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干杯

　　興許是剛認識的緣故，汪淼和丁儀都有些拘束。

　　汪淼話不多，只是一個勁地喝著悶酒，時不時插上一兩句。

　　丁儀倒是和龐學林聊了一些學術界的話題，不過看得出來，他的談性也不是很濃。再加上龐學林自己也不是那種很健談的人，如果不是大史在一旁活躍氣氛，恐怕早就出現冷場了。

　　“你們不知道，這次如果不是龐老弟，你們恐怕都看不到三體文明的資料了。龐老弟在ETO組織內部臥底多年，是降臨派負責與三體文明通訊的專家，古箏行動前，伊文斯將裝有三體文明資料的硬盤交給了龐老弟，還派了兩個人護送。名為護送，實則監視。幸虧龐老弟機智，提前秘密三體文明的資料上傳到郵箱，發送給了各國，才讓我們對三體文明有了初步了解。”

　　史強見兩人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只好放出了猛料。

　　“龐博士曾經臥底ETO？不是說降臨派內部組織非常嚴密，壓根就是水潑不進嗎？”

　　汪淼微微一愣，意外道。

　　大史之前把他和丁儀找來，只是說要向他們介紹一個證明了BSD猜想的數學天才，卻沒說龐學林到底是何方神圣。

　　這段時間，龐學林的論文雖然沒有引起主流媒體的關注，但是在學術界卻引發了不小的波瀾。

　　BSD猜想號稱千禧年七大猜想，居然被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數學家給解決了。

　　學術界對龐學林的來歷比較好奇。

　　因此，汪淼和丁儀欣然赴約，想要見見這位證明了BSD猜想的牛人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卻沒想到，龐學林和ETO竟然會有這么深的關系。

　　龐學林笑道：“我并不是情報部門指派的臥底，當年被伊文斯拉入ETO，也僅僅是因為對這個組織比較好奇，再加上伊文斯能給我一個穩定的研究環境，所以就留了下來。在降臨派內部待了這么多年，我個人不太認同他們的理念，但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一時半會哪有那么容易離開。這次各國聯手打擊ETO，我就借著這個機會從ETO內部脫離，將三體文明資料交給了官方。”

　　汪淼感嘆道：“ETO內部基本上都是極端人士，你能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年，也真不容易。”

　　龐學林道：“我一直待在審判日內，除了與三體文明通訊的時候稍微忙碌一點，平時自己安心搞研究，比在外界清靜多了。如果ETO不背叛人類的話，我反而更喜歡那樣的生活。”

　　這時，史強插嘴道：“龐老弟，你這樣的人才如果一直待在ETO內部，那才叫浪費。你們恐怕不知道，龐老弟從ETO離開后，還向聯合國提出了一項反擊計劃，目前已經得到各國的認可，很可能等行星防御理事會（PDC）改組完成后，就進入實施階段。“

　　“反擊計劃？什么反擊計劃？”

　　汪淼和丁儀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幾乎比龐學林解決BSD猜想更讓人震驚。

　　三體危機出現后，失敗主義思潮彌漫全球，雖然目前還沒有造成大規模騷亂，但大多數人，普遍對人類的未來不抱希望。

　　特別是在科學界內部，這種思想甚至比普通人更嚴重。

　　這些知識精英，更加明白三體人通過智子干擾基礎科學研究的致命之處。

　　基礎科學才是人類文明的根基，基礎研究一旦被鎖死，意味著人類已經失去了根本上推動科技進步的可能。

　　雖然現有的基礎理論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掘，但是大刀長矛質地再怎么堅硬鋒利，又怎么可能是機槍大炮的對手？

　　即使人類還有四百年時間，但已經失去希望了。

　　因此，對于龐學林提出了反擊計劃，并且得到了聯合國的認同，汪淼和丁儀震撼的同時，也極為好奇。

　　史強將目光轉向龐學林，笑道：“龐老弟，你給他們說說唄？”

　　龐學林點了點頭，將面壁計劃給汪淼和丁儀介紹了一遍。

　　聽完之后，汪淼和丁儀均陷入震撼與沉默之中。

　　不得不承認，在這個絕望而黑暗的年代，面壁計劃讓延續人類文明有了一絲希望和可能。

　　汪淼搖頭苦笑道：“龐博士，說實話我不如你，前段日子，我和老丁都已經徹底絕望了，大史帶著我們去市郊農場看了一場蝗災，給我們灌了一肚子雞湯。他說，千年來，我們用盡各種毒劑，用飛機噴灑，引入蝗蟲的天敵，搜尋并毀掉蟲卵，引入基因技術是它們絕育，但這場戰爭打了千年，我們始終沒有真正戰勝過蟲子。“

　　“大史這番話，將我和老丁從絕望的情緒中解放出來，這些天，我們也一直在思考，我們到底有沒有戰勝三體文明的機會，可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一絲勝利的希望，我說服不了自己人類還有勝利的可能，只能用日復一日的工作來麻醉自己！但是你提出的這個計劃，真的讓我感覺到了那么一絲希望。雖然還很渺茫，但我相信絕對存在！我們人類文明數百萬年的進化史，數千年的文明史，我們在地球諸多物種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地球上的霸主，怎么可以輕言失敗！謝謝你，這杯酒，我敬你！”

　　與此同時，丁儀也舉起了酒杯，說道：“龐博士，汪教授說出了我的心聲，也許在三體文明眼中，我們只是一群蟲子，但他們可能從未意識到，蟲子，從來沒有被戰勝過！為了蟲子，為了希望，我敬你一杯！”

　　“干杯！”

　　四人高高舉杯，黃澄澄的酒液在燈光的照耀下，格外地清澈明亮。

　　或許因為面壁計劃帶來的希望，或許因為酒精的催化，接下來，汪淼和丁儀均放開心懷，和龐學林暢聊起來。

　　一頓飯下來，四人的關系近了許多，龐學林便乘機問了下汪淼關于飛刃材料的事。

　　一般情況下，這種命名為“飛刃”的超強度的納米材料在實驗室中只能用分子建筑術制造。

　　所謂分子建筑術，就是用分子探針將材料分子像砌磚一樣一個個壘砌起來，這樣的工藝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無法進行量產。

　　汪淼的實驗室，現在通過一種催化反應來代替分子建筑法，使得巨量的納米分子在反應中同時完成筑砌。但這樣的筑砌只能在反應黑箱中完成。

　　反應黑箱是一種集現實反應和數字模擬于一體的設備，當合成進行到一定程度時，計算機會根據反應的階段性成果建立起合成反應的數字模型，將剩下的反應過程用數字模擬代替，大大提高反應速率。

　　雖然系統已經提供了飛刃材料的樣品以及整體制造工藝，但是反應黑箱在現實中能不能還原出來，龐學林卻沒什么把握。

　　因此，如果有機會去納米中心見識一番，了解反應黑箱的工作原理和制造工藝，那就再好不過了。

　　汪淼不疑有他，還向龐學林提出了邀請，說只要龐學林感興趣，隨時可以去實驗室參觀。

　　龐學林笑著答應了下來。