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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鳳陽

  為了安全起見,陳奇申和陳奇之兄弟兩個帶著護衛,先往東走再折向南,繞道真定后走山東,近兩個月后才抵達鳳陽。

  找了客棧歇息洗漱后,陳家兄弟帶著家書前往撫衙,拜會自家這位人中龍鳳。陳奇瑜在二堂熱情的接見了自己的兩位族弟。對這兩人他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知道陳奇申曾任過縣主簿,處理公文政事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陳奇之雖未曾出仕,但踏實可靠,有些私密之事交于他自是放心。

  陳奇瑜接過書信,沒有急著打開觀看,而是先詢問了母親的近況,聽聞七旬老母并未得知自己下獄一事,陳奇瑜還是暗中舒了一口氣,他一直怕母親得知自己下獄會擔憂害怕,還好家中始終瞞著她,聽到母親年老體衰,身體開始不佳時,年近五旬的陳奇瑜不禁垂淚不已。

  良久之后,心境平復了的陳奇瑜打開書信,陳馮如的信自是報喜不報憂,無非是恭喜賀喜之類沒營養的話,然后是此次族中派遣這二人前來聽命,還望他不吝提拔等等。

  弟弟陳奇帆的信內容比較詳盡,把一年多來的家中發生的種種事端一一說明,更對陳奇申的小人之舉痛罵不已,對陳奇之的暗助之情大加贊賞,明言希望兄長重用九弟,對陳奇申就不必過于用心提拔了。

  陳奇瑜看完書信之后,心中對陳奇申暗自生厭,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笑著與二人寒暄敘談,并派人從鳳陽府最好的酒樓訂下酒席送到撫衙內,然后打發衙役去客棧知會那些護衛仆從,把攜帶的物品全部搬到撫衙后的內宅,然后給各人安排好住處,這才作罷。

  往后的事情就是公式化的了,陳奇瑜雖然厭惡陳奇申的行為,但仍然分派他處理各種公文書案,不管怎樣,還是自家人用著放心,至于以后,聽其言觀其行吧。陳奇之則是作為陳奇瑜的親隨,跟著他走訪士紳,約見地方官員和衛所將官,商談各種公私之事,這已是把他當做親信,培養鍛煉他為政一方的經驗了,陳奇之也是聰敏之人,沒過多久就以漸漸熟識了官場上這一套東西,陳奇瑜對他也甚為滿意。

  陳奇瑜沒想到,自己入獄兩年有余,大明局勢竟是變得如此復雜危險,原先被他蔑視的土寇竟然已成氣候,流賊聲勢越來越大,流動范圍越來越廣,甚至竟流竄到大明龍興之地,把皇家的祖墳都給刨了。

  而官軍的表現則是越來越差,從最初的幾百官軍就能攆的成千上萬的流賊四散而逃,到今天居然屢屢被流賊所敗,導致出現了畏戰避戰的情況更為不妙的是,這種局勢幾乎每天都在惡化,這讓陳奇瑜既深感不安。

  當初自己要是在車廂峽全殲了那伙數萬人的流賊后,再挾大勝之威窮追猛打,或許流賊早已覆滅了,就算還有殘余,也已對大明構不成多大的威脅了,沒想到自己一時之失,竟造成今日之危局,真是悔不當初啊。

  心中有愧的同時,他對洪承疇和盧象升也非常不滿,尤其是對接任他五省總督位子的洪亨九。

  在對照輿圖翻看過兩年來朝廷的塘報之后,陳奇瑜對于洪承疇的舉動感到不解:流賊中最強的高迎祥原先在關中,盤踞于涇陽、三原一帶,洪承疇手握兩萬大軍卻視而不見,逡巡于華陰、渭南之間,高迎祥在他眼皮底下連破州縣城池,搶掠金銀糧草無數,洪承疇卻始終不敢靠近,可能是畏懼于高闖的上萬騎兵,洪承疇根本不敢和高迎祥正面較量,而是等其暴掠而去后才尾隨抵達,陳奇瑜斷定洪承疇是不敢掠其鋒芒,以游擊為名故意躲著高闖。

  對于高闖流竄到河南后盧象升的做法,陳奇瑜也是感到不滿:當初高闖進攻汝寧、上蔡,盧象升卻反其道而行之,前往葉縣、泌陽之間高闖攻破光州,盧象升還駐扎于信陽,也是對高闖采取了放任的態度,這些舉動只能證明了盧象升的懼敵心態。

  陳奇瑜分析形勢后做出了一個假設:蔓延于陜北的闖將李自成等人,數量并不多,可以專責陜西巡撫去對付河南靈寶、盧氏一帶的老回回、革左五營等上萬人馬,專責河南巡撫對付總督洪承疇和五省總理軍伍盧象升集中兵力,從東西兩側全力夾擊高闖,鳳陽巡撫、湖光巡撫、應天巡撫則從各自防線包抄策應,將高闖包圍在中原腹地,一舉將其重創或者殲滅。

  但時過境遷,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現在不光是高迎祥、張獻忠等勢力越發強大,就連遠在陜北延安一帶的李自成也借機壯大起來,蝎子塊拓養坤、張妙手等人也是四處游蕩,攻陷防守力量薄弱的城池,獲得人員和物資上的補給。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他只是鳳陽巡撫,還是得圣上開恩給的,眼下他的職責就是如何在鳳陽巡撫任上做出一番成就來。

  他上任鳳陽前,專門找在朝為官的同年了解過這里的情況,并從官方的各種能利用的渠道打聽關于鳳陽的消息,綜合各種信息之后,陳奇瑜得出一個結論:鳳陽是個窮地方,崇禎年流賊焚燒皇陵后,這里更成了個火爐。

  鳳陽土地貧瘠,在江北各府中列于下下等,十年九荒一遇災荒,百姓就習慣了拖家帶口外出逃荒,有人開玩笑說,南京城里十個乞丐有九個是鳳陽的,這話雖然夸張,但鳳陽人逃荒乞活已成為一種風俗。

  人口的大量流失,但每年應繳的賦稅并沒有減少,連年累積下來數目驚人,官府卻是催征不斷,這些賦稅就落在了還留在本地的百姓身上,留守的百姓交不起了,只能逃亡,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崇禎四年南京禮部侍郎錢士升在奉命祭告皇陵后,向崇禎報告了鳳陽的衰敗景象:土地多荒,廬舍寥落,岡陵灌莽,一望蕭然。他在奏本中希望崇禎能夠給鳳陽減負免征,崇禎當時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思顧及一府之地的好壞,直接就把錢士升的奏本留中不發。

  陳奇瑜到任后,在對鳳陽的情況大致了解后,與鳳陽知府李啟梅、巡按御史陳良謨一起,召集當地富豪士紳與會,商討如何振興鳳陽之計,并言明已向朝廷上奏,請求減免鳳陽賦稅當務之急便是趁冬季農閑時節,興修水利,開荒拓地,收購耕牛騾馬等牲畜,爭取明年夏收能有個好的收成但官府無錢,還請諸位士紳慷慨解囊,共度時艱捐獻錢糧多者,巡撫衙門會向朝廷上本,給捐資者國子監監生的名額,以示表彰。

  與會的士紳不是致仕回家的朝官,就是家中有人在朝為官的家族,鳳陽雖然是個窮地方,但這些人依舊通過各種手段謀得了不小的財富,利用天災之時,百姓為了活命,強迫百姓賤賣田地是士紳們慣用的手段,然后再將田地佃租給原來的主人,每畝收取十七的田租,致使鳳陽所有的耕地,十之七集中在了這些人手里。

  至于被召集來的富商,也都與官場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上至各級主官,下至書吏衙役,都被他們的銀子喂得飽飽的,可以說在鳳陽這個地方,他們誰都不怕,巡撫大人又如何?不管巡撫有何指派,還不得靠下面的各色人等具體實施?如果巡撫的指令損害了大伙的利益,用最常用的拖字訣就能讓大人焦頭爛額,最后只能妥協了事。

  但巡撫大人今日只是勸募,這也是歷任新官必有的一個過場,大伙總要給大人一個面子,于是在一位四品致仕士紳的帶領下,大家你五百,我三百的各自說出自己要捐輸的數目,最后共募得白銀三千兩,糧食百石,這已經是看在陳奇瑜昔日做過五省總督的面子上能給出的最大誠意了。

無線電子書    崇禎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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