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都城中爆竹連天,煙花如雨,好一個熱鬧的除夕夜。
家家戶戶都在吃大飯,各大門閥亦不例外。
崔閥閥主院中,今晚紅燈高懸、喜氣洋洋。大廳中,擺開兩溜長桌,桌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琳瑯滿目,瓜果點心、美酒佳釀堆積如山。崔晏的兒孫子侄們一邊,家中女眷坐另一邊,一家人熱熱鬧鬧、觥籌交錯吃著團圓飯。
廳堂中,還有家養的伶人歌姬在唱曲耍把戲,逗得小孩子和女眷們哈哈直笑。
崔晏也放下平日里的威嚴,笑瞇瞇的端著酒杯,看著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樣子,心里十分滿足。當然,人們無論何時,都不會讓閥主大人受冷落。崔晏的身邊,圍著幾個老兄弟,還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子侄,有的為他斟酒,有的陪他說笑,人生至此,真是了無遺憾了。
但崔晏總覺著,似乎少了點什么。他目光掃過廳中眾人,只看到崔夫人和崔寧兒母女,神情便黯淡了下來。
“父親,怎么了?”崔平之時時刻刻,都將一半心神放在崔晏身上,見狀馬上湊了過來。
“嗯”崔晏郁郁的嘆口氣道:“你大哥,怎么沒來?”
“大哥是來了的。”崔平之聞言笑道:“但他非要坐在外間,說是怕父親看見他生氣。”
“哼,他就是故意跟我鬧別扭!”崔晏悶哼一聲。
“我就說嘛,他這樣不合適。”崔平之馬上行動起來。“我這就把他叫進來。”
須臾,崔平之去而復返,領著一臉不情不愿的崔盈之,從外頭進來。
屋里的動靜一下子輕了許多,絲竹聲居然顯得有些刺耳了。
“你大過年的,甩臉子給誰看呢?”崔晏瞪一眼崔盈之,忽然語氣一軟道:“你爹我還能過幾個年?”
“父親”聽父親這樣一說,崔盈之也頃刻間就軟了下來。“兒子是怕影響父親過年的心情,這才躲在外頭。”
“你不跟我抬杠,就不會影響我心情。”崔晏白一眼崔盈之。
“是啊,大哥,我總跟你說,父親早就原諒你了,現在總算信了吧。”崔平之推了崔盈之一把。“還不趕緊給父親倒酒。”
“是啊,盈之,這些年你不在京里,老閥主過年都不安生啊。”長輩們見狀也從旁說和,崔盈之便就坡下驢,給父親倒了酒。崔平之又給他讓了座,讓他在父親身邊,好好陪著說說話。
但父子倆畢竟隔閡日久,真坐在一起了,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崔盈之有些尷尬的看著桌面,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
“為父和閥中幾位老人看了日子。”忽聽崔晏悠悠說道:“二月二是個好日子,就在那天讓寧兒出閣吧。”
崔盈之聞言一愣,他哪能做的了這個主?趕忙偷眼朝自己夫人望去。
“什么事都要聽她的,你還有沒有點主見。”崔晏不悅的低聲說道。
殊不知,崔盈之根本不是去看崔夫人,他是要征詢崔寧兒身后那個侍女的意見。
見小侍女微微頷首,崔盈之便收回了目光,低聲道:“全憑父親做主就是。”
“這還差不多。”見崔盈之還有救,崔晏滿意的點點頭,看他一眼道:“這次回來,就別回南方了。尚書省有個兵部侍郎的缺,你正好補上。”
“是。”崔盈之本就沒打算再離開洛都,自然一口答應。
見兒子終于不再跟自己唱反調了。崔晏老懷甚慰,讓崔盈之從旁斟酒,跟幾個老兄弟喝得不亦樂乎。還沒到子時就已經爛醉如泥了。
崔盈之便和崔平之扶著父親回屋,伺候他上床歇息后,便聽到城中報恩寺響起了新年鐘聲。
“大哥,新春大吉。”崔平之笑嘻嘻的向崔盈之伸出了手。
“都多大人了,還來這套。”崔盈之白了弟弟一眼,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錁子,丟到了崔平之手中。
“討個吉利嘛。”崔平之笑得十分開心。“大哥,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那廂間,崔寧兒母女陪著老夫人守完了歲,便先行一步回升平坊去了。
進家門之前,崔夫人瞥一眼正對家門的坊墻上,只見一條人影倏地縮回了黑暗中。
“呸。”崔夫人郁悶的啐了一口。“陰魂不散的東西,大過年都不讓人清凈。”
“隨他們去吧。”扮成丫鬟的蘇盈袖,對此完全不以為意。
三人進去屋里分了利是,打發走了在家守歲的下人,崔寧兒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小姐,你不是不打算和那小子成親嗎?怎么又改主意了?”
“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是閥主的兒子了,值得我把你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許配給他。”蘇盈袖勾一把崔寧兒光滑細嫩的下巴,笑盈盈道:“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小姐,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崔寧兒哭笑不得的跺腳道:“你讓我嫁給他,我沒意見,可你自己舍得嗎?”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蘇盈袖還待嘴硬,目光卻飄忽起來。
“娘,你看看小姐,一副口是心非的樣子。”崔寧兒嬉笑著挽起崔夫人的胳膊。兩人旁觀者清,早就看出圣女對陸云的心思,絕非單純利用那么簡單了。
崔夫人捏一把崔寧兒,讓她休要再胡鬧下去。“快去給圣女打水卸妝。”
“哦。”崔寧兒應一聲,不情不愿的退下去。
“圣女。”崔夫人一邊幫蘇盈袖拆下頭上的發飾,一邊憂心忡忡道:“眼下咱們非但已經和太平城失去聯系,洛都的分舵又被天師道清剿一空,還有商家的人在虎視眈眈,咱們現已陷入孤立無援的險地中。此時應以圣女的安全為第一要務,切不可冒險啊。”
“我知道,我知道商大小姐一直遲遲不動手,就是想逼我落荒而逃,黃了這門親事。”蘇盈袖輕輕擦去腮上胭脂,剪水雙眸中透出不屈不撓的光道:“越是如此,我就越不能讓她如意。這個婚我要結,這個堂,我也要拜!”
“圣女,何苦要斗氣呢?”崔夫人無奈的看著圣女,不知她往日的狡黠多端,都去了哪里?
“這可不是斗氣,這是我和她的戰爭。”蘇盈袖將一枚碧綠的玉佩攥在手中,淡淡一笑,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