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仔細回憶,讓王忠嗣落入大麻煩的那一事件。最初的導火索,應該是皇帝找王忠嗣商量,該要如何攻取吐蕃鎮守的軍事要塞,石堡城。
如今的大唐,國力如日中天,正是前所未有的盛世。皇帝李隆基想做千古一帝,非常積極的渴望開拓疆域。攻取石堡城,就是其中步驟之一。
但是身為三軍統帥的王忠嗣,卻與皇帝的想法不同。他不主張現在就去攻打石堡城這個易守難攻的要塞,理由是得不償失。
皇帝的政治意圖明確,要做千古一帝,想要開疆拓土。王忠嗣的軍事思想也很清晰,石堡城在大國戰略上完全是可有可無。為了這一塊雞肋之地付出無數將士的性命,根本不值得。
王爍心想,李隆基與王忠嗣既是君臣,也是養父與義子,他們之間應該還是彼此比較信任的。否則,王忠嗣也不可能身兼四鎮節度使之職,轄下疆域萬里,管控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但正是因為“石堡城”一事,王忠嗣沒有順從李隆基的心意去辦事,從而彼此有了矛盾和猜忌。然后才有了奸相李林甫等人,利用他們君臣之間的這份矛盾和猜忌大做文章,整垮了王忠嗣。
所以,要想解決王忠嗣的大麻煩,必須要把“石堡城”這根危險的導火索,早早的掐滅。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李隆基和王忠嗣,由君臣相佐,變成君臣同心。
王爍的思路由此變得十分清晰,皇帝李隆基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想要讓他改變心意,肯定不可能。那就只能說服王忠嗣改變心意,讓他順著皇帝的意思來了。
但是這個難度,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大——連皇帝的意見都可以違逆,王忠嗣豈是那么容易被說服的?
再者,想要去說服他,好像只有等到皇帝派人來問起“石堡城”一事了,才可以去進行。“未卜先知”的跑去一頓瞎畢畢,王爍懷疑自己又會被捉起來做法事,或者是桃木劍戳小心臟。
這事,還當真是麻煩得很!
王爍尋思良久,最終決定,先要“潛伏”到王忠嗣身邊盯著他,才好伺機而動。不然的話,可能事情都結束了,自己還一無所知。
這件事情,還得是找楊夫人幫忙。
于是這天的早餐時間,王爍趁王忠嗣不在場,對楊夫人說道:“母親,我整天閑在府里,實在悶得發慌。男兒大丈夫,豈能整天無所事事?既然你們不放心我外出,那我去父親身邊做一個幕僚或者是牙將,總歸是行吧?”
大事當前,父親母親該叫的還得叫。王爍可不希望因小失大。
楊夫人一聽,面露笑容的直點頭,“我兒能有此念,為娘甚感欣慰。待你父親回來,我去替你說項。”
“多謝母親!”
這天傍晚,王爍正在校場上和李晟、荔非守瑜一起練習騎射。
對李晟和荔非守瑜而言,“小霸王”是他們的袍澤死黨。現在就算他失憶了,情份仍在。這兩人現在負責看守王家宅院,王爍和他們朝夕相處也感覺頗為融洽,不知不覺也把他們當作了朋友。
漸漸的,三個人的關系幾乎快要恢復如初。
王忠嗣來了,靜靜的從旁觀望了一陣他們的騎射。待他們稍歇之時,王忠嗣才將王爍叫到了身邊。
“你母親跟我說,你想去幕府做個幕僚或是牙將?”王忠嗣開門見山。
王爍拱起了手,“還請父親成全。”
王忠嗣冷笑了一聲,“莫非你不知,何謂幕僚,何謂牙將?”
王爍略微怔了一怔,點頭,“知道。”
所謂幕僚,就是節度使幕府的智囊參謀這一類文職人員;牙將,則是跟隨在節度使身邊,司職“儀仗”的武官。這些并非是朝廷正式封授的文武官職,而是節度使自行招募的私人助手。
說穿了,他們就像是節度使的“家臣”一樣。
“既然你知道,那王忠嗣的兒子,能去做幕僚或者牙將嗎?”王忠嗣冷哼一聲,“讓外人知道了,非但會罵你窩囊無能,也會罵我王忠嗣教子無方!”
王爍有點無語,辯解道,“我只想找點事做,不想整日無所事事。”
“這才不到一個月,就忍不住要到外面去鬼混了嗎?”王忠嗣的臉色變得越加嚴肅,“我已經寫信告知了你的兄長,讓他在京城給你物色合適的名門閨秀,早日讓你成親。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好好讀書修身養性。別的事情,都等你成親了再說!”
“成親?”王爍愕然,感覺很意外。
“你都二十歲了,不成親還想怎地?”王忠嗣的火氣說來就來,“整日就想著花天酒地,一出門就醉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不然就是留連于妓寮,和那些低賤的女子鬼混一氣。我王忠嗣,怎會生出你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
“…”王爍簡直無語以對,心里一個勁的怒罵小霸王——你個臭不要臉的死廢柴,老子又替你挨罵了!
“在你兄長替你物色好成親的人選之前,你休想離開這座府第半步。”王忠嗣沉聲道,“在此期間,你須得好生讀書多積學識。別到時候,被你京城來的名門妻子,恥笑你不學無術!”
扔下了這一段“結案陳辭”,王忠嗣都懶得再聽王爍辯解,又一次邁著虎虎生風的大步,拂袖而去。
王爍看著王忠嗣的背影,自顧嘆息:我想救你的命,你卻對我百般嫌棄。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他心里又生出了那樣的念頭: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我還是開溜吧?
但是一轉頭看了看生猛無比的李晟和箭術超凡的荔非守瑜,王爍再一想到那天出城之后看到的“百里無人煙”的大戈壁——現在王爍知道了,那實際上是邊關重鎮西平郡周邊的軍事緩沖地帶——王爍就無奈的放棄了他的逃亡計劃。
再說了,就算真能逃到天涯海角,自己身上這個“王忠嗣之子”的標簽也是一輩子都撕不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又能奈何?
雖然王爍心里仍舊沒有承認王忠嗣是自己的親爹,但客觀事實就是,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上了王忠嗣這條即將沉沒的大船。
救爹即是救己,刻不容緩!
潛伏計劃,已經完敗。
王爍的心里,漸漸滋生出另一個更加周密更加完善,但也更加危險的行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