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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赴任

  朱由檢回到御案后示意孫傳庭就坐,二人繼續暢談。

  朱由檢開口道:“朕知道現在陜西情況復雜,非大才無以平復。

  原先陜甘地區有邊兵駐守,威懾內外,巡撫大部分精力用在民政及地方治理上,相對來講擔子要輕一些。

  如今連年大旱,導致田地顆粒無收,百姓為了活命賣子賣女,有的甚至易子而食,實乃是人間慘劇。

  更令朕憤怒的是朝廷以及當地官府的不作為,發生如此災禍后不是積極賑災救災,妥善處理災情,不使其蔓延開來,而是尸位素餐,束手無策,視百姓的性命如草芥,有的官員甚至說出你們就算餓死也不該造反的混賬話。

  所有的天災人禍導致了民變四起,并且愈演愈烈,乃至到了如今的勢大難治的地步。

  亂世需用重典!你去之后首先要整頓當地衛所,原先的衛所屯田制度已經名存實亡。

  據朕所知,衛所田地大部分被指揮使之類的實權者霸占,衛所軍戶窮困潦倒,苦不堪言。你要抓幾個在當地影響惡劣,軍戶中民憤極大的衛所官,殺一儆百,其財產沒收,然后拿出一部分來資助最困難的軍戶,其余的興修水利,賑濟百姓,充作軍費。

  其次要建起一只忠于朝廷,敢戰善戰的軍隊,規模你視支出而定。

  當地民風彪悍,秦兵素來勇猛,是很好的兵源所來之處。朕會下旨減免陜西三年賦稅,這些錢糧你要善加利用,要以秦兵衛秦地,以秦地養秦兵。

  站穩腳跟后要穩扎穩打,朕會讓洪承疇帶兵入秦,你們要互相配合,朕沒有時間限制,但是希望你根據情況而行,盡早平定陜西。

  其三就是令下轄府縣官員人等,發動士紳,賑濟流民,打井抗旱,盡量留在當地發展生產,務使其被流賊蠱惑。

  再就是整頓邊兵,陜甘邊兵都是當地人氏,與流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的給賊提供甲具兵器,有的給其提供官軍情報,有的剿賊之時故意縱敵,有的甚至直接反叛朝廷。

  等你手中有足夠的武力后,就要大力整飭邊軍,其中的害群之馬要果斷清除,但還是以懷柔為主,邊兵糧餉要適時發放,以安其心,這樣雙管齊下,朕相信陜西情況會大為好轉。

  朕不會給你設置期限,今天所議只是計劃,具體執行你要根據實際情況而行,朕會讓錦衣衛當地衛所配合你,希望平定陜西只是你仕途上的基石和起點,大明江山如此廣闊,朕還需要卿充分施展才華,幫朕打造一個嶄新的大明!”

  孫傳庭慨然受命,時已過午,朱由檢留他用過簡單的午膳,孫傳庭告辭出宮。

  幾日后,以左副都御史銜巡撫陜西的孫傳庭身穿大紅官袍,帶著兩名隨從騎馬從西華門出了京城,勇衛營五百精騎以及戶部押運軍糧的車隊已經在此等候。

  勇衛營帶兵的是一名二十幾歲英武不凡的千戶,名叫羅世芳,將門出身,其祖上曾跟隨遼東總兵李如松出兵抗倭,其父也積功官至參將一職。

  羅世芳從小受家庭熏陶,文韜武略極為出眾,勇衛營建立時被孫應元看中,從京營調往勇衛營。因御下嚴格,賞罰分明,部屬都很擁戴他。

  此次被挑中隨孫傳庭赴任陜西,羅世芳極為振奮。證明自己的時候到了,值此亂世,好男兒就該征戰四方,平定賊寇,此去陜西應該大有所為。

  隨軍攜帶的新式軍糧受到勇衛營將士們的熱烈歡迎,原先吃的那種干飯口味暫且不說,因為沒有營養,根本不頂饑,吃完一個時辰后便感饑餓。如今的軍糧加入了油鹽糖,不光口感甚好,也耐饑,就餐時加水捏成餅狀,吃一塊幾個時辰沒有饑餓感。

  此時大股的流寇如高迎祥等正在河南與盧象升激戰,闖將李自成等賊盤踞在陜北延安一帶,所以自京師前往陜西的路途走的甚是輕松。路上就算遇見小股的賊寇,遠遠望見大隊的精銳騎兵也是迅速逃離。

  沿途經過的府縣孫傳庭都沒有入城,只是簡單的接見一下當地官員后繼續趕路,因為持續的大旱,所以道路沒有泥濘,經過月余的長途跋涉,孫傳庭一行終于抵達西安。

  策馬立在雄偉高大的城墻之下,孫傳庭內心略微感慨,自己的政治生涯這算正式開始了。

  城門處早就得到通報的一大群官員迎著孫傳庭走來,為首的是陜西布政使朱永佑,他是以戶部員外郎拔擢到陜西任職的,京城人士,到任一年有余。

  孫傳庭翻身下馬,朱永佑等來到近前拱手施禮,報上自己的官職。

  孫傳庭沖著眾人笑著拱了拱手,開口道:“本官受命巡撫陜西,以后與各位俱為同僚,還望諸位團結互助,齊心協力治理好秦地,以慰圣上之心!”,眾官員唯唯稱是,自是一片稱頌恭維之聲。

  朱永佑遂請孫傳庭坐官轎入城,孫傳庭笑著應允,然后坐著六人抬的官轎入城,其余眾官員也都各自坐轎跟隨,羅世芳標營以及押運糧餉的車隊自有陜西都司招呼入城。

  西安城內保留著唐代以來的建筑風格,街道寬闊平整,兩邊的店鋪生意還算興隆。

  在清道的儀仗護衛下,一刻鐘后一行來到了城中的巡撫衙門前,孫傳庭等紛紛下轎,只見衙門前廣場寬闊,衙前正中位置立著一桿大纛,上面繡著”欽命巡撫陜西孫”七個大字,迎風招展,這自是朱永佑早就得到消息制作好的。

  一眾衙門雜官衙役兩邊列隊歡迎,孫傳庭滿意的點點頭,當先邁步進了衙門。

  來到寬敞的二堂,孫傳庭在主座坐下,朱永佑等人按官職分別坐在了下手兩排座椅上。

  眾人坐定后,朱永佑笑著開口道:“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按照慣例已經在城內德勝居安排好了酒宴,大人沐浴休息后,我等為大人接風洗塵!”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新官到任,大家聚在一起樂呵一下,順便也能多少了解一下新任巡撫的方式和喜好。

  孫傳庭笑著頷首答應,衙役給眾人端上茶水,在一番毫無營養的場面話后,朱永佑率眾官員離去,孫傳庭自去內院沐浴歇息。

  內院分為三個院落,正院有正房、客廳、廂房共七間,兩旁各有一個側院,一個是供幕僚居住,一個是規模不大的花園。

  孫傳庭進入正房,洗澡水已經備好,兩個年輕白役站在一旁,等著服侍。

  出京師后,孫傳庭已經打發孫志安快馬趕回代州老家,他在代州時結識的舉人莊元洲以及生員崔世生,謝仁星事前都已打好招呼,都愿作為幕僚隨孫傳庭赴任。

  算算時間,大約也快到了,現在身邊只有一個孫富貴跟隨,孫富貴知道少爺不喜外人伺候,所以打發走兩個白役,關上房門在外等候,孫傳庭痛快的洗了個澡,身子頓覺輕快不少。

  酉時左右,朱永佑親自來到衙門,請巡撫大人赴宴,孫傳庭出了衙門,見到披掛整齊的羅世芳帶著二十個標兵在外等候,孫傳庭從他口中得知下屬官兵俱已安頓好,這才坐著轎子前往酒樓,羅世芳等騎馬護衛,孫富貴也騎馬跟隨。

  此時天已漸漸暗了下來,德勝居整個酒樓燈火通明,酒樓前的廣場停滿了轎子馬車。

  孫傳庭下了官轎,朱永佑過來寒暄幾句后,肅手恭請巡撫先行,孫傳庭大步邁入酒樓,一樓大廳已經坐滿了各個官員帶來的隨從護衛等人。孫傳庭掃視一眼,本來喧嘩鬧騰的隨員們頓時鴉雀無聲,朱永佑笑著道:“撫臺大人請上二樓!”孫傳庭微笑頷首,徑直自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原本是用屏風隔開成為一個個雅座,今天屏風全部撤去,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都司衙門夠的上級別的一眾官員,以及各府知府,西安有名望的士紳濟濟一堂,坐滿了整個二樓大廳。

  看到巡撫大人上來后,全體官員紛紛起立,拱手見禮,大廳里頓時充滿了各式口音各種寒暄聲,孫傳庭微笑著向眾人拱了拱手,朱永佑趕忙招呼他在主桌落座。

  等孫傳庭在主位安坐后,其余官員才各自坐下。

  朱永佑吩咐上菜,早已準備好的各式佳肴不一會就布滿了席面,孫傳庭眉毛微微一皺,隨即舒展開。

  朱永佑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清咳一聲,所有的官員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他,他開口道:“今天新任巡撫孫大人就任,久仰孫大人美名,孫大人代天巡撫陜西,實乃陜西之福,也是我等下級之福!來,大家共同舉杯,歡迎巡撫大人的到來,飲勝!”

  官員們再一次起身,端起酒杯,紛紛攘攘的熱鬧異常。

  孫傳庭笑著站起,端起酒杯,開口道:“本官初到陜西,對本省狀況了解甚微,以后還望各位多多協助,我等群策群力,剿滅流賊,安撫百姓,以讓圣上安心!”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眾官員也都把酒干了。

  朱永佑宣布各桌隨意,大廳里逐漸熱鬧起來,雖然一省為官,但職責不同,很多官員平素甚少見面,如今有機會坐在一起,便各自介紹寒暄起來。

  孫傳庭這一桌人數不多,除了布政使朱永佑外,還有巡按御史錢守謙,按察使姚懷龍,都司李大忠,以及本地幾個致仕的士紳代表。

  孫傳庭與眾人把酒言歡,氣氛異常融洽。

  酒過三巡后,各桌的官員紛紛前來敬酒,孫傳庭酒量甚宏,來者不拒,都是酒到杯干。眾人齊齊夸贊大人豪爽,心里則暗暗鄙視,看來又是一位富家子弟,如此貪杯,這樣的人做一省主官,肯定好糊弄。不一會孫傳庭便醉倒不起,朱永佑趕緊吩咐把巡撫大人送回衙門歇息,酒宴至此而終。

  回到署衙內院的房間后,孫富貴把孫傳庭扶到床上躺下,然后點燃蠟燭,轉身出門去吩咐下人燒熱水,讓少爺洗澡醒酒,孫傳庭驀的睜開眼睛,眼神清亮,哪有一絲酒醉的樣子。

  他起身把滿是酒味的官服脫掉,剛才眾人敬酒時,他接著大袖的遮掩,把大部分酒都倒在里袖中。

  他穿著中衣在房間里走動起來,一邊踱步一邊思考剛才酒宴上眾人給他的第一印象。

  巡按御史錢守謙沉靜嚴肅,敬酒時也只是禮節性的說了幾句場面話;按察使姚懷龍豪邁大方,不拘小節;都司李大忠則是謹慎小心,沒有多言。

  幾名士紳代表則是阿諛奉承,滿口的恭維話。

  布政使朱永佑因為是京官出身,所以自然灑脫,與孫傳庭相談甚歡。至于其他的官員,則是標準的下級面對上官時的恭敬,至少是表面上尊敬無比。

  只是讓他不喜的是,他自京城一路行來,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田地里土壤干結成塊,莊稼幾乎顆粒無收。

  官道上一群群的衣不蔽體,個個面黃肌瘦的流民。

  而官員們仿佛從不知道自己治下的子民正在每天面對死亡的威脅,今晚奢華的宴會,花銷足夠幾千人一日的口糧了,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想到這里,孫傳庭頓覺心情異常沉重,肩上的膽子仿佛有千斤之重。

  孫富貴著人抬著洗澡水進來房間,看到少爺正站在那里沉思,當下比了個手勢,兩個下人悄悄放下木桶,慢慢的退出了房間,孫富貴關上房門,開口道:“少爺,您趁熱洗個澡松緩一下吧。”

  孫傳庭從沉思中醒過神來,點了點頭,邊脫衣服邊問道:“孫志安那邊有消息嗎?算算時日應該到了,不會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孫富貴回道:“放心吧少爺,安子本事可大了,一般的毛賊幾十個也奈何不了他,何況家里還安排了商行的護衛護送。幾位老爺爺都有家仆,許是道路難行,沒準這幾日就到了”

  孫傳庭洗完澡后一夜安睡,清晨起床后用過簡單的早餐,穿好官服就要去前面辦公,正要出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孫富貴興沖沖的跑進院子,高興的嚷嚷著:“少爺,孫志安和各位老爺已經到了,先正在往內院而來!”

  孫傳庭聞聽也是喜悅異常,一個好漢還要三個幫,自己現在急需的就是幫手。

  不一會腳步攘攘,莊元洲當先邁入院子,他三十余歲,代州人氏,白面微髯,性格豪爽大方,家境富裕,二十余歲就中了舉人,然后參加了幾次春闈,竟是再未中試。

  孫傳庭辭官回歸故里后,莊元洲慕名前來拜訪,二人初見之后言談甚歡,對時局朝政的看法很多相同之處,幾次交往過后成為知己。

  莊元洲對孫傳庭的見識志向大為佩服,堅信孫傳庭這樣的大才不會被埋沒,兩人相約將來孫傳庭出仕后,莊元洲必定前往輔佐,沒想到這一天終于到來。

  另外兩個生員崔世生,謝仁星都是代州人,二十余歲,學識過人,中舉有望。

  二人皆是普通民戶出身,讀書之余涉獵甚廣,對歷史、軍事、謀略、數術等都有研究,二人平素就與喜歡結交朋友的莊元洲來往甚密,后通過莊元洲結識了孫傳庭,對他的眼光才具也是佩服之至。

  此次孫傳庭出任陜西,二人也愿意跟隨前來相助。

  莊元洲看到孫傳庭后,幾個大步來到他的近前,大笑著拱手道:“白谷兄,小弟的預言沒有落空吧?哈哈哈,現在白谷兄終成一方大員,小弟為白谷兄賀!”

  孫傳庭笑著回禮道:“仲方賢弟金口直斷,愚兄佩服!”

  這時崔、謝二人也趕忙過來見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孫傳庭趕忙請三人客廳就坐,眾人落座后,下人端上茶水,眾人開始敘談。

  孫傳庭開口道:“愚兄昨日剛到,正在發愁孤木難支,直盼著幾位賢弟早日到來,好助我一臂之力,沒想到幾位來的如此之快”

  莊元洲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笑道:“孫志安連夜趕路,五天就回到代州,貴府老夫人通知我與崔、謝兩位賢弟,我等聞訊皆是大喜過望!

  兄長之大才終被朝廷賞識,我等由衷的為白谷兄趕到高興,然后我們各自回家準備。

  因為怕路上不太平,等府上的商隊回到代州,老夫人就從商隊護衛中挑選了二十名精干護衛隨行保護我等。

  我知道朝廷可能不會給白谷兄太多餉銀,所以從我府中支取了五千兩白銀,算是聊表寸心吧!

  老夫人也從商隊支取了一萬兩白銀托我帶來,那二十名護衛以后就留在白谷兄的衙門里,作為白谷兄的貼身護衛。

  嫂夫人本來想托我待幾個使喚丫鬟來伺候兄長,但我向知白谷兄不喜婦人,所以就委婉勸說嫂夫人,帶了兩名貴府家生仆人前來,還是這等家生子忠誠可靠。

  崔、謝二位賢弟都是孑然一身,只帶了隨身衣物書籍就跟隨而來,白谷兄,以后你可要給我們月薪俸祿才行啊,哈哈哈!”

  孫傳庭大為感動,他起身沖著三人鄭重一禮,說道:“為兄能結識諸位賢弟,實乃此生的榮幸,尤其仲方賢弟,出人出財,一是對我孫白谷個人的信任,二是對我大明朝廷的忠義!

  還有崔、謝二位賢弟,正值科舉之年,放下大好前程不要,千里迢迢來此兇險之地助我,為兄感激不盡!等我孫傳庭青云直上之日,就是三位賢弟大展宏圖之時,我孫某再次立誓,絕不負三位賢弟!”

  莊元洲三人也收起笑臉,起身鄭重還禮,孫傳庭走到三人近前,拉起他們的胳臂,眾人目光相互對視,手臂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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