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鬼門關
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那么燕赤霞接下來便是打算開始正式著手。
但即便是他想要進入地府也并非什么易事，所以接下來連續整整三天，便是對方做準備的時間。
杜白一直仔細地觀察著，發現燕赤霞所準備的事物雖然頗為繁瑣卻并不復雜，大多都是道士們施法所常用到的事物。
比如用于施法時候的符篆，這些都是需要其親手繪制，不能出半點差錯。
尤其是在涉及陰間的事情上，稍微有些紕漏，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撕毀重寫，為此所花費的精力與法力也不在少數。
杜白暗中觀察了一番，本是想趁此機會學習一些，卻意外發現這些符篆上面的效用都是有些眼熟的。
“這幾個符文，效果未必很好，如果是我的話，可以通過鬼文之中的一些符號進行替代，并且效果應該會更好一些。”
這片夢境里，他從燕赤霞的身體中緩緩飛出，略顯虛幻的身影穩穩落在這張矮桌的對面。而還在埋頭繪制的燕赤霞對此卻充耳不聞，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杜白手指輕輕一勾，便是看見其剛剛所繪制完成的符篆飛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只見上面的油墨印似乎都還沒完全干去，上面龍飛鳳舞的字體十分奪目，與自己之前所見的那本游記十分相似，雖是符篆，卻好似是一位渾身豪氣的劍客用自身的愛劍一筆一劃在上面刻制出來一般，充滿了驚人的鋒銳劍意！
即便是在這夢境里，依舊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敬畏之心。
這是對于一位真正的俠義之士的敬佩！
不過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上面的符文的內容。
杜白雖然沒有正統學習過道術，但是根據自己對于符文的理解，卻也能大致看懂一些。
并且莫名有種自信，感覺自己可以改進這些符文！
“燕赤霞畢竟還只是凡人，所學到的都是凡人的知識，一些鬼文或是仙文便已經超脫了其認知的范疇…”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暗自點頭，一邊靜候著其繪制完成，一邊認真琢磨著這其中有哪些可以改進之處。
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貢品。
上至雞鴨牛肉，下至當季的水果生蔬，一應俱全，品類頗多，非常詳細。
為此準備這些東西燕赤霞也是花費了好些功夫。不過這方面在杜白的觀察來看，應該并非是必需品。
準確地來說，更像是必須的某一種儀式。
如現在最后準備的時刻，燕赤霞與聶小倩一同準備著做法的祭壇，聶小倩看著面前擺滿了的一桌子的貢品，不免有些好奇：“燕大俠，這些貢品會不會有些太多了？”
“哎，不多不多！”
燕赤霞剛把一盤子的表面金黃酥脆的烤乳豬給重重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用衣袖擦了擦汗，搖搖頭道：“我還嫌這里太少了呢！若非是這蘭若寺太過偏遠路途不變，我都想把市面上的禽畜都來一遍才行呢！”
旋即，他又是神神秘秘地說道，似是在教導她：“我師門教導咱們啊，這要和仙神打交道，首先得把面子給足了才行！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受重視很被尊敬，這樣子才好求他們辦事兒辦事兒！”
“可是…現在仙神好像…”聶小倩欲言又止，不知此言是否妥當。
燕赤霞大約也是猜到了她想說的，伸手插香的動作微微一頓，立刻便是道：“我們可萬萬不能這么想！這祖上傳下來的總有它的道理，萬一那鬼神真的出現了呢？更何況，這些東西還有一些別的用處…”
“別的用處？”聶小倩蹙眉，似是有些疑惑不解。
“你不用擔心，待會兒你便知道了，我燕赤霞豈會做無用功？”
燕赤霞拍了拍自己胸膛，然后便是繼續擺放著東西。
等到約莫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后，燕赤霞卻也不急，繼續描繪著符篆，這一次，他是用自己特別調制的鮮紅色的朱砂在符紙上一筆勾畫，十分流暢，擁有一種獨到的邪異的美感。
而此時聶小倩已經按照他的吩咐，暫時遠離了這祭壇的周圍，她有些擔心不安地打量著四周，卻見隨著夜幕愈發深重，猶如一層黑紗蒙上了天空，月亮都有些朦朦朧朧，不復清晰。
在祭壇的四周也已經按照某種陣法的順序插滿了一根根的竹幡，頂端則是貼著一張張其之前所繪制的符篆。不知何時吹來的一陣陰風，讓竹竿微微晃動，也讓上面的符篆飄蕩間發出“絲絲”的響動聲。
又好似是一雙雙枯黃的死尸的手掌正在詭異地揮動著，等待著獵物的靠近。
時間逐漸過去，燕赤霞終于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放下筆拿起自己的那把劍，抬頭望了望天色，隨后面目沉思地低頭手指算了算，念道：“子時已到，差不多該開始了！”
隨后他便是挺身站起，伸手憑空一招，下一瞬便是看見四面八方所豎立著的竹幡們齊齊盡皆安定了下來，就連上面的符篆都不再飄動，就好像是被釘子給牢牢釘住，不敢動彈。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回過頭便是揮出劍平齊斬過面前豎著的幾根還未點燃的蠟燭上空些微距離，隨后便是看見那些蠟燭齊齊亮起，微弱且跳躍著的火光暫且照亮了這一片祭壇所在的區域。
燕赤霞接下去便是正式開始開壇做法，閉目凝神，口中念動著一些咒文秘法，腳下踩踏著某種特殊的步伐，不知何時開始，四周逐漸開始興起一陣陣的陰風，而且越來越大，好似是要將這祭壇給連根拔起，但卻因為燕赤霞坐鎮而絲毫也撼動不得。
一旁看著的杜白則是將這些細節一一記下，確保等到時候自己可以完美地復刻出來。
而接下來，燕赤霞忽而猛地睜開了眼睛，雙眸中似是閃過一道精光，隨后口中大喝一聲：“叱！”
并且重重一咬舌尖，吐出一口心頭之血，噴灑在他的劍身之上，與那些燭火混雜在一起，“滋滋”聲響起，逐漸升騰而起一道白色的霧氣，隨著那周圍的呼嘯而起的陰風，迅速彌漫至祭壇的四面八方。
甚至好似是無窮無盡一般，籠罩著眼前一大片的地界！
原本的花草樹木都在白霧之中逐漸隱匿，霧氣越來越濃，卻是隱隱約約似乎有一道道若隱若現的瘦長黑影在那白霧較稀薄之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步履蹣跚地挪動著，時而從霧氣深處傳來似是嬰兒啼哭又好似是女子絕望的哭嚎，聲音尖細刺耳至極，讓聞者不由得后背發涼，渾身顫栗。
即便是原本就身為鬼怪的聶小倩也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運起法力護住身周以及身后的大樹，提防著可能會到來的危險。
只是此時她忽而聽聞祭壇上的燕赤霞一道悠悠的聲音：“不必擔心，這些都只是橫死之后壽命未盡，又沒有陰差指引而進不去鬼門關的孤魂野鬼罷了。在壽命已盡之前，它們大多都只能這樣子沒有神智地四處飄蕩，于人畜無害。”
“嗯！”聶小倩稍稍放下了心，只是看到那些孤魂野鬼們可憐的模樣，心中不免也有些擔憂。
擔心若是寧郎也變成了這副模樣該如何是好。
而這些東西出現，也就意味著真正的鬼門關即將打開。到時，她便可以借著這鬼門關混入陰間尋人。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燕大俠，鬼門關要開了嗎？”
只是卻得到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還未正式打開。還欠缺一個重要的步驟。”燕赤霞搖搖頭說道，神色有些凝重地望向前方那白霧深處，“按照正常的程序，應當是我做法稟報陰間官差，用諸多好處請他們通融一下，打開鬼門關。”
“但如今鬼差不再，要打開鬼門關，我只能取巧，找另外一個法子。”
話音一頓，他手中捏著之前所特別繪制的一些符紙，忽的往空中一拋，瞬間便是自燃了起來，轉瞬之間便是化作了一團團拳頭大小的火球朝著四面八方飛去。
有的飛入空中消失不見，有的遁入地下完全融入，有的則是飛進那白霧之中，被完全吞沒了進去，不留絲毫痕跡。
燕赤霞微微點頭，輕輕喘了兩聲，大約是因為方才那一招式頗為費勁。
“也只有讓那鬼門關里面的鬼幫我從里面推開鬼門關了！”他沉聲念道。
隨著那些火球飛遠，他已經能感覺到一絲絲的回應。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他沒有猜錯。
聶小倩也不由得有些驚奇，覺得這個辦法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選擇相信燕赤霞并沒有猜錯。
這個辦法落在一旁杜白的耳中也同樣讓人震驚，雖然細思一下覺得意外有些道理，但還是忍不住甚是感慨。
“也多虧了現在鬼神不在，不然強行從內部打開鬼門關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讓鬼神知道了，恐怕燕赤霞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說不定還得去十八層地獄走上一遭以示懲戒！”
而且更重要的是…
杜白怪異地看了一眼燕赤霞那熟練的動作以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種種細節都說明這絕非是第一次了，甚至可以算是老手…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原來還真是老油條了…”
不過心里也有些欣喜，覺得不虛此行了。
“能讓燕赤霞這樣多次使用而不出現什么問題，說明這個辦法的確是長期有效的，自己若是方法得當，應該也可以順利進行！”
就在他思慮的時候，這邊燕赤霞的動作也已經繼續到了下一步。
只聽見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咔噠咔噠”的沉重的石門推動的聲響，伴隨著那白霧忽而劇烈如同浪潮一般翻滾著，也是越來越接近，就好像是近在眼前一般，又好像是與自己的心跳所契合！
“砰！”
“砰！”
某一瞬間幾乎讓人有一種心臟停滯，近乎窒息一般的瀕死體驗感！
杜白很快便是反應過來，雙目凝視著那翻涌著的霧氣深處，口中喃喃自語道：“這就是鬼門關了？！”
鬼門關對于凡人而言就是死亡的象征，一個活人能看見鬼門關，幾乎已經半條腿邁進棺材了。
也難怪會讓凡人們產生這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壓迫感！
而隨著那石門的聲響越來越近，甚至到了如同戰鼓一般重重敲響的時候，那白霧之中終于逐漸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四方的黑暗影子。
約莫有十丈高，以他凡人的視角望去幾乎如同小山一般震撼，又好似是一頭正從蠻荒之中逐漸蘇醒的兇獸，仰起龐大的頭顱露出猙獰的頭角，正在吞噬著周圍一切生靈來填補它的空虛！
直到那些白霧被擠得四散而去，這鬼門關真正的模樣終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只見那是某種類似于青銅材質的大門，上面刻錄著各種神奇玄妙的花紋，有彼岸花與黃泉，亦或是面目猙獰咆哮著的鬼怪惡獸，透著一種撲面而來的厚重感與神秘感。
即便是在這夢境里面，杜白都似乎可以嗅到那種空氣里彌漫著的時光過于悠久而產生的腐朽的氣息。
而那青銅大門的門把手，則是兩個同樣巨大的鬼首，僅僅是雙眼就猶如面盆一般大小，青面獠牙，極為駭人。
若是正常時候，恐怕單單這兩個巨大的鬼首便已經足夠嚇退那些尋常鬼怪，即便是有膽大之徒妄圖靠近，它們那鋒利的牙齒也足以撕碎一切宵小之徒！
但是目前來看，卻是詭異地看見那兩只鬼首猶如死去了一般，緊緊閉著雙眼，耷拉著頭顱。即便是鬼門關被推動的巨大動靜之下，它們也沒有盡到自己任何應有的職責，沒有絲毫的動作與聲響。
杜白一愣之后便也是明白了過來。
若非是這兩個鬼首也死去，燕赤霞也不敢這么大膽去催使那些小鬼們辦事。
而隨著這扇大門的靠近，隱約間可以聽見那門縫里面似是傳來十分喧嘩的尖叫聲吵鬧聲亦或是嬉笑聲。
就好像是有無數只的鬼怪正在另一頭，正時刻準備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