緊低下頭,用腳踹了踹王警官,這才小聲提醒道:“老王,再說你。”

  “知道。”王警官皺皺眉,小聲回應盧薇薇,這才躬著背,不太情愿的站起身。

  眾人一瞧是芙蓉分局刑偵組的王警官,頓時心里偷樂起來。

  心說張輝教官可真會挑人啊。

  挑誰不好,竟然挑了一個非法醫專業的王警官,這下有好戲看了。

  大家一時間都等著老王同志現場出糗。

  見王警官半天不回應,放下保溫杯的張輝,這才不屑問道:“怎么?不知道?”

  “呃,硅藻就是…就是…”

  眼看自己就快出糗,可就在此時,王警官卻忽然發現,從顧晨那頭推來一本筆記本。

  空白的筆記本上,寫滿著幾排整齊文字。

  王警官頓時眼睛一亮,趕緊抬頭挺胸道:“硅藻是一種水生單細胞植物,廣泛分布于海洋、湖泊、江河、水庫、池塘、溝渠、水坑等自然水體中,其中部分也生長于潮濕的土壤,和其他物體表面。”

  話音落下,現場眾人忽然一驚。

  剛才還口齒不清的王警官,可瞬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這讓大家始料未及。

  教官張輝也是一愣,左右看看身邊的同事后,抬頭又問:“還有呢?你還有什么補充沒?”

  “補…補充?”王警官一呆,趕緊撓了撓后腦。

  可就在此時,顧晨的筆錄本,卻又再次不動聲色的推到面前。

  王警官嘴角一揚,于是又大聲的道:“硅藻大小不一,從幾微米到數毫米,具有形狀各異的特點。”

  “而硅藻是由二氧化硅和果膠質組成的外殼,也就是細胞壁。”

  “殼面具有特定的對稱紋飾,與精細的微觀結構,由此產生了非常多的、具有形態學差異的硅藻種類。”

  王警官話音落下,也是深深的呼上一口重氣。

  這可把現場所有人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非法醫專業的警員,竟然能把硅藻講述的如此詳細。

  這口吐芬芳的水平,別說是普通法醫了,就是專業老法醫,在說出這些信息時,都得對專業術語反復斟酌。

  可王警官卻是脫口而出,并且絲毫沒錯。

  這下輪到張輝傻眼了。

  原本想著用顧晨身邊的同事來敲打一下開小差的顧晨,卻沒想到顧晨身邊坐的竟然是學霸?

  張輝有些尷尬,卻依舊不肯罷休。

  他先是壓壓手,讓王警官先坐下,隨后又問:“那有誰知道,硅藻細胞壁的形態結構具有哪些特點嗎?”

  現場所有學員趕緊低頭不語。

  心說這剛一開始,教官張輝的問題就接踵而至,所有人本來就對硅藻檢測不太熟悉,因此才來這里參加培訓。

  可張輝倒好,問題一個接一個,這讓大家怎么接?萬一回答錯誤怎么辦?

  個人出糗是小,給單位丟臉是大。

  張輝似乎也沒有提問其他人的意思,直接指著顧晨身邊的盧薇薇道:“那就…那位女學員來回答一下吧,對,就是坐在剛才那位回答問題的男學員身邊的女學員,說的就是你。”

  盧薇薇也是莫名其妙的被點名,心說這是禍水東引啊,老王回答問題竟然把自己給連累了。

  盧薇薇也是扭扭捏捏的站起身,低著頭,撓著后腦。

  可此時,顧晨的筆錄本再次推到盧薇薇面前。

  盧薇薇噗嗤一笑,掃視幾秒后,這才對著講臺大聲道:“硅藻細胞壁的形態結構…具有特定性、穩定性、多樣性的特點,這是硅藻種類鑒定的重要依據。”

  “這也知道?”

  盧薇薇話音落下,教官張輝又是一呆。

  心說這開小差的學員身邊,坐的可不是一個學霸,而是兩個?

  想到這里,張輝也是有些頭疼,可就在張輝還沒開口之際。

  原本已經回答完問題的盧薇薇,卻又大聲補充道:

  “還有還有,除了形態學特征外,硅藻還具有諸多其他重要特性,包括生物量巨大,對生活環境變化敏感,指示古環境等。”

  “這些特性使得硅藻在赤潮檢測、水產養殖、水質監測、資源調查、古環境分析、石油勘探、法醫鑒定等領域,都具有廣泛的應用。”

  張輝:???

  這特么怎么還不安套路出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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