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醒了。那兩名胡姬也醒了。
所有人都暈乎乎的,還有那么一點尷尬,相互看著各自傻笑。
被王爍抱著睡了一覺的那位胡姬,倒是挺坦然。她當眾理好了自己的衣服,還問王爍:“郎君口渴嗎,奴家這就去替你們取水來飲。”
“好…”王爍巴不得她回避一下,多尷尬啊!
另一名胡姬也跟著走了。兩名女子湊在一起,發出詭異的竊笑。
王爍的表情很愣,問岑參,“她們笑什么?”
“我不知道。”岑參的表情,比王爍還愣。
王爍再問道:“昨夜都發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岑參更愣了,“我只記得,我們去跳舞。后面的,我就全不記得了。”
王爍哈哈的笑,這廝這么早就斷片了,我比他強多了!
至少我還記得,我拉著他一起進房…咳,進房?
然后,那兩位胡姬怎么也睡在了這里?
王爍直拍腦門,莫非我一世英名,要毀于斷片?
片刻后,那位胡姬拿著醒酒湯回來了,給王爍和岑參每人倒了一大碗。
這就是那位,在門口跳舞迎接王爍,又給她上菜上酒的胡姬。活潑開朗小有幾分姿色,王爍看著她,就情不自禁的想到她躺在自己懷里,衣衫不整的樣子。
“郎君怎么了?”胡姬見王爍表情怪異,于是笑著問他。
“沒什么…”
“郎君莫非是怕我訛上你?”胡姬咯咯的笑。
“沒有,沒有。”王爍有點小尷尬的笑了笑,“昨夜濫醉唐突了姑娘,在下真是太失禮了…”
“嘻嘻!”胡姬掩著唇一個勁的笑了起來,“郎君不必道歉,失禮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啊?”王爍和岑參同時一愣。
“二位郎君,都不記得了?”
兩人同時搖頭。
“那就好!”胡姬笑奤如花,“我還怕郎君把我捉了去呢!”
王爍微微一皺眉,“你認識我?”
“當然。”胡姬道,“應該說,至從上次康道滿的酒肆失火之后,但凡在樂游原開酒肆的人,都認識你。”
岑參在一旁樂得笑了,“姑娘,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明知他的身份,還竟敢趁其大醉,把他給睡了!”
王爍臉一紅,連忙喝道:“你給我閉嘴!”
“我倒是想!”胡姬咯咯直笑,“但你們實在醉得太厲害了,進門就倒塌而睡不醒人事。我們姐妹倆在一旁伺候了好一陣,困累之下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岑參一臉壞笑,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那姑娘的衣服…”
“他一邊打著呼嚕,一邊滾到我的身邊,解開了我的衣服。”胡姬簡直笑得花枝亂顫,“真是熟練,想必平常沒少練習。”
“奇人哪!”岑參驚叫道,“睡夢之中,尤解人衣!”
王爍把臉一板,“再說,我就把你抓起來!”
“不敢,不敢。”岑參一個勁的擺手求饒,臉上的壞笑卻是散之不去。
“二位郎君宿醉方醒,再多休息一會兒吧?”那胡姬倒是十分坦然,說道,“我去給你們弄一點,醒酒養胃的茶點來。”
“也好…”
胡姬歡快的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歌兒。
岑參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人家姑娘心情多好。雖然沒把正事辦成,但畢竟也是睡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金吾郎。她們這家店子,以后不愁沒人照顧了。”
“滿嘴胡言。”王爍沒好氣的道,“你不也被睡了嗎?”
“我經常睡在這里呀!”岑參笑道,“另一位胡姬姑娘,算是我的相好。”
算是?
王爍秒懂,大約就是情人的關系。不用談婚論嫁也不用花太多的錢,兩情相悅即可。
胡姬酒肆的姑娘和平康坊的姑娘不同,她們一向是只賣酒,不賣別的。但若兩情相悅或是看得特別順眼,睡上一覺或者多睡幾覺,都不算什么稀奇古怪事。
大唐民風開放,胡人對于男女之事更是看得很開。這方面,跟二十一世紀的美國真是有得一拼。
所以,稍稍的尷尬過后,王爍也就沒把它當一回事了。別說是沒睡“成”,就算真是發生了一點什么,那也不叫事。哪怕她不小心懷上了,最多也就是家里添兩雙筷子,如此而已。
片刻后那位胡姬送來了茶水和點心,并未多作打擾,馬上就乖乖的離開了。
王爍暗吁了一口氣,這位胡姬還真是挺有“職業道德”,既不訛人也不粘人。
這時,岑參問道:“昨晚,王公子是從驪山上下來的吧?”
“你怎知道?”王爍挺好奇。
岑參笑了笑,“王公子與楊御史一同騎上快馬離開這里的時候,我正要走進這家店中。二位走得挺急,怕是沒有注意到我。”
“你怎知道,我是去了驪山?”
“二位快馬向南出城而去,必有要事。”岑參道,“但入夜即歸,想必又去得不遠。岑某斗膽一猜,二位該是去了驪山面圣。”
“你倒是挺能猜。”王爍不動聲色,“沒錯,我是去了驪山華清宮。”
“是為了楊慎矜的事情嗎?”岑參再問道。
王爍微微皺眉,“這你也知道?”
“這已經,不是什么重大秘密了。”岑參答道,“至少,太子早就已經知道了。”
“原來如此。”王爍點了點頭,岑參是東宮的右內率府兵曹參軍,看似還挺受太子與和政郡主的信任。
岑參微微皺眉面露憂色,“如今看來,王公子面圣的結果,并不是太好?”
“是…”王爍并不否認。
岑參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和政郡主,料事如神哪…”
王爍挺好奇,“她怎么就,料事如神了?”
岑參雙眉緊皺的搖了搖頭,小聲道:“她早就說過,誰也救不了楊慎矜。”
“哦?”王爍越發好奇了,“早就說過,那是多早?”
“王公子去往念奴齋的第二天,她就說了。”岑參道。
王爍輕吁了一口氣,看來是儀王李璲告訴她的…那個大嘴巴!
岑參再道:“郡主還說了,王公子雖受構連但一定不會有事。他們真正要對付的人,只是楊慎矜。”
王爍心中稍稍一凜,這姑娘厲害!
“所以…”岑參饒有深意的道,“郡主說,不必為王公子擔心。他現在,是有圣人、高力士、陳玄禮和虢國夫人這一大群人保著,他比誰都安全。”
“哪有她說的那么邪乎!”王爍笑了,“王某人何德何能,讓這么多的大人物,都來保我!”
“或許…”岑參若有所思道,“他們保的,并非只是王公子一人呢?”
王爍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岑某竊以為,朝廷需要平衡,右相的勢力也需要制約。王公子的背后,可是身兼兩鎮節度使的王大帥,他是可以牽制右相的。”岑參道,“但右相要收拾楊慎矜,圣人多半不會過問。那是因為,楊慎矜可算是右相的麾下一員。楊慎矜吃里扒外,右相清理門戶,旁人無話可說。”
王爍稍稍一擰眉,“吃里扒外,此話怎講?”
“王公子,當真不知道?”岑參小聲問道。
王爍正色看著岑參,“還請先生賜教?”
岑參連忙走到門口將門栓死,然后坐回到王爍身邊來,小聲道:“楊慎矜勸請他的親家榮王,想讓榮王出面說動太子,聯合三家力量一起罷黜右相!”
“有這回事?”
“千真萬確!”岑參道,“當然,楊慎矜失敗了,榮王拒絕了他的提議。但榮王私下把這件事情,匯報給了太子知道。”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王爍問道。
“大約是今年年初。”
王爍不由得心中一凜,過去快一年了,到現在,就連岑參都知道了這些事。想必這些話傳來傳去,早就已經傳到了李林甫的耳朵里…
難怪皇帝會默許李林甫,去動楊慎矜。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
“說白了,楊慎矜的事情,不過是右相一黨內部爭權的結果。現在,王公子可曾后悔,為楊慎矜如此奔忙一場?”岑參問道。
“只要是右相的敵人,又是對大唐國家真正有用的人才,我都愿意出手相助。”王爍毫不猶豫的說道,“無論結果如何,我不后悔。”
“好!”岑參突然大叫了一聲,興奮的叫道,“太子與郡主,果然沒有看錯人!”
“你鬼叫什么!”王爍低斥了一聲,“生怕外面的人聽不到嗎?”
“抱歉,抱歉,岑某實在是太高興了。”岑參連忙舉起杯子,“請容岑某以茶代酒,敬王公子一爵!”
王爍笑了笑,拿起茶碗和他碰了一下,各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