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回到家里,又被安菲娜姬無情的恥笑了。
“不會吧,竟連平康坊的女子也不讓你上床?”
“是的,嫌我太威猛,出雙倍的價錢也不肯做我的生意。”
安菲娜姬的嘴都要笑歪了。
但她一向很聰明,看得出來王爍是有心事,于是沒有抓住這一笑點不放。她立刻去為王爍弄來了一點清淡可口的消夜,然后也不多問,只是溫情似水的陪著他。
“又有麻煩了。”王爍主動說道。
安菲娜姬點點頭,“長安這地方,從來不會缺少麻煩。你又做了這么一個專門與麻煩為伍的官兒。”
“這次,是有人直接想要弄死我。”
安菲娜姬微微一驚,“又是李老狗?”
王爍呵呵直笑。
“這條癩皮老狗,怎么還不死呢?”安菲娜姬氣急敗壞,并且張牙舞爪,“我真想親手撓死他、撓死他!”
王爍突然感情,心情好多了。
家有蜜寶,真是妙處無窮。
次日,清晨。
玩樂歸玩樂,正事不能耽誤。
崔敬和荔非守瑜等人,全都踩著咚咚鼓點,準時出現在了左街署。
到了一看,各吃一驚。
本該去休假的王爍,居然比他們還要到得更早。他都已經帶著林賓這一批駐守官署的不良人練拳,練出一身汗了。
荔非守瑜正待上前發問,王爍一揮手,“朝食。干活。”
眾人同時神樂一凜,鄭重抱拳,“喏!”
用過朝食之后,王爍把李晟和崔敬等人都叫到自己的官署,開了一個會議。
會議內容很簡單。
王爍吩咐下去,叫萬年縣的不良人多多留意,最近市井之中的流言蜚語。
尤其是,涉及到朝堂大員。一但發現,務必死死盯住流言發起者,并速報左街署。
眾人不解其意,但沒人多問。
經過亞里斯一案,王爍的辦案能力和他在左街署的權威,已經無人置疑。他的命令必然有他的道理,左街署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絕對服從。
會議結束之后,王爍帶上自己的衛隊,還有荔非守瑜與大角手校尉方定遠,一同去往大明宮,金吾左杖院。
將軍李峴已經陪著皇帝去了驪山,董延光正在接受推事院的查辦,左杖院需要一位臨時主事人。
論資排輩的算下來,非中郎將王爍莫屬。
常言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于是王爍見縫插針,過來辦點私事。
他們一行人來到左杖院里,郝廷玉正在游徼署主持會議。聽聞王爍駕到,郝廷玉連忙率眾出迎。
亞里斯一案辦下來,王爍可算是名動京城,朝野皆知。
當郝廷玉帶著金吾游徼與左街署的一眾文武同僚,共同列隊站在王爍面前時,他們的神色可以用“敬畏”來形容。
“我不耽誤大家太多時間。”王爍平靜的說道,“我說兩件事情。”
“第一,在李將軍回來之前,左杖院暫由郝廷玉將軍主事。但有不決之事,可來與我相商。”
“喏。”眾人一同應喏,這是沒有疑議的事情。
“第二,我要在我直屬麾下的翊府,做一個人事任免的小小變動。即日起,果毅都尉荔非守瑜不再擔任左街署判官,改任大角手都尉。諸位但有任何意見,可以現在提出,我們當眾商議。”
“沒有!”
還是異口同聲。
翊府是中郎將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要做這一點小小的人事改變,就算是將軍李峴都不會有什么意見。既然王爍當眾說開了,以后再有人背后嚼舌說他任人唯親,那都是犯了忌諱。
王爍扭頭對荔非守瑜說了聲,“即刻上任。”
“喏。”荔非守瑜抱拳一拜,這便站加入了左杖院的隊列,與郝廷玉站在了一起。
“段子璋將軍呢?”王爍問道。
郝廷玉連忙抱拳答道:“回王將軍,段將軍告了病缺。”
昨天,段子璋就沒有去念奴齋。
王爍點了點頭,“郝將軍,派人去慰問于他。倘若他有什么困難,杖院務必要替他好好的解決。”
“喏。”郝廷玉抱拳應喏。
眾人也是心領神會。
大家都知道,段子璋與王爍起過沖突,還不止一次。大家都在猜想,段子璋以后在左金吾衛,怕是沒有容身之地了。王爍想要收拾他,恐怕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如今看來…王爍似乎無意對他動手?
或者,只是套路?
總之,大家猜測不休。
“我話說完。”王爍道,“諸公請便。”
眾人參拜罷后,各自散歸官署或是軍營,辦理自己的公務去了。
郝廷玉上前,抱著拳,小聲道:“請王將軍恕罪,屬下昨日外出辦差,未能及時趕回赴宴。”
王爍只是笑了笑,“還好你沒去。”
“哦?”郝廷玉有點驚訝,“莫非是,宴非好宴?”
王爍做出一個“還真是讓你猜對了”的表情,“來我官署。”
兩人走進了左杖院的中郎將官署。雖然王爍很少來這里上班,但每天都有人進來打掃與清理,官署里一塵不染也沒有任何異味。
二人入座。
郝廷玉主動說道:“王將軍,董延光將軍正在接受推事院的調查。段子璋是他的親密下屬,是否也會受到牽連?”
“這是推事院的事情。”王爍道。
郝廷玉道:“屬下的意思是,朱雀越騎團不能群龍無首。“
王爍笑了一笑,“你的意思呢?”
“屬下建議,讓荔非都尉暫時代領朱雀越騎團。”郝廷玉道,“他有這個能力。”
王爍心想,我也正是此意。
但是,我們不能吃相太過難看,讓人覺得我們是有意排擠段子璋,并且任人唯親。
于是道:“朱雀越騎團,由你暫時兼領。其他的事,留待觀望,日后再說。”
“喏。”
“我找你來,是想問你另外一些事情。”王爍道。
“還請王將軍示下?”
王爍看了看門口。
郝廷玉很識趣的湊近了一些,做出一副傾聽密語的姿態。
“你認識御史中丞,楊慎矜嗎?”
“倒是認識,但并不太熟。”
王爍點了點頭,“那另一位御史中丞,王鉷呢?”
“也只是認識,往常并無任何交從。”郝廷玉眉頭稍稍一擰,“但我對他兒子七郎王準,很熟悉。”
王爍看他神情,似乎對王準頗為厭惡,于是問道:“有過節?”
“過節倒是沒有。”郝廷玉道,“但王準性情乖張、行為不儉,往常沒少犯事。但是我們,拿他沒有什么辦法。”
“他都犯了一些什么事情?”
“諸如欺男霸女,強買強賣,包庇罪犯,收容不法,很多。”
“可有案卷存留?”
“我這就取來,呈予將軍過目。”
郝廷玉立刻動身,搬來了一摞卷宗交給了王爍。
王爍隨意打開一份看了看,其中就記載的王準強買他人田產的事情。
田畝制度是大唐的基本國策,按制“士農工商”都會有國家授予的田產,沒有田產的就是流民或者賤籍人士。
田產,按律來講一般是不許私人買賣的。但也有一些特例容許賣田,比如“賣田葬父”、“賣田治病”,這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
因為田產一但賣出,國家不會二次授田。賣田之人往后,就只能是法律意義上的流民或者賤籍人士了。
一但成為這樣的人,那就是國家嚴厲打擊的黑市戶口或者最下等的賤籍奴婢,甚至子子孫孫都只能是流民或者奴婢。
這就是傳說中的“土地兼并”,常見手段之一。
在大唐時代來講,強買他人田產無異于奪人生存之根本,連對方的子孫后代都一起殘害了。
犯不犯法的另說,這是十分惡毒的行為。
但這些對于王準來講,只是小兒科。
王爍又看了一些有關于他的其他卷宗,這廝還真是個典型的“黑社會惡霸”。
他的手下收容了不少所謂的“俠少”,都是一些犯了罪無處可逃,跑到他那里去尋求庇護的。
誰家的女人但凡他看上了,無論是待字閨中的小女孩兒還是已經嫁作人婦的女子,他只管取來享用。玩膩了就隨手往大街上一扔,才不管別人死活。
就連殺人碎尸做成了包子當眾喂狗,這種事情他都做得出來。
王爍看了幾份就看不下了,將卷宗合上用力一拍,“為什么辦不了他?”
郝廷玉嘆了一口氣,“他是三郎衛。”
“那又怎么樣?”王爍道,“抓他現形,不可以嗎?”
“不是沒有抓過。”郝廷玉道,“但我們前腳將他扭送到大理寺,后腳大理寺就放人了。說已經按照八議之法處罰過了。結果,最多就是罰了一點錢。”
“八議”就是大唐律法中的“八議減刑之法”,是指皇族、官員、貴族、功臣等等這八種特殊人物,在他們犯法之后,必須交由皇帝裁決或依法減輕處罰。
這八種人,不適用于普通的司法程序。一般的司法機構也無權對其直接下判定罪。
除非他們犯下的是“十惡不赦”之重罪,并且真的捅到了皇帝面前,連皇帝都無法忍受決定要出手懲治了,否則根本治不了他們的罪。
這就是大唐時代的律法,最大程度的保證貴族階層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