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時代的“公子”這一稱呼,可不是隨便就能用的。除非是出身于王公貴族、達官顯貴之家的年輕男子,才配得上被人稱呼一聲“公子”。
聽到老板說出“鬧公子”,荔非守瑜就一臉怪笑的看向了王爍。
王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問那店家老板:“鬧公子?這倒是個新鮮事——不知,是怎么個鬧法?”
“三位該是剛剛從外地來的,有所不知。”老板索性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小聲說道,“大約在一個月前,我們這個偏遠窮酸的小縣城來,來了一群騎著大馬、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領頭的那一位紈绔公子,頭面大得很,一來就嚷著要本縣的明府君親自前來迎接。”
明府,是唐人對縣令慣用的稱呼。
王爍有了一點興趣,問道:“那人什么來頭?”
“這個,我等小民就沒敢胡亂打聽了,總之來頭不小。”老板說道:“明府君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出迎,盛情款待。可憐我們這渭源小縣實在太過窮酸,明府君讓出了自己的府第給他們居住,頃盡縣衙所有竭力款待,也未能讓那公子哥兒滿意。隨即,明府君提前加增了三個月的商稅,又挨家挨戶的收買雞鴨豬羊供他們享用。”
王爍看了趙無疾一眼,趙無疾點了一下頭,示意——縣令已經是在違法操作了!
“誰知那公子哥一住就是大半月,賴著還就不走了。可算是苦了明府君,也苦了我們這些本小利微的商戶人家。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被他給吃窮了——但是,這都不算什么!”老板苦嘆了一聲,說道,“那公子哥吃膩了也玩膩了,突然又生出一個古怪念頭,說要在這渭源縣里選個合適的姑娘,回去做他的夫人。”
王爍當場冷笑起來,這不是瞎扯淡么?
大唐富貴人家的婚姻,最講究門第與出身,往往還帶有濃烈的功利因素。既然是王公貴族家的公子,他的夫人必然是門當戶對、名媒正娶的名門淑女。就算是納妾,那也是有禮可遁。怎么可能,由公子本人私自跑到這偏遠窮酸的渭原小縣城里來,一拍腦門就要公開的“選夫人”?
這點不入流的小伎倆,也就只能騙一騙這窮鄉僻壤沒見過世面的,迷糊小百姓。
老板嘆息了一聲,說道:“這下倒好,十里八鄉但凡哪家有未成親的姑娘,都被拉到了那位公子面前,讓他過眼觀瞧。倒是有幾位入了他的法眼,但侍奉了沒幾天,又都被轟了回去…”
荔非守瑜嗬嗬的怪笑,“原封原樣的轟回去了?”
“當然不是,原封原樣了!”老板兩手一攤,滿臉苦笑,“可憐我那個小外甥女也…”
他這副神情,男人都懂。
王爍直搖頭,分明就是,打著相親的幌子在公然騙色。
這不叫紈绔,這是臭不要臉的下三濫!
那算什么狗屁公子——簡直就是業界敗類啊!
“但是,這跟我們進山有什么關系?”趙無疾問道。
老板答道:“那公子在縣城里玩了一陣,覺得膩了,便嚷著要去首陽山里的道觀游玩。明府君哪敢不從,立刻安排公子進山。他不僅親自作陪,還帶上了縣衙里的差役火夫廚子一大批人,一路隨行伺候。排場很大,隨行將近有百人。”
“在下聽到,上山進香的善男信女們回來稱說,但凡那個公子所到之處,其他人都會被轟走。稍有延誤,連喝帶罵。有幾個人氣不過了爭辯幾句,劈頭蓋臉的便是一頓拳腳棍棒,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聽到這里,王爍心里一陣惡心,那狗屁公子毫無貴族風范,更加沒有半點上位者的氣度,只會干一些地痞流氓的下三濫勾當。簡直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公子”二字都因他而蒙羞!
老板嘆息了一聲,“所以我勸幾位,還是暫時不要上山為妙。萬一運氣不好惹來一陣晦氣,悔之晚矣啊!”
王爍點了點頭,“多謝掌柜好心提醒。我們小心一點,避開他們就是了。”
“既然如此,三位保重。”老板也就不再多說,施禮走了。
王爍真的很想出手清理門戶,鏟除那個“壞了一鍋湯”的業界敗類。但轉念一想,眼下還是要以“拯救老爹”的任務為重,暫時不要橫生枝節的好。改天有了閑暇,回頭再去收拾他!
飯罷之后,三人出發進山。
荔非守瑜笑道:“二公子,要不要去會一會那位公子?看他究竟是哪路神仙,竟然如此乖張?”
王爍道:“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沒有惹到我們頭上,暫時不必理會。”
“是。”
三人騎著馬,沿著一條盤旋的山路上了山。走到半山腰見到了一座道觀,趙無疾告訴王爍說,那就是玄清觀。
王爍打量了兩眼,這所道觀雖不寒酸但也算不上氣派華麗,只不過里里外外都收拾得頗為得體。一眼看去,確有幾分避世修行的超然風范。
“走吧!”
有了趙無疾之前的叮囑,王爍直接繞道走了,去找下一家道觀。
三人沿著盤旋的山路前行。
那玄清觀是建造在山腹之中,三人就像是繞著它的周邊在盤旋上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玄觀清的后側,低頭看下去可以看到后院有許多人,還傳出了刀劍相撞的乒乓之聲。
“是在練武嗎?”王爍有點好奇,停下馬來仔細觀望。
以往王爍曾經從一些歷史著作當中了解過,大唐尚武,民間俠風濃郁,習武之人極多。在習武之人當中,道士又占了極高的比例。
“看那招式,不像練武,倒像是在以命相搏!”荔非守瑜說道,“并且還是,一個道姑在和一個男人,持劍拼命!”
相隔并不太遠,王爍也看清楚了。那后院里整齊的坐著一群男女道士約有三四十人,另一邊則是有數十上百名俗客在圍觀。
兩撥人把中間圍成了一個拳擊擂臺似的空地,然后一男一女正在場地中央,持劍搏擊。
趙無疾面沉如水的觀看了片刻,眼睛微微一瞇,沉聲道:“那女冠,劍術不凡!”
話沒落音,場中那名男子慘叫一聲長劍落地,捂著飆血的手腕就慌忙退了下去。
“再上!——你們三個,一起上!”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因是居高臨下離得也不太遠,王爍聽得挺清楚。細下一看,聲音應該是來自于那一群俗客當中,做一身花哨打扮的年輕男子,儼然是他們的首領人物。
“車輪站,還派出三個男人去打一個女冠?”荔非守瑜嘖嘖搖頭,“真是無恥之尤!”
趙無疾平靜得很,“依我看,他們仍舊不是對手!”
沒過片刻,那三名男子果然都被擊敗退下。
“豈有此理,你們這群飯桶!”花哨男子更加氣惱,“再上——上五個!”
五個男人各執刀劍跳入了場中,把那個女道士圍在中央一陣砍殺。那個女道士的劍術還真是出類拔萃,以一戰五竟然未落下風。不出幾招,竟有兩名男子被她擊敗退場!
“趙無疾你說得沒錯,這女冠果然厲害!”王爍不由有些驚嘆。雖然自己從小霸王那里繼承了一身戰場廝殺的實戰功夫,但那女冠的劍術完全是一另個飄逸瀟酒的路數,應該就是久違了的古武劍術!
趙無疾搖了搖頭,“劍術再高,面對這樣的車輪站也撐不了多久。何況她還是一介女流。”
二人正談著話,突然響起一記女聲怒斥,“王爍,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靠!
王爍猛然回頭——老子看個熱鬧,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