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過三巡,范府宴席上的氣氛達到高潮,賓客們都是商人,最擅長借花獻佛,很多人已開始走桌串席,爭取借這個機會結交更多朋友,以后生意上可以互相往來,多一個朋友多條路,在這個信息蔽塞的世代,一個消息就會讓人迅速暴富。
左進忠帶著數名錦衣校尉來到范府門前時,守門的下人正在門房里吃的不亦樂乎,左進忠當先舉步跨進大門,門房里跑出一個人來,手指沾滿油漬,看到左進忠身后那群腰間挎刀的校尉時,他楞了一下,然后陪著笑臉迎上前來,拱手作揖道:“這位差爺有點面生,不知是哪個衙門的?我家大少爺與巡撫衙門刑科主事劉爺交好,今日劉爺還遣人送來壽禮呢!”
左進忠微笑著繼續前行,兩名校尉疾步上前,一人繞至身后,并掌如刀,一下切在那人的腦后耳根處,那名下人身子一下軟倒在地,一人自懷中掏出繩索迅速捆好后,將他拖入門房之內。
左進忠繞過照壁,喧囂熱鬧的場面映入眼簾,因為今日來的客人太多,負責傳菜上酒的范府下人忙的不可開交,酒桌上的賓客差不多都已酒酣耳熱,所以根本沒注意到眼前出現的左進忠等人。
左進忠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不禁慨嘆:任你富豪一方,賓客如云,今日起還不是雨打風吹去?
他自懷中掏出一桿短銃,好整以暇的摸出一個小布袋,拿出一枚形同香煙般長短,但直徑更粗的油紙包,用牙齒從一端咬開一個口子,將里面的火藥倒入引藥池一點,然后將整個油紙包塞入銃管,再從懷中掏出一根搠杖,將銃管中的油紙包使勁頂到銃管底部,收起搠杖放入懷中,然后舉起短銃,銃口朝天,用力扣動扳機,扳機與擊錘相連的彈簧迅速向下擊向燧石片,一點火星瞬間蹦出引燃火藥,“砰”的一聲巨響,一大股濃煙將他上半身籠罩在內。
左進忠退后一步,用另一只手快速揮動扇走煙霧,心中暗道:這他娘的也太麻煩了,要不是為了抖威風,老子才不帶這玩意來呢;崇禎把畢懋康研制的燧發手銃配發給錦衣衛千戶以上官員,告訴他們這是防身利器,回去要勤加練習,以備不時之需,左進忠練過數次后覺得太繁瑣,本想棄之不用,但畢竟是皇上所賜,并且皇上說了,這個世上就這幾桿,所以這次離京就待在身上,今日終于有機會裝一下x了。
本來喧嘩無比的范府前院,被這一聲巨響震的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舉杯夾菜的動作仿佛被凍結一般,無數雙目光射向左進忠這面。
左進忠干咳一聲,笑道:“不好意思,打擾諸位好事了,諸位繼續,繼續,一定要盡興而歸啊!哈哈”
一名范府的管事聞聲從另一個院落跑了過來,看到左進忠以及眾多挎刀的校尉,頓感不妙,他來過一名下人來附耳囑咐幾句,那名下人撒腿向內宅方向跑去。
這名管事走到左進忠面前拱手行禮,開口道:“這位大人不知哪個衙門?來此有何貴干?今日我家老爺六十壽誕,大人以及諸位官差盡可入席就坐,盡管吃喝就可;我家大少爺與各個衙門來往甚密,有事大家都會行個方便,這位大人,最好不要壞了規矩,否則上官查問下來,您不一定擔待得起!”
這番話說得有禮有節,可以看出范府的確非同小可,一個管事言行舉止已是小地方地主比不上的,可惜的是,他還是見識太少了,雖然管事的覺得這群人服飾怪異,但并沒想的太多,在他眼里,只要是在宣府一帶,憑大少爺打點的關系,什么衙門都會給幾分面子的。
左進忠一樂,道:“正是某的上官遣某來的,范永斗何在?某先找正主!”
說罷一擺手,大群的錦衣校尉分成數隊,奔向各個房間院落,管事頓時大怒,喝道:“范府豈是你等亂闖之地!叫護院武師來!將這幫冒名官差打將出去!”,有些賓客酒意上頭,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這時候要是露個臉,博得了范府好感,對于以后的生意可是大有好處。
有人應聲跑去招呼護院過來,左進忠收起笑臉,右手一揚,弓弦響處,嗡的一聲,一只利箭從一棵樹上射來,迅速貫穿管事的頸部,將他的身體帶出幾步后,一聲沒哼就到底身亡。
眾人瞬間驚呆當場,一名婢女嚇得尖聲大叫,眾人方才回過神來,本來躍躍欲試想要上前的賓客,嚇得放下袖管往后躲去,其他人驚嚇中也開始四處躲避,頓時桌翻椅倒,酒菜灑滿一地,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一名大嗓門的錦衣校尉拿著鐵皮卷成的喇叭大聲吼道:“所有人面墻站好!所有人面墻站好!重要的事說三遍!所有人面墻站好!不聽者格殺勿論!”
場上眾人雖已聽到,但大部分人以為他們是土匪,還是四散奔逃,但各個院門處都有校尉持刀看住,眾人只能在這個院子里東躲西藏,又是幾只長箭射來,幾人大腿中箭,倒地慘呼,人群才停止奔跑,在數名持刀校尉的呵斥下,聚攏到北邊院墻邊,有的人已經嚇得癱倒在地,有的褲腳處黃色液體滲出,嚇尿了。
范永斗聽到管家說家宅被官軍圍住,心頭怒氣大盛,這么多年來,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只要是手握實權的大小兵頭,撫衙里各科的主事、吏目,班頭,甚至是出關時驗貨放行的士卒,他都用銀子喂得肚滿腸肥,他的生意在宣府鎮可以說暢通無阻,今日老父壽誕大喜的日子,賓客云集,居然有官軍圍困范府,這讓他的臉以后往哪擱?難道是有人想陷害自己,趁機狠敲一筆不成?可是自己平日該打點的都打點到了,也沒有得罪過誰啊,難道是去歲上任的總督府上?
書房內其余幾人也先后出來,王登庫開口道:“小范,莫要焦躁,先去看看是誰的手下,只要在這宣府鎮,你我眾人沒有擺不平的事!楊國柱與我交情不錯,去了前面我立刻安排管家去找他,總兵的面子在宣府誰敢不給!”
王大宇也道:“巡撫衙門的孫師爺平日與我交往不少,我會遣人去找他,如果是官府上的人,孫師爺都能有幾分面子!”
其余眾人也紛紛開口,表態會動用自己的關系助范永斗一臂之力,這八人生意上日常也有競爭,但一旦遇到難事,都是同氣連枝,互相協助扶持,在大明官場腐爛透頂的情況下,銀子開路無往不利,久而久之,八人中有的已經日漸驕橫,誰都不放在眼中,今日雖事出突然,但眾人并不以為意,幾乎都認為有人借機敲竹杠就是,今日擺平之后,無論花多大代價也要找出幕后黑手,徹底讓他消失,要不如此,以后難免有人效仿,那真就是不勝其煩了。
范永斗拱手團團一揖道:“范某謝過諸位兄長賢弟的恩情!范家也不是一塊誰都能上來咬一口的肥肉,今日之事令我蒙羞,范某發誓,定會讓主使者后悔莫及!走!咱們去看看,到底誰的膽子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