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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各有心思

  百里之外,張真人臉色驀然一變。

  手中法訣急變,就想要收回畫卷。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無用功。

  這長樂鈞天圖,乃是龍虎山七寶之一。

  畫卷之中自成天地,卷中所畫,皆為乾坤,天下無物不可收。

  他的身份道行雖都不低,但按理來說,還輪不到他執掌此寶。

  只是他素得天師府前代老天師親重,才讓他暫掌此圖。

  本以為此寶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但這一刻,他心中的自負動搖了。

  他感覺這只突然出現的手才是真正的內藏乾坤,萬象演化,森羅如獄。

  手里乾坤,萬象森羅!

  端的是他平生所未見的大神通!

  這只手不僅是抓向小青和薛驚鴻,連同那畫卷也在其籠罩之下,似乎打算把畫卷也給抓去。

  張真人情急之下,只能放聲高喊:“何方高人!此乃我龍虎山至寶,還請手下…”

  一句話還沒喊完,嗡的一聲,急速旋轉的光輪驟然合閉,那邊的情形再也看不見。

  張真人一驚:“空義大師!”

  “阿彌陀佛!”

  空義大師這時身形搖晃,雙手劃拉了幾下才站定。

  臉定一片驚悸。

  “好厲害的神通!究竟是何方神圣?!”

  空義大師驚嘆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歉然地望向張真人:“張真人,貧僧無能,那位高人神通驚人,掌中自有乾坤,貧僧的金剛法界也無力維系,實在對不住了。”

  此世無論道法佛法,本質都是一樣,以炁為本,人心代天心,操縱天地之力為己用。

  那一掌自成天地,掌中森羅萬象,卻將天地之炁隔絕在外,又如何還借得了?

  張真人整個人怔怔如若失魂。

  那可是龍虎山至寶,就這么丟了?

  他明明說出了天師府之名,此人怎么還敢下手去搶?他怎么敢?

  在他看來,無論捉妖還是上門去質問,都是正道修士分所應當之事。

  你自己身上有污疑點,無論你是哪門哪派的,都應該配合其他正道修士查問才對。

  若是不然,與邪門外道又有何異?

  遑論奪人宗門至寶,那就是真的結下梁子了。

  還是與龍虎山天師府結下梁子。

  這位張真人實在想不明白,天下間有誰的膽子這般大?

  一旁的陶真人回過神來,也咂著舌頭道:“難道此人便是那金山寺住持法海?若當真如此,此人還真如道凈真人所言,狂悖之極啊。”

  “我早說那小輩就是一個狂妄悖逆之人,兼且量小氣狹,”

  道凈老道終于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聞言立即恨道:“不瞞諸位,老道與那小輩確實有些過節,老道師侄青陽子舔為觀天院學士,曾得知羅剎江有妖魔作亂,前去收伏,遇上了此子,”

  “此子不知靠著什么手段,哄騙得這周遭百姓,頗有些名聲,也被請來收妖,”

  “只因青陽子受百姓尊崇,冷落了此子,又降伏了妖魔,在百姓面前奪了他的風頭,”

  “此子便懷恨在心,仗著有幾分本事,以大欺小,羞辱小輩,實令人不齒!”

  道凈老道急不可耐地說了一大通,在他嘴里,將“法海”貶得一無是處,是一個毫無德行的無恥小人。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還真的沒有認為自己有什么添油加醋、混淆是非的地方。

  在聽青陽道士說過他與“法海”的過節之后,他還真就是這么想的。

  其人當著百姓的面前,用一雙拳頭暴揍青陽子,在他看來,就是故意羞辱。

  青陽子是景龍觀真傳,羞辱他,與羞辱景龍觀無異。

  這也是道凈老道揪住此事不放,非要和“法海”這么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小輩過不去的癥結所在。

  他心胸確實不大,哪里容得了別人挑釁,更遑論羞辱。

  加上他自己背靠景龍觀,一向傲慢慣了,對方再是厲害,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再厲害,還能厲害得過景龍觀?還能強得過他那位掌教師兄?

  其他幾人聞言,并未就真全信了他。

  概因他們也了解此道心性,實是有些狹隘。

  只是礙于景龍觀,和他那位掌教師兄,莫說他們,同道之人也多有相讓。

  這也更是讓他愈漸養成了今日之性。

  他口口聲聲說那法海是小輩,卻又說法海對青陽子是以大欺小。

  如此顛倒,就知道他所言未必便是真實。

  不過此道雖有些氣狹,畢竟同是名門正道,就算有些出入,也當不至于潑人污水。

  想來那法海確實是私德有虧。

  于是陶真人捋須道:“果真如此,那我等當不能坐視,此子有這般神通,實是意外,但正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他若只是一般尋常之人,便是有些不當之處,也可教而改之,偏偏他有這般不凡神通道行,力高而無德,若是做起惡來,更要遺禍無窮了。”

  “只是以貧道所見,此人如此神通實是驚人,我等若是前去尋他理論,怕是難免起沖突,”

  “說來雖是汗顏,但說實話,單打獨斗,你我怕是誰也不是對手,”

  “若要聯手對付一個小輩,傳出去,怕是會被人笑話啊。”

  道凈老道雖不愿承認,但只是剛才那一下,那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對手。

  若不是仗著自己找來了這些幫手,他早調頭就走了。

  此時卻不愿放棄機會:“對付邪門外道,哪里有那么多顧忌?誰又敢笑話?”

  空義大師許是將張真人丟了法寶的責任歸于自己身上,十分愧疚,對此很是上心,苦思冥想了一番,突地開口道:

  “此子手段,雖然從所未見,但觀其法力,貧僧卻頗為熟悉,竟似有我密宗真言之貌,且其堂皇如大日,若貧僧所料不錯,此子怕是得了我真言宗早已失傳的大日真法!”

  道凈老道頓時怒睜雙目:“哦?難不成他是你青龍寺弟子!”

  “道凈真人莫急,這大日真法,并非我青龍寺所有,”

  空義大師連忙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大日真法,在我密宗也不過是傳言,雖廣有流傳,卻并無人真正見過此法,”

  “貧僧之所以能有此想,只是因為家師與溈山密印禪寺的靈佑禪師相交頗厚,靈佑禪師雖是禪宗大德,卻也與家師時常坐而論道,”

  “貧僧也曾有幸,隨家師左右,聆聽佛法,”

  “故而得知,在二十年前,貧僧知曉靈佑禪師收了一位關門弟子,卻不知何故,并未明傳天下,”

  “貧僧曾聽家師長嘆,此子生具我密宗大日真法,卻入了禪宗門下,天命如此,人若奈何?”

  “彼時貧僧未曾多想,此時想來,怕不是那法海便是靈佑禪師關門弟子,那生具大日真法之事,也非虛假了。”

  “哦!如此說來,那法海小輩,竟是密印禪寺的弟子?”

  道凈老道瞪著雙眼:“好哇,枉老道還敬他靈佑老和尚是禪宗碩果僅存的幾位大德之一,不想門下還有這般不肖弟子,他靈佑教徒不嚴,難逃干系,等老道回到觀中,定要上稟掌教師兄,請他去向靈佑老和尚討回個公道!”

  他心中氣恨,對這位靈佑禪師此人,卻也不敢過于惡語相向。

  便連說去尋他晦氣都不敢,只敢說要回去請掌教師兄前去討公道。

  以他偏激自負的本性,能令他如此,也足可見那位靈佑禪師的不凡。

  對他所言,其他人倒也不好置喙。

  那是景龍觀與密印禪寺之間的過節。

  所人眾人忽略過他所言,陶真人沉吟道:“若如此,倒是意外之喜,既然同是正道門下,你我倒不必真與其撕破臉面,”

  “不如前去拜見靈佑前輩,請他出山,代張真人討回法寶,”

  “至于法海此子的不端之行,自有靈佑前輩責罰管教,你我倒是不必多此一舉。”

  “不行!”

  道凈老道當即反對:“溈山離此千里之遙,一來一去,那小輩且不去說,那幾個孽障怕是早就跑得不見蹤影,放走了他們,我等去哪里尋那白蛇?”

  幾人聞言,果真面露難色。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此行若說全是為了道凈老道的臉面那是假的。

  前面說了那么多有關法海的不端之舉,也不過是借口。

  更多的,還是為了法海本身,和那條白蛇。

  此次蘇杭之地水禍肆虐,瘟疫橫行,于百姓來說是一場災難。

  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場多家共謀的功德盛宴。

  在災難還沒發生之前,就已經議定了的。

  否則,在水災未起之前,他們早就能阻止。

  就算是水災已起,若是他們想,也能立即平定。

  這筆功德實則也不少。

  若非早已議定,就有人前來平定,搶奪功德。

  只是水患若平,又何來瘟疫?

  只有等水患肆虐之際,各大門派再出手平定水患,之后順勢治疫,才能將這一場功果最大化。

  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本來該當多家共分的功果,卻讓這一僧一妖全給瓜分了去。

  前者一人獨攬治水之功。

  后者一妖獨得平疫之德。

  這無論如何,也是令他們無法容忍的。

  只是事已至此,誰也沒辦法。

  哪怕是把這一人一妖都擒來殺了,也于事無補,反倒這樣才真的是白白浪費了那么龐大的一筆功德。

  這些功德,哪怕是平分,也足夠他們將十數位門下弟子送去龍華仙會。

卻讓這一人一妖就給全  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將這一人一妖,收歸自家門下,以本門弟子的身份,去赴那龍華仙會。

  那龍華仙會上,群仙論道,確是難得的機緣。

  便是陸地真仙,也要垂涎。

  不過到底層次太高,普通弟子就算得聽仙音,也不過是于修行之上有所助益罷了。

  反而能令得各家趨之若鶩的,是龍華仙會上,那位女仙之首,紫虛元君將會賜下的玉清仙酒,和紫虛元丹。

  前者飲下,能令無論人妖精怪,蛻去凡胎妖身,得玉清仙身,

  后者無論仙凡服之,皆可平添千年道行。

  無論人、妖,這二者同享,都可立地成仙。

  除去三界之中,那些頂尖的大能,這兩樣東西,才是龍華仙會令人趨之若鶩,甚至瘋狂的原由所在。

  因此,既然功德被得去,無法更改。

  那便只有搶了這兩個得了功德之人。

  龍華仙會上,人人皆可得賜玉清仙酒和紫虛元丹。

  只要得了兩人,令兩人拿回兩樣仙物,也算是可彌補些許。

  不過天下宗門,多不勝數。

  便是此次定議共分功果的佛道兩脈宗門,都超過兩手之數。

  此時人卻只有兩個。

  到底歸誰,沒有人明說。

  只因誰都心中有數,哪一家都不會相讓。

  最后花落誰家,只能全憑各家本事。

  幾人剛剛議了半天,沒有一句是點到題上。

  也正是此理。

  就連道凈老道,別看他一副心胸狹窄,揪住一絲私怨不放,一定要那法海好看的模樣。

  其實此道活了這么多年,又哪里能沒有一點城府心思?

  他本還愁以什么名目去搶奪,有了青陽子之事,他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咬死不放。

  有私怨在,就算他自己失利,也有借口請出掌門師兄,屆時還有誰能、誰敢與他景龍觀相爭?

  所以,法海此時在他眼中,早已經是囊中之物。

  至于那條白蛇,還得見機行事。

  若是謀算順利,也未必沒有盡收門下的可能。

  唯一出了他意料的,是法海此人,竟是那靈佑的弟子。

  換了別個,他根本不用想,能拜入景龍觀,那是天大的福澤,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絕。

  可若是靈佑的弟子,那便有些麻煩了。

  不過道凈老道也不懼。

  正如他所說,大不了將那法海擒回觀中后,再請出掌教師兄,去與那靈佑老和尚理論便是了。

  反正是法海欺侮他景龍觀在先,他靈佑理虧,又能如何?

  幾人心中各有盤算。

  道凈心中,絕不愿此時便節外生枝,讓那靈佑來攪局。

  所以極力反對去請靈佑老和尚。

  其他幾人也未必沒有算到這老道心思。

  但對方師出有名,他們也實在不好阻止。

  空義大師與陶真人便想請出靈佑禪師。

  他乃法海之師,由他出面,管教弟子,誰也不能說什么。

  景龍觀再是勢大,也壓不住密印禪寺。

  至于張真人,他本也該和空義大師、陶真人一般的心思。

  不過天師府至寶于他手中丟失,他早已亂了方寸。

  此刻他只悔恨自己方才為何要強出頭,去出那風頭。

  心中只想著要奪回長樂鈞天圖。

  于是便道:“那法海既是靈佑禪師門下,你我同為正道,雖佛道殊途,卻大道同歸,也不可不顧及靈佑禪師臉面,”

  “不如這樣,空義大師既與靈佑禪師有舊,不如書信一封,邀請靈佑禪師前來,貧道有天師符敕,千里傳信,也不過是短短片刻,”

  “你我暫且去那金山寺,尋那法海小輩理論一番,便處事有不濟,也可看住那幾個孽障,不令其逃脫,只待靈佑禪師前來便是。”

  其他三人聞言,各有心思。

  道凈大喜。

  只要他們同去金山寺,那法海再是厲害,還不是手到擒來?

  便是用天師符敕去信,靈佑哪怕立即起來,也是來不及了。

  另兩人相視一眼,都知曉張真人心思。

  知道其心念至寶,怎么也不可能妥協,逼急了怕是要惹惱了他。

  還要同時惡了天師府和景龍觀,哪怕是他們身后的青龍寺和九宮山,也擔待不起。

  便只能無奈點頭應下。

  由空義大師寫下書信,張真人施法,以天師符敕,送往溈山。

  而后四人同行,朝百里之外的金山寺疾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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