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畏堂上,閥主陸尚居左高坐,大長老居右而坐,其余執事、長老分列兩旁,除了副宗主陸仙之外,陸閥高層盡數到齊。
一看到陸信父子進來,不待閥主開口,大長老先指著陸信,須發皆張的開罵了。“你教的好兒子,人不大本事真大,不打招呼就去謝閥公然綁人,差點釀成兩閥火并!知道闖了多大的禍嗎?孽障,還不趕緊跪下!”
最后一句,卻是朝著陸云去的。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陸云,神情卻大相徑庭。那些大長老一派的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那些和閥主親近的,則是一臉惋惜。也有陸俠、陸侃這樣,親歷過白日里那一場的,卻一臉看大長老好戲的表情。
在他倆看來,陸云面對謝閥數百人尚且蠻霸橫楞,回來對著素有嫌隙的大長老,那小子怎可能服這個軟?
果然,便見陸云對陸問的話充耳不聞,只朝陸尚拱手行禮道:“多謝閥主維護!”
“要不是因為你兩個叔伯還在謝閥,你以為老夫會派人去救你這惹禍精?”陸尚身為閥主,自然要說幾句場面話,可這不疼不癢的語氣,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以后不準再這樣沖動,更不能不經請示,擅自行事,不然新賬舊賬一起算!”
“是,孩兒謹記了。”陸云趕忙配合著低下頭,狀若乖乖仔道:“這次是孩兒氣昏了頭,以后不會了。”
“嗯。坐下吧。”陸尚微微頷首,就要揭過這一場。
那廂間,大長老見陸云將自己的話當耳旁風,跟陸尚一唱一和,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氣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直到陸云欠身要在下首坐定,他才猛然一拍幾案,咆哮起來道:“不能就這么算了!”
說著他瞪一眼陸俠道:“你這個繩愆執事是干什么吃的?就這么放縱族人胡作非為嗎?”
“大長老稍安勿躁,我親歷了當時的一幕,回來第一時間就將情況稟報閥主。”陸俠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商量的結果是,這次陸云雖然未經請示,沖動行事,但也實實在在的維護了我陸閥的尊嚴。如果在對方如此侵害本閥根本利益的情況下,我們不作出凌厲的還擊,以后誰都敢騎在本閥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不錯。”陸尚微微頷首,接過話頭道:“我們陸閥這些年,就缺少這份血性。既然這次事件,連謝閥都沒有要繼續糾纏的意思,我們怎么能貿然處罰這小子?寒了族中的熱血呢?”
“所以,繩愆院的意思是,只處以他禁足一個月,略施薄懲。并建議考功院不表彰、不記功。”
“嗯。算是功過相抵了。”大執事陸修點點頭。
“陸云,對這個結果你可服氣?”陸尚瞥一眼陸云。
“完全服氣。”陸云怎么可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啊,你們沆瀣一氣,把長老會當成擺設了嗎?”大長老見他們演戲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氣得他全身直哆嗦,簡直要背過氣去。
“大長老,本座和諸位執事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嗎?”陸尚一臉不解的看著大長老。
“這…”大長老聞言語塞,長老會監督閥中,大小事務都可以挑刺。但要是挑不出刺的時候,閥主和執事完全可以各行其是,長老會也管不著。
這次的事情,說大大破天,和謝閥交惡,會嚴重影響到陸閥的利益。但說小又小如芝麻,就像陸尚說的,連謝閥都沒吭聲,陸閥就急吼吼的懲罰自己的核心子弟?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你們就繼續偏袒胡鬧吧,早晚會禍及全族的!”大長老氣哼哼的把頭偏向一旁,不理會這群王八蛋。
揭過了陸云大鬧謝閥的事端,陸尚便問起緝事府審案的結果。
眾人凝神聽著陸信的講述,就連大長老也支愣著耳朵,聽得十分仔細。
“事情就是這樣一個情況,請閥主定奪。”陸信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講給閥主。
“這…”陸尚也沒想到,本來是跟謝閥的事情,怎么會又扯到夏侯閥身上去了?
“蠢豬!”大長老又忍不住開炮道:“還以為你父子多精明呢?人家緝事府都把那謝湖抓回來了,你們卻能讓那謝舉當堂串供,禍水東引,實在是連豬都不如的兩個蠢貨!”
“這里是我陸閥祖宗的祠堂,請大長老嘴巴放干凈點。”陸尚聞言直皺眉,提醒大長老道:“我們聽兩句臟話不要緊,污了列祖列宗的耳朵,你吃罪不起。”
“哼!”大長老撇撇嘴,不說話,抱臂坐在那里,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唉…”祠堂中的一眾陸閥高層,紛紛搖頭嘆氣。事情搞到這一步,案件本身已經不重要了,要緊的是,陸云和那夏侯嫣然的婚事啊!
原本在一眾陸閥高層看來,陸云根本別無選擇,只能退掉崔閥的婚事,乖乖當夏侯閥的女婿去。
可現在出了這種聳人聽聞的事端——陸云的未婚妻夏侯嫣然,居然惡毒的設計想要毀掉陸云的名聲,而且是用無比卑劣下賤的手段。這讓陸閥還怎么認這么親事?
陸閥可是秉承孔孟之學,最重門風禮法,未過門的媳婦干出這種謀害親夫的惡行。若非她是夏侯閥的孫女,陸閥早就將其抓來裝入豬籠沉入洛水了。
但對方偏偏是他們惹不起的身份,浸豬籠這種事只能想想而已。
可陸閥受此奇恥大辱,萬萬不能當這種事沒發生啊!
圣人教導說,生死事小,節操事大!否則陸閥這些年也不會不聲不響、自甘沒落,不就是覺著初始帝得位不正、夏侯霸背主叛逆,不愿意與之為伍嗎?
如今,明知道對方已經如此背德,若是還巴巴的跟夏侯閥結親,別說陸云父子了,就連他們這些族人,都覺得愧對天地祖宗,再沒臉出這個門!
那不結親怎么辦?莫非還敢退婚不成?這話卻是誰也不敢開口提的,誰也擔不起惹怒夏侯閥的責任啊!
夏侯閥可不是謝閥,惹了就惹了,那是要吃人的老虎啊!他們連皇帝都敢換,不要說區區一個陸閥了…
三畏堂中的空氣凝滯至極,眾人沉默了足足頓飯功夫,終于將目光齊刷刷投向閥主陸尚。
“咳咳…”陸尚干咳一聲,卻將目光投向了陸信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